包黑臉笑道:“萬年老光棍……”


    白琯和樂青一人一腳踩上他的雙腳。


    包黑臉慘叫一聲,老實了。


    樂青和包黑臉都留下來幫我整理房舍,我常年自己做活,很喜歡打掃,哪用得著他們動手?便讓他們三人去掃花園裏的落葉,自己拾起工具,極麻利地將屋子收拾得一塵不染,先把白琯的被鋪鋪得整整齊齊,又嫌絲綢棉被粗糙骯髒,便自己再將所有東西洗了一次,也委屈住得下人。


    此時天色近黃昏,我看著整齊的屋子,格外滿足,讓包黑臉去買來薄酒素菜,好好慶祝新居入夥。我不喝酒,包黑臉好酒貪便宜,見我們喝得少,便死命地灌,待酒過三巡,他有些醉意,神秘兮兮湊到我身邊說:“仙子,你最好深居簡出,小心行事,聽說最近鎮上有魔氣出現。”


    樂青放下筷子,嘆氣道:“在白琯昏迷的地方,那死去的十幾人,都是為魔所殺。”


    我不驚反笑:“如今天魔之戰時有發生,凡間是中立地帶,有仙魔出現亦是常事,我份位雖高,卻不管事,不掌兵馬,不碰錢糧,可謂一無是處。就算被綁架屠殺,也不會引起什麽波瀾。我得瑾瑜上仙真傳,縱使被禁部分能力,亦不是尋常魔人可輕易動得了。隻要處事低調,他們何苦找我自尋煩惱?若他們真找上門來,引起天魔之戰,必驚動天界,我可早日回歸。”


    包黑臉酒膽過人,醉醺醺地說:“哎呀呀,誰說仙子你一無是處的,那裏就很傲人……”


    我此時沒有變化易容,順著他視線看,最後停留在自己高聳的胸部上,愣住了。


    天界沒人會這樣肆無忌憚地評價仙女身材。


    樂青臉紅了。


    我後知後覺地臉紅了。


    樂青不知想到什麽,鼻血了。


    白琯撲上去,咬人了。


    ===


    小院裏梨樹已開滿白花,陣陣清香透過夜色,格外撩人。


    孤身女子,不留外客,鼻青麵腫的包黑臉和滿麵通紅的樂青在一更時分,告辭離去。我收拾完碗碟餐具,將白琯叫來房間,傳他吐納之法。


    白琯性子聰敏,一次就將百餘字口訣盡數背下。讓當年背了兩天才記住的我,羨慕了幾刻鍾。然後坐在燈下,替他將成衣店買來過大的袍子,細細改小。白琯練了許久,在旁問:“師父,當年師公也是這樣對你嗎?”


    我說:“他隻有比我好一百倍的。”


    白琯問:“有多好?”


    師父有多好?我忍不住笑了。


    小時候,我最愛毛絨絨的動物,第一次看見嫦娥家玉兔時,差點挪不動腳,死纏著師父要兔子。師父拿我沒辦法,攜重禮登月宮拜訪嫦娥,求她讓玉兔來解憂峰住上些時日,以滿足徒兒願望。


    玉兔百般不情願被小孩玩弄,沖我瞪紅眼睛,亂踢腿。


    嫦娥很為難。


    師父一個勁勸我算了。


    我抱著玉兔哭哭啼啼,不肯撒手。


    嫦娥想了想,壞笑著對我提出:“讓玉兒去解憂峰要用你師父來交換,你可願意。”


    玉兔有毛絨絨的白毛,師父沒有毛。


    玉兔很少見,師父天天見。


    我思索片刻,大聲回答:“願意!”


    一時間,師父那張俊臉,白裏透著青,青裏透著黑,顏色好不精彩。


    嫦娥拿著團扇,掩唇竊笑,問:“瑾瑜仙友,你就替玉兒留在月宮給我搗藥吧。”


    師父鬱悶許久,問:“呆阿瑤,你要用師父換兔子?”


    我縮縮腦袋,保證道:“就換兩天好嗎?”


    師父給氣得說不出話來。


    嫦娥笑得快沒氣了。


    師父對我千依百順,抱怨幾句後,終於應了。我興高采烈地在師父臉上親了一下,歡歡喜喜回家去了。師父在後頭無限怨念地叮囑:“記得回來接我。”


    嫦娥壞心腸地用扇子拍拍他肩膀道:“瑾瑜仙友,快去搗藥。”


    師父嘆了口氣,回過身去,又轉頭瞧了我一眼。


    桂花樹下,單薄背影看起來很淒涼。


    玉兔的白色長毛果然可愛,摸起來油光水滑,比天絲更順手,紅色眼睛如珊瑚珠,蘊含薄薄水汽,它知道自己被主人送出,很認命,不再掙紮,攤開四肢,任我撫摸。我去摘了好多梨子請它吃,可是它一點也不喜歡,還在我指頭上咬了一口。我估摸兔子大概是吃肉的,趕緊將哮天犬的食物要了些來餵它。


