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師姐畢竟是自持之人,麵上某種的情緒不過一閃即逝,隻是搖頭對鄭法兩人說道:


    “這玄關鑒乃是我師尊舊年之物,非是元嬰不得出。”


    “元嬰……”元師姐脫口而出:“元嬰何其難……”


    見章師姐沉默,她似乎覺得自己說錯話了,又補了一句:


    “還好章師姐你天資過人!對旁人難的事情,對你肯定不難!”


    “不,我比旁人更難一點。”章師姐輕聲道:“早年我修行太快,如今卻要付出代價了。”


    這話連鄭法都不免點頭。


    他聽過說章師姐的經曆:


    便是單靈根築基起碼要個兩三年,但章師姐一年都不到,直入築基。


    她成就金丹之時,入道也不過十年。


    由此威名大震,被視為百仙盟元嬰之下第一人。


    但之後的八九十年,她都卡在金丹期,不得寸進。


    她躲入玄關鑒,雖是躲過了大自在魔宗那些元嬰的追殺,但也將自己逼入了一種不證元嬰不得出的絕境。


    “鄭法,你要記住……築基須謹慎。”雖是身處困境,章師姐反倒叮囑起鄭法來:“我當年沒什麽經驗,走的也是一條前人未走過的路,很多事我都沒弄清楚,也是我當時年輕,被什麽百仙盟第一天才之名衝昏了頭腦。”


    “後來我意識到符道築基法未能完善的時候,查閱古籍才知道,若是真的創造了一門完善的道途,天地當有異象。”


    “……異象?”


    鄭法聽到這話不由有點費解。


    “這事知道的人也不多。”章師姐解釋道:“靈氣衰落起碼五次,修行之法的來由無人可知,可能在上上劫之前就早已完善了,所以創道之人極為稀有,這兩劫中,真的獨創一門修行法門的隻有一人——”


    鄭法抽了抽嘴角。


    他已經猜到了是誰了。


    “古籍中記載,天河尊者結丹後創出了本命靈寶之法,如今已經成了玄微界中的結嬰第一法門,當時天道有所感應,整個玄微界都有異象,天河尊者便說出了道途生,異象現之話。”


    果然,哪裏都有你啊天河尊者!


    “我用《符道築基法》凝結道基的時候,並無異象——也許是因為符道築基法不過是個築基法門。”


    “但也有可能,是因為我凝結的元符道基本身有缺,並未能算一門完善的道途。”章師姐輕輕歎氣:“可惜我如今才明白。”


    “修行從來都是一步錯步步錯。”章師姐繼續朝鄭法叮囑道:“我如今還未看到凝結元嬰的路,即使是凝結元嬰了,日後恐怕也有些疑難——鄭法,你若不想像我這樣,築基時便要謹慎三分。”


    見她到了現在,卻還是在叮囑自己。


    鄭法不由打斷了她的話道:“師姐,你對結嬰有把握麽?”


    “……”章師姐沉默了一會道:“金丹壽千年,我還有九百年時間,不急。”


    “……”


    這話看似有信心。


    實則可太沒信心了。


    玄微界練氣之人的壽數和常人差距不大,也就百多年。


    築基之後便能活到三百歲。


    金丹千歲。


    元嬰是個大跨越,聽聞掌門已是萬歲左右。


    但……這都是理想壽命。


    據鄭法所知,能壽終正寢的修士可太少了。


    章師姐如今是靠著雷池保命的,現在天碑出世,雷池說不定也得有些變故,大自在魔宗在側,雷池若是不能再保護章師姐,她能不能再活九百年就得打個問號了。


    即使能活——金丹有缺也不是靠著年歲便能解決的。


    以章師姐的性格,若是真有把握,不會如此答非所問。


    “章師姐,我有一個關於陰陽元符的猜想……”


    此時,也隻能期待陰陽元符能給章師姐帶來些靈感了。


    章師姐也不免精神一振,麵露期待,細細聆聽著鄭法的講述。


    “手性?”


    “鏡像?”


    等鄭法講完之後,章師姐閉眼思考了一會,似乎在體內模擬。


    良久之後,她輕輕點頭又搖頭,臉上平靜中帶著一絲失望。


    “手性我理解了。”章師姐朝著鄭法說道:“陰陽符圖,確實是對應著右手和左手。”


    “但鏡像……不大準。”


    鄭法輕輕點頭,他當日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隻論五行子符,陰陽符圖互為鏡像,但符圖分為三子符。”


    “其他兩類子符在陰陽符圖中各不相同,不能視為鏡像。”


    比如鄭法凝結的元符中,陰性土行的靈符是正立無影符,陽性土行的靈符是啟靈符。


    這倆中唯一相同的結構是土行子符。


    其他兩類子符根本不一樣。


    視為鏡像就很牽強。


    章師姐微微頷首,看鄭法臉上有些低落的模樣,忽然笑道:“鏡像之說未必不對。”


    “嗯,隻是沒幫上師姐的忙。”


    鄭法低聲道。


    上次五行子符理論剛提出,章師姐便有了進益。


    如今卻似乎沒有得到什麽靈感。


    “不,你很好。”章師姐忽然道:“鄭法,你知道我自封入玄關鑒的時候想到了什麽麽?”


