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畫麵中,長長的隊伍押解著韓非,趕往法場。


    此時大雨滂沱,雨水漸漸積起,大街小巷頗為泥濘。


    然而,一國公子處斬,這可是幾十年不曾聽聞的大事啊!更何況,據朝廷公示榜文所言,這韓非公子正是前些時日,都城大劫難的幕後元凶,凶殘無比,害人無算,其罪行罄竹難書,其行令人發指。


    皇都百姓聽聞此事,焉有不來一看的道理,即便是冒著傾盆大雨,但是若能看見如此惡魔伏誅當場,血濺五步,也是值得的。


    沿途的百姓,穿著蓑衣,手中提溜著菜籃子,注視著大隊人馬走過。


    不知道是哪一個先帶的頭,一隻爛番茄,劃過一道精準的拋物線,直接砸在了韓非的臉上,茲濺開來,若鮮血一般淌了一臉。


    隨即,臭雞蛋、爛番茄、大糞、石頭,紛紛朝著韓非方向飛去,這些人就不如第一個家夥那麽精準了,不少兵丁守衛都中招,其實一片混亂。


    “打死他!”


    “惡魔!還我弟弟命來!”說這話的人,據說原先住在城外,卻一直覬覦其弟的那間店鋪,兄弟兩為此近乎反目,如今其弟一死,他順理成章接受一切,立刻變了副模樣。


    “殺了他!”


    …………………..


    去往法場的道路,一片狼藉。


    混亂也意誌持續著,直到隊伍路徑一處繁華地段,道路兩旁的客棧青樓酒肆高高離著,遮擋物林立。


    突然,無數黑衣人閃現,天空中箭矢破空呼嘯之聲,密集的響起。


    密密麻麻的箭雨,閃爍著各色的流光,覆蓋而下。


    那破空之聲,尖銳如鶴唳一般,竄入耳中,幾令人生出撕心裂肺之感。


    每一箭射出,都輕易洞穿精鐵打造的鎧甲,直沒人體,帶出一道恐怖血洞,數箭下去,就足以帶走一個甲士性命。


    很快,就見隊伍外圍一圈的甲士多數倒在血泊之中,渾身抽搐,翻著死魚眼,死的不能再死。


    這一幕出現的委實太過突然,前一刻還在韓非身上發泄怒火的民眾們,怒氣瞬間為恐懼所替代,驚慌失措,紛紛四處逃竄,混亂之間,人流將那些甲士好不容易組成的防禦陣勢衝擊得四分五裂。


    人群相互推搡、踩踏,所中流矢無數,死傷者成片,街麵上充斥著淒慘的喊叫聲,升溫慟天。


    雨越下越大,兼有電閃雷鳴,狂風怒號,地麵上的血水和著雨水,積到了足以沒腳的程度,殺戮真是慘烈。


    情勢愈加混亂!


    隱藏在酒肆客棧高層屋宇之間的殺手,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將這些堪比低階修士,甚至更高的兵丁甲士,殺得潰不成軍。


    內層甲士的防禦節節敗退,很快連最後一個士兵也倒下了。


    數十道黑影,衝霄而起,直接飛到了街麵上唯一還站立著的韓非身前,將其團團圍住。


    飽受虐打,要背幾乎佝僂的韓非,這時才緩緩的抬起頭,茫然的搖著頭,露出不知所措的樣子。


    而此時,遠處一道青衣身影,飄然而下,落到了距離韓非不遠處的地方。


    “師弟!師兄來救你了!”


    這人身量極高,容貌俊偉,眸子深深,顴骨頗高,氣息上有幾分陰厲,隻是此時看著韓非的目光十分柔和。


    見著青衣人走來,一幹黑衣人紛紛散開,讓出道路。


    青衣人走進韓非,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仔細端詳起來,霍然發現,原來此時的韓非雙目已被刺瞎、雙耳也被灌入了生石灰,滿嘴牙齒都被拔光,一顆不剩。五官唯一完好的便隻有一隻鼻子,真叫一個淒慘!


    “師弟!昔日你我拜在荀夫子門下,同窗數十,個個羨慕你的家世,卻沒想到你竟落到這個田地,哎!”


    青衣人輕聲哀歎著,雙手隨即朝著韓非手腳上的枷鎖一拍,數到金光爆閃。


    手鐐腳鐐頓時發出慌沉的切割之色,數息之後,轟然斷裂,被禁錮其中的韓非,忽然感覺到渾身的法力如猛虎出籠,恢複了往昔咆哮山林的資本,識海的意誌神魂也輕易的破體而出,一切施加於身的束縛盡去,複歸自由!


    雖然五識盡毀,但有神魂在,一切都不成問題。


    韓非仍舊以為自己被關在牢獄之中,下意識就像逃出此地,然神魂探出體外半丈,腦海中便浮現出一張熟悉的麵孔,不禁驚呼道:“師…..兄?是師….兄!”


