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進宮的途徑經逸軒稍加篩選很自然就選擇老本行從醫了,作為當世兩大醫學巨擘的得意門徒,在麵向全國的禦醫選拔上勝出並不是難事,確切的說如果敗選即使她丟得起那人,兩位高師還丟不起那臉呢!


    當她這個臉上無毛,辦事不牢的少年在一群鬍鬚滿把的候選者中在醫師和藥醫師兩個項目上均拔得頭籌時,卻也讓那群不了解她所站的雙肩是當朝兩位醫學巨人的太醫院翰林們大跌眼鏡,又不得不慨嘆“英雄出少年”!


    但這本無可比性,逸軒起步平台便比他們高出不止一丈。如同商人,有些人白手起家,積累財力至傲視一隅,商戰無數,行至老年卻輸給個一出生便在鍾鳴鼎食、商賈之家的少年一樣。畢竟少年初經打理的生意便是一州一域甚至是全國的,二者的起始平台便存在很大差距,境界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監管太醫院的陳翰林對逸軒極為看重,本欲讓她擔任藥師首席,太醫署目前的藥師水平同逸軒相差甚遠。但逸軒堅持選擇了醫師,藥師終日守在太醫署負責配藥,出入後宮的機率太少,她來皇宮的首要任務是尋人,醫師身份要方便得多。陳翰林也不強求,畢竟醫師少年即擁有如此醫術,稍加鍛鍊便可成為獨當一麵的首席醫生,又何嚐不妙。


    行了約半刻,終於到的太醫署。逸軒一直以為太醫署應該是在大明宮的偏隅,畢竟隻是個小小的太醫署。但實際上太醫署卻十分靠近皇城的中央,距離正殿含元殿及後宮群築距離都不是很遠。想來是考慮到宣政殿聽政的皇帝和後宮的嬪妃如若身體不適均能以最快時間趕到設計的。


    太醫署本身是一個很小的院落,和大明殿這個大建築群相比它確實很微不足道。從南邊丹鳳門一直過來,她稍稍步測了下約有兩裏遠,而這僅是皇城長度的一半。正房分南北,房門相對,北殿向陽為正殿,平日太醫在此辦公,南麵為藥廬,東西偏殿為值夜太醫休息場所。


    禦醫多數已過而立之年,外有家室,逸軒孤身一人,陳翰林為她在西麵安排了個長久住房,吩咐藥廬小廝打掃妥當。其他太醫亦無異議,有個禦醫常日在此值夜,他們高興還來不及,這年頭誰高興不守著媳婦孩子卻喜歡在藥廬過夜的?!


    晚上,躺在床上透過窗子看著滿天繁星,忙碌了一天的逸軒孤獨惆悵。


    父親你曾經在此奮鬥了前半生,卻在後半生不願再踏進這半步。這是個如何神秘的地方?!


    母親,小妹你們可知在這所皇城裏有個血脈相連的人在陪你們一起入眠。皇城相伴不相識!


    倚欄處粲然回眸


    夏日的酷熱天氣已過,後宮嬪妃公主中暑之人鮮有,太醫署並不是很忙。陳翰林居然吩咐小廝有時間帶逸軒去熟悉下宮中環境,以備將來出診不耽誤時間。這讓逸軒很意外,她的意識中後宮應是嚴格控製男人進出的。


    後來一位同僚向她解釋,當朝太宗皇帝有鮮卑族血統,而已逝長孫皇後祖先也係北魏拓跋氏。不似漢人的保守講究什麽三從四德,宮中規矩也不在重繁文縟節,頗為開明。


    並非疾病高發期,既不出診,太醫們很清閑,藥廬的小廝們卻是極忙的,他們多數是學徒,不僅要準備下季度可能急需的藥材還要抽空學習醫術。所以逸軒並無意叨擾他們。


    進宮的第三日,惠風和暢,逸軒決定自己去逛逛皇城。她在進宮時就發現皇城大明宮的建設是正南正北的。主甬道南北縱向,東西穿插著幾道平行宮牆,將宮殿分成幾個長方形區域。隻要不是路癡應該不會迷路。


    前日自南門而入,大明殿南麵宮殿巍峨富麗,頗具威嚴氣勢。逸軒隱約眺望到了高掛的殿額: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宣政殿是皇上議事之處,這個時辰他肯定在上朝吧,不宜前往,那就先到皇城北麵轉轉。


    皇城的北麵是風景園林,與民間富貴之家可謂天壤之別,花卉樹木包羅萬象,四季植被均有種植,想來這座禁城內花木是沒用全部凋落的時節了。雖地處北方,不似江南的四季常春,但也不至於在寒冬臘月僅剩光禿樹枝花椏隨風搖曳!


    讓逸軒吃驚的是在這宮廷之中竟有一太液池(蓬萊池),麵積很大,她目測寬至少有一百五十丈。池內偏東處有一土丘,高約一丈,丘底立一石碑,飛白書曰“蓬萊山”,據說當今聖上擅飛白,想來是他的真跡了。池的沿岸建有迴廊,附近還有多座亭台樓閣和殿宇廳堂。


    今日的逸軒一身素白長衫,頭髮束在一條白色髮帶內,身材修長挺立,在園林一群鶯鶯燕燕之中十分醒目,不時有人竊竊私語此人係誰。逸軒習武之人,聽覺靈敏,低語聲她也聽的真切。唐人尚武,男人多魁梧,似她這般瘦弱的“男子”並不多見,她已經聽到有人在猜測她大概是某個樂師或是舞師,她懶得理,如此風光妙境不賞卻聽人閑語,豈不暴殄天物。這世間就隻有梨園弟子一身孱弱嗎?!


