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架下,少年微綣的發梢輕輕一動,低聲道:“……月人的母親是……骨龍。”


    他想起來,斬月人從來沒有對他說過這些。


    斬月人的母親——這在梅農維拉家一直是禁忌的話題,絕沒有任何人會主動提起,即使有莽撞的外人無意中問到,也會被一陣沉默和迅速轉移的話題帶過去。淩千翼天性敏銳,早就學會了不觸碰別人的傷疤。


    腦海裏浮現出了他剛剛來到奧蘭托城時認識的斬月人·梅農維拉,那個沉默寡言、眼神冷淡的少年,火焰般的眸子裏是毫不掩飾的殘忍和輕蔑,周身散發著與整座城市都不協調的狂野氣息。從父親光明神永晝那裏,他知道了斬月人的身世:聆藍·梅農維拉的私生子,一直流落在外,上個月才被聆藍找回來。在那短短的一個月裏,他曾因私生子的身份遭到了無數自認血統高貴的貴族子弟的嘲笑欺侮,但現在,這一切的欺淩都不存在了。


    當年的小淩千翼聽到這裏,抬頭問父親,為什麽?


    散漫的星光下,永晝用淩千翼不能理解的溫和聲調說,半個月前,所有嘲笑過他的人一夜之間全部死在了床上。


    是聆藍先生在為兒子出氣?


    不是的,那天晚上聆藍·梅農維拉因為工作的原因住在米爾恩城裏。


    那——


    小千翼閉上了嘴。他忽然明白了。


    永晝又說,殺手的手腳非常利落,沒有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線索。因此,盡管人人都知道那是誰做的,但卻偏拿他沒有辦法。那個人會這麽做,說明他已經在一個月的時間裏諳熟了城市生活的規則。同時,他絕不願意為父親帶來麻煩,才會特意選擇聆藍外出的夜晚。


    看著兒子有些異樣的表情,永晝微笑了一下,回頭看向星空,淡淡地說,所以,我允許你留在奧蘭托城裏,千翼。你不必待在我身邊,因為在斬月人身上,有著我希望你擁有的東西。永遠記住,你是要成為三界主神的男人,太天真,就是罪惡。


    “千翼,千翼?”


    輕輕的喚聲,似從幾千光年之外傳來,一霎驚破了少年眼底譁然彌散的陰影。他霍地抬頭,安靜數秒,才發現自己長袍下的手指不知何時已緊握髮白。


    他沉默地和狄奧多對視半晌,良久,良久,才一分分悄悄鬆開了手指,低聲道:“對不起,先生。”


    狄奧多輕輕笑著點了點頭:“沒關係。剛剛聽到那麽聳人聽聞的歷史真相,我認為走神發呆是正常的反應。”但是,從那雙隱藏深意的湛藍眼睛裏,淩千翼認定他早已發現自己不僅僅是在走神發呆。


    湛藍的眼睛……


    他忍不住又朝那雙眼睛看了一眼。毫無疑問,那是純粹幹淨的藍,不是狄拉索瓦家族標誌性的蜂蜜色。而且,如果斯瓦羅活到現在,看上去應該隻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


    ……完全拋棄了從前的人格、外貌……


    ……也許是,也許不是……


    一時間,關於斯瓦羅·狄拉索瓦的萬千疑問“嘩”一聲重新湧了進來,趕走了剛剛那段讓他厭憎的回憶。幾乎同時,一個問題像重錘般狠狠敲了他一下,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怎麽這時才注意到——


    “如果我的理解沒有錯的話,您剛剛是不是說,霜無夜公主希望……在龍界本土與骨龍國之間造成永遠不能消弭的裂痕?”


    狄奧多簡潔地點了點頭:“毫無疑問,你的理解準確無誤。”


    “但是!”淩千翼感到心跳有點加速,但聲音卻悄悄沉了下來,“那次妖龍叛亂的起因應該是……反對諸龍對於以骨龍為代表的龍族分支的歧視。也就是說,叛軍希望通過武力迫使老龍神安倍羅·狄拉索瓦頒布一項諸族平等往來的法案。作為叛軍首領的琉璃夜公主怎麽可能希望著……完全相反的事情?”


    “原因是,你剛剛說的叛亂起因純粹是歷史的胡編亂造。”狄奧多語氣尖銳,“實際上叛亂之所以會發生,是因為安倍羅當時正打算頒布你說的那項法案。”


    淩千翼感到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了:“先生,這到底是——”


    “事實是明擺著的。”


    狄奧多頓了頓,安靜地合上雙臂,語聲舒緩:“參與叛亂的龍族們,尤其是骨龍們,出於某種原因絕不願意和龍界本土走得太近,他們寧願永遠過著隔離的生活。他們不在乎我們怎麽看他們,隻想過自己平靜的日子。因此,當他們得知安倍羅有意促進各族融合時,寧肯訴諸武力也要阻止這一切。”


    “他們為什麽要這樣?”


    “這就不是我們能隨意揣測的了,千翼。”狄奧多的眼神忽然明亮得有些過分:“但無疑,他們有正當的理由,也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安倍羅是一個溫和但軟弱的人,他單方麵地認為相互融合更好,但這完全有可能隻是一廂情願。我剛才已經隱晦地暗示過了,一個種族對另一個種族的偏見,是根深蒂固、難以消除的東西。假如我們放開骨龍國與龍族主體的交往,骨龍們真的會過得更幸福麽?在這個問題上,我並不像安倍羅那麽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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