    青衣人微微一笑,“十年未見了,今日我來救你!隨我走吧,此處已經沒什麽可留戀的了。”


    韓非聽著此話,木然不語。


    見他不做反應,青衣人眸中閃過絲絲亮光,以為他還在留戀韓王公子名位,不禁搖了搖頭,“今日你與韓國已成水火,再留在這裏,隻有死路一條,你父王不會放過你的。你還是跟我走吧,以你的才華,無論到那裏,都會被奉為上賓,你…..”


    “不!我不會走的…..”


    韓非揮手打斷了青衣人,目光怔怔,直望向九重宮闕處,抿著嘴唇嘶啞道:“他欠我一個答案,為什麽….為什麽?從小到大,無論我做得多麽好,始終得不到他的認同,至今日,更是一再要置我於死地,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麽?”


    青衣人看著說話都哆嗦的韓非,不免露出了一絲同情憐憫之色,但在更深處卻似乎隱藏著一道更加隱晦的莫名快意。


    遙想當年,在荀夫子門下求學的日子。


    那時,韓非在眾人眼中是王侯公卿,日後的上位者,億萬黎民之主宰,其命也貴,其名也尊,是隻可仰視不可近觀的存在。


    身世乃是天生,比不過也就算了,但是學問卻是後天的…..有時想想上蒼怎麽就這般不公平,竟然如此偏心的鍾愛一個人!


    韓非根本不像普通的公卿之後,每日隻知放浪形骸,不學無術,相反卻是深得荀夫子學術的精髓三味,甚至隱隱有著拓延思維,挖掘新說的趨勢,這在當時可是非同小可,直令那些專營苟且之人找到了溜須拍馬的路子,卻也令當時一心苦讀、自問才具漸成的他大感壓力,甚至嫉妒!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他自始至終沒有真正超越過韓非,因為天下間沒有哪一家的學說能有韓非的“法、術、勢”更加的直白、通透,沒有哪一家能更加的一針見血了。


    帝王心術,盡在於此,這近乎就是終點一般的存在!


    有著這般心術,日後韓非若是順利繼承帝位,想必能夠成就一代雄主吧?他一度都是那麽認為的,甚至生起了效忠之心。


    直到有一次,他跟隨韓非前來韓國,拜謁韓王,他才發現,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因為在韓王看向韓非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赤果果的寒光,那絕對不是父子之間應該存在的眼神,韓非….絕對不會成為韓國的王,他甚至難以善終!


    青衣人想到這裏,斬斷了思緒,道:“韓非啊!韓非!這些年過去了,你還不明白嗎?”


    此話一出等若徹底揭開了傷疤,韓非當即呆立當場,神情痛苦不堪,仿佛渾身的精氣神都被抽幹了一般,隨即便是拚命的捶打自己傷痕累累的胸口,咬著牙道:“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除非讓我親眼看見、親耳聽到,否則,我絕對不會走的。”


    這時,雨漸漸停下了。


    一陣冷風吹過,將濃鬱的血腥氣吹散少許,大街上除了他兩一個活人都沒有。


    就在這一霎,青衣人眸子中幽光跳閃,猶如風中燭火一般,遠處似有深沉的車輦壓過路麵的聲音傳來


    “恐怕你的願望就要實現了!”


    韓非聞聲大驚,雙手張開,立刻往眼睛的位置輕輕地揉搓起來,絲絲細小金色符文溢出來,漫入傷口之中。


    數息之後,他的雙眼居然緩緩睜開,目光清澈,毫無受傷的痕跡。沒過多久,連牙齒和耳朵也逐漸恢複了過來。


    車轍聲越來越響。


    一架龍輦自街角處駛來,韓非呼吸急促,一動不動地盯著。


    四匹的馬車停了下來,馬車並無人駕駛,似乎自發而動,車內一人身穿素衣,緩緩下來。


    韓非看清來人,霍然一驚,“是你?於博文於大人?”


    於博文麵露微笑,徑直走來,完全無視那些劍拔弩張的黑衣人,走到近處,於博文躬身一拜,“公子,這是老朽最後一次叫你公子!從今往後,你走吧,不要再出現在韓國。”


    “為什麽?”韓非怒吼道。


    於博文臉上笑意斂去,沉聲道:“為什麽?你不是陛下所出,陛下麵對你數十年,是何等的痛苦?若是你還把你把他當做父皇的話,就不要再出現了。若再強求,那就隻能徹底撕破臉了,到時天下雖大,卻也沒有你的存身之地。”


    此話一出,韓非腦中轟隆隆炸響,隨即身子無力,跌跪在地,滿目茫然。這一切他雖然早有所察,但始終抱有一絲奢望,到現在終於該醒醒了。


    失魂落魄的他,絕對沒有發現,此時,於博文的目光不經意地瞥過青衣人,兩人眼神交接一處,相視淡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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