    “什麽?”


    “是慶幸。”章師姐輕聲說道:“慶幸我那次去了趙府。”


    “慶幸我將伱引入九山宗。”


    “慶幸我將《符道築基法》傳給了你。”


    鄭法一愣,聽到章師姐繼續說道:


    “所以我遇上了你,所以九山宗有了最適合的未來掌門,所以《符道築基法》有了最好的傳人。”


    今日的章師姐話尤其多。


    鄭法心中有點憋悶,卻又不知道說什麽。


    “鄭法,便是天河尊者也身死神滅了,我又怎能逃過?但你若是日後真的完善了《符道築基法》,世人便會知道——這玄微界曾經有個章無衣。”章師姐輕聲道。


    “雷池危險,你倆先回去吧。”章師姐看兩人沉默,輕輕歎了口氣道:“我在這玄關鑒中一時無恙,鄭法你不如先去天碑那裏看看,不必日日過來。”


    “再說,我也要修煉。”


    說這話的時候,她臉上異常平靜。


    聽她這麽說,鄭法兩人也隻能相視一眼,告辭而去。


    ……


    次日。


    章師姐端坐在玄關鑒下修煉,遠遠地就又看見了鄭法和元師姐的身影。


    “不是讓你倆少過來麽?”


    章師姐嘴角隱隱閃過一絲微笑,又問道。


    “我過來陪陪你嘛!”元師姐語氣黏糊糊的,又說道:“再說我又不是修雷法的,天碑什麽的,和我有什麽關係!”


    元師姐向來心思簡單,大概也是因為如此,修行其實不慢。


    章師姐搖搖頭,看向一旁的鄭法。


    鄭法卻從儲物袋裏麵拿出了幾本厚厚的書。


    書的封麵上寫著一些章師姐也看不懂的書名。


    《高中數學分冊》,《數學分析》,《拓撲》……


    鄭法看到她有些不解地眼神,開口道:“師姐,這是一些可能與符圖有關的研究方法,我想著可能對你有點幫助。”


    對研究符圖幫助最大的肯定是拓撲學。


    但拓撲學本身需要些前置知識。


    比如最基本的點集拓撲,便需要數學分析的基礎——數學分析雖然是大學數學係的入門課,看似不要什麽基礎。


    但實際上得明白一些基本的函數知識和集合論的知識。


    鄭法這本《高中數學分冊》,便寫了相關的一些前置知識。


    章師姐眼睛亮亮的,臉上不由有些笑意。


    “這和你之前的那些秘法類似?”


    “是些更本質的內容。”鄭法翻開了書道:“之前那些隻能叫方法,現在這些是產生那些方法的根基。”


    章師姐輕輕點頭,臉上表現得興致勃勃。


    就是元師姐也湊了過來,臉上有些好奇。


    “首先,我們要了解數的分類……”


    鄭法翻開書本,慢慢地講道。


    ……


    兩個時辰過後,鄭法剛剛進入高中的函數部分——元師姐已經受不了了。


    她眼神迷茫地看著鄭法一張一合的嘴,臉上慢慢湧起了抗拒,似乎大腦產生了自我保護的本能。


    “我……”她忽然開口道:“我去天碑那裏看看!”


    “……”


    鄭法兩人轉頭看著她,她小聲說道:“我忽然心有所感,那天碑與我有緣!”


    “師姐你不是說自己不修雷法?”鄭法問道。


    “天人交感誰說的清?”元師姐一麵跑一麵喊道:“章師姐,等鄭師弟講完了我再來陪你!”


    看她逃之夭夭的身影,鄭法和章師姐對視了一眼,不由搖頭輕笑。


    “元師妹對這方麵確實少些悟性,你繼續講!”


    章師姐眼中神采奕奕地道,似乎鄭法所講內容不僅難不倒她,反而讓她覺得異常有趣。


    “好,我們先看幾種基本函數……”


    一個講,一個聽。


    兩人畢竟是修道之人,真入神起來也就忘卻了時間。


    鄭法將《高中數學》講完,又講到了《數學分析》的後半本。


    他有點入迷,他以前跟著白老頭學過這個,但是第一次嚐試自己將這些知識輸出講解。


    竟也有些不同的體會。


    “鄭師弟?”章師姐忽然說道。


    “嗯?”


    “你要不要也去天碑看看?”


    “……啊?”


    “我忽然心有所感,這天碑當是與你有緣。”章師姐捏著額角,似乎有些頭疼,但臉上滿是真誠。


    我和那玩意有緣,你有感應?


    這話聽起來比元師姐跑路的理由還離譜。


    看著章師姐看自己手中書的恐懼眼神,鄭法明白了:


    這知識的傳授,一次不能太多,得節製。


    比如章師姐,就被灌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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