    一人一兔在梨園裏玩捉迷藏,到了半夜,靜寂無人,玉兔蜷縮在籃子裏,像個好看的毛球,三瓣嘴一張一合,不知念叨什麽。我站旁邊看了很久,開始犯困,想叫師父吹笛子聽,忽然想起師父不在了。


    沒有他吹笛聲陪伴入眠,我的心似乎空蕩蕩的,痛得難受,好像少了什麽,不再完整。


    輾轉反側,難以入睡,迷迷糊糊到半夜,踢了被子。


    醒來時,看著落地上的被子,忽然哭了。


    玉兔驚奇地看著我。


    我抱起玉兔,騎上青鸞,飛一般往月宮去。


    不待侍童通報,我跌跌撞撞沖入月宮,萬幸的是師父沒有在搗藥,他正和嫦娥對弈。看見我回來,很是欣喜。


    我捧著玉兔,還給嫦娥說:“阿瑤不要兔子了。”


    師父板著臉,頭也不回問:“你怎麽想開了?”


    我以為他不理我,含淚拉著他衣角道:“阿瑤錯了,師父才是最好的,師父會給我吹笛子,半夜給我蓋被子,會賣身給我換兔子,我要師父……”


    “你還知道我這師父好?”師父放下棋子,僵硬的臉瞬間鬆懈下來,他欣慰地拉著我,沒有責罵,隻輕輕地說,“回去吧。”


    我拚命點頭。


    嫦娥將手上白色棋子敲下,半眯著眼,不高興地說:“不是換兩天嗎?才過了一日,瑾瑜仙友走不得,你昨日下棋贏我五局,如今勝負未分,哪能走得那麽容易?!”


    平日師父和她下棋總各有輸贏,相差不過一二目。


    我驚訝地望著師父。


    師父拱手笑道:“心情不太好,出手便失了分寸,失禮失禮,請仙子繼續落子,乖阿瑤不急,先去旁邊,給為師泡杯香茶來,喝完就解決了。”


    嫦娥仙子氣得半死,她看了會棋盤局勢,讓我們滾了。


    從此眾仙再無人願找師父對弈,師父說都是我害的,逼我陪他下,每次輸贏還是隻差一二目,弄得我對自己棋藝程度一直很迷惘。


    但他為徒兒賣身換兔之事,成了天界笑柄。


    我又丟盡了師父的臉……


    可是,這件事也向所有人證明——我家師父全天界第一好。


    ……


    白琯見我一個勁地傻笑,不停追問。


    事關師父醜事,我不敢答,隻拍著他腦袋承諾:“如果有天你看上小貓小狗,要用師父去換,我也捨得的。”


    白琯鄙視我:“誰會用師父去換小貓小狗,那也太傻了!簡直是白癡、蠢蛋的行為!”


    我慘遭徒兒鄙視,訕訕退回房間,抱著枕頭想師父,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半夢半醒間,我忽然感到身邊有恐怖的視線看著自己,就如被冰冷毒蛇盯著的青蛙,吐著火紅信子,隨時要將獵物拆吃入腹。


    是誰在身邊?


    我想尖叫,嗓子卻像啞了,發不出半點聲音。


    我想起身,身上卻僵硬,連手指都無法動彈分毫。


    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滑下,仙術似乎全被封鎖,我軟弱無力得如剛出生的嬰兒,隻能不停顫抖,用盡所有的氣力擠去喉間,終於憋出一個微弱無比的字:“誰?”


    回答我的,是一聲男人的嘆息。


    他帶著強有力的雄性氣息,如惡魔般,靜靜坐在我身邊。


    夜半時分,天上沒有月亮,也沒有星光,伸手不見五指,我將眼睛轉得差點抽搐,依舊看不清他的模樣。


    他伸出手,動作輕柔如撫摸上好的美玉,輕輕滑過我的麵頰,在唇上微微停了停。


    我可以感受到肌膚相觸時的冰涼,聽見自己心跳的急促。


    我絕望地閉上眼,等待更恐怖的事情發生。


    可以他什麽都沒有做,也沒有說話,隻有一聲聲滿足的嘆息。


    時間變得很漫長。


    最後,他吻上了我的唇。


    我覺得自己要死了。


    爬牆


    冷冷的吻覆蓋,帶來戰慄的快感。


    我的意識漸漸往上飄,踏入烏雲密布的天空,陷入輕浮而昏暗的世界,消失不見。


    醒來時,東君帶來明媚溫和的陽光,穿過碧綠紗窗,柔柔投射在枕邊,幾點斑斕。


    我從夢中驚醒,見周圍環境陌生,嚇得混身冷汗,伸手狠狠往身旁惡魔打去,卻撲了個空。待意識恢復後,才想起這不是解憂峰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寸寸銷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橘花散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橘花散裏並收藏寸寸銷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