    沿著池岸遊廊一心賞她的夏末美景,秋日將至,落葉糙枯那似如今的奼紫嫣紅!


    行至一座亭台前,她禁不住駐足。


    在那所小亭榭之中一位身著蔥綠青衫的女子正在聚精會神的看著一本書,夏日的微風吹起她鬢角柔發,鼻倚瓊瑤,一抹薄唇不點而朱,眼睛看不清全貌,但睫毛修長,麵色蒼白,臉頰有些潮紅,像是剛咳嗽的緣故。身子輕輕倚著欄杆,身段婀娜,頗具風流之態,大唐女子尚肥,與宮中這些豐腴女子相比,她顯得單薄的很。


    “恐有不足之症……”逸軒癡癡的想著。她自小行醫,多年的習慣,觀人先看其貌,再望其症。扁鵲留下的“望聞問切”醫家四字真言,她一直比較推崇“望”。


    多年後,當她被問起這次初見印象,她給出的答案讓伊人哭笑不得,難道這就是醫生的職業病?!隻是她沒有說當初那讓她怦然心動的粲然回眸,有些東西埋在心底讓它積澱沉香要比揭開束縛讓它香氣四溢來的好。


    思及此,她竟有種上前為其切脈的衝動,就在此時那女子仿佛意識到有人在看自己,抬頭望了癡癡的逸軒,先是一愣,繼而粲然一笑。


    逸軒這次看清楚了,女子的眼睛很美,黑眸中泛著氤氳。估摸也就十四五歲吧,自己妹妹的應該也這麽大了,唉!就在她愣神之際,女子突然對她笑了,她的笑容很幹淨,嘴角兩個淺淺的笑渦。在她的身後是一叢紅白相間的百日糙,與她的青色長裙相得益彰,和煦的陽光灑在她身上,竟有種飛天的飄逸。逸軒不禁看癡了。待她意識到失態,女孩子已起身蹁躚而去。


    她是誰?!望著她的纖弱的背影,逸軒喃喃囈語。


    唔,不管了。此行找母親和妹妹為主……呃,天也不早了該回去了。


    在太醫署不到十天逸軒就將太醫與藥品大體了解清楚。雖然禦醫院的醫生和藥師無法與她的兩位師傅相比,但水平絕對是全國頂尖。他們多已年逾不惑,入選太醫署之前在各地也是名譽一方的,診斷的病例之多,經驗之豐富是逸軒這個年齡的醫師無法相比的。


    與藥王兼通各種疑難雜症不同,他們則是術業有專攻。首席醫師秦太醫對內外科均十分精通,孫太醫善婦科,程太醫攻小兒疾病,羅太醫對外科傷病有著獨到見解,他所研製的金創棒瘡藥,效果在逸軒看來甚至可以比肩藥王的妙方。


    至於藥材,逸軒不得不欣羨皇宮藥房藥品的齊備。人參、鹿茸、冬蟲夏糙等名貴滋補藥品在藥王的藥廬裏儲量並不多,她跟師傅與人治病時對此類貴重藥品的用量總是精打細算,但在這裏並不用考慮這個問題。和這個以一國作為藥材基地的皇城太醫署相比藥王的藥廬簡直寒磣的很!


    逸軒做其他事很是隨性,對醫藥卻嚴肅認真,這幾天她虛心請教著各位老前輩,並將藥方整理成冊,打算待他日好交予正在搜集民間秘方的藥王師傅。幾位老太醫對她這個小小年紀便對醫學有獨到見解,一點就通的小“夥子”也很照顧。她在這倒也自在,隻是尋找母親和妹妹事仍沒有頭緒。


    初秋乍寒,後宮一些佳麗難免有些頭疼腦熱的小病。逸軒也漸漸忙碌,最開始由各位老太醫帶她出診,後見她手法純熟,用藥也極為妥當,便放心她獨自去應診。


    她仔細打聽了目前宮中嬪妃的情況,被告知當今聖上年事已高,已許多年未選秀入宮,所以嬪妃的年紀都在二十左右。她的妹妹隻有十五歲,看來隻能從宮女中查詢了!


    皇宮太醫大都鬍鬚滿把,像她這樣年紀輕輕的很少見,宮裏許多女孩子對她都很好奇。有些宮女甚至以看病為由找她搭訕,她也不拒,很自然為她們切左手脈。倒不是切脈非要左手,隻因父親曾告訴她妹妹的左小臂上有顆蝴蝶胎記。


    本來切脈隻需露出手腕脈門即可,但小臂隱於衣袖之中無從查看,她就在切脈時隨口糊弄個理由將侍女的左袖擼起至肘處。後來發現宮中女孩子很是開放,侍女的衣服領口設計也很低,她幹脆連理由也懶得編了。但始終沒有發現左臂有胎記者,讓進宮已有月餘的逸軒很是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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