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甚明亮的坑道裏麵,一群穿著厚重防護服,看起來猶如從科幻遊戲裏麵走出來一般的工人們,正揮舞著鎬和鏟,努力地挖掘著。


    他們用鏟子把泥土一塊塊挖出來,遇到石頭就用鎬,無論鎬還是鏟都是使用了“半附魔”技術的,挖掘泥土的時候十分省力,也就遇到石頭的時候會辛苦一些,但終究還是能夠解決。


    挖出來的泥土和碎石被分別鏟到旁邊的兩輛板車上,每積了一車,就有人負責把車子推出去,沿著傾斜的坑道一路向上,推到出口處附近那個處理站,換一輛空車子回來。


    至於送到處理站的泥土或者碎石,會由在那裏工作的見習魔法師發動魔法陣來淨化,淨化完了之後由別的工人接手送到地麵,派上其它的用途。


    這工作挺辛苦的,一般人做不來。就算勉強做了,也會累得如同死狗一般,沒幾天就積出一身病來。這些挖掘工們一個個都是從拓荒者裏麵精挑細選出來的,原本身材就比較壯實,開工前還經過了半個月的培訓和調理,頓頓有肉,現在一個個身體都處於巔峰狀態,空手打架的話,剛入行的冒險者可能都打不過他們。


    而他們之中,有一個防護服顏色特別顯眼的,是他們的隊長。


    和那些壯漢們相比,這位隊長要矮小一些,身材也沒那麽壯實的感覺。但他的工作效率反而比大家都高,仔細研究一下,就會發現他使用工具比別人要靈活和巧妙一些,挖掘的姿勢也更加合理,正是技術上的差距,產生了工作能力的差距。


    而且他在工作的同時,還能抽出精神來注意周圍的情況。比方說看看用來支撐坑道頂部的那些木條夠不夠結實,比方說對照鉛垂線看看挖掘的方向對不對,再比方說檢查大家的防護服和工具,看看有沒有什麽隱患……


    總而言之,他既是工人,也是巡檢,還是保姆,一個人做幾個人的事情,偏偏都能夠做得順溜,雖然不敢說特別傑出,至少樣樣都能應付得過去。


    這就是能力!


    一開始的時候,壯漢們對於這個身材明顯比他們小一圈的隊長是很不服氣的,尤其當他們得知這人其實也就是個礦工出身,既不是退休冒險者也不是落魄貴族,跟他們一樣都是從南方落魄而來的拓荒者,無非也就比他們早來幾年的時候。


    但一個多月下來,他們都服了。


    同樣的時間裏麵,隊長就是能夠比他們做更多的工作,而且工作之餘,隊長還有空照顧這個照顧那個,工作完了還不像他們那麽累。


    這是什麽?這就是本事啊!


    不僅如此,他甚至還讀書識字。這些工人們工作之前要簽合同,都是他讀著講解的,那些不會簽字隻能蓋個手印的,也是他一個個問了名字之後,在手印旁邊簽下名字的。


    這個世界的教育水平是很低的,縱然前些年出了一位以知識和教育為神職的神祇,麵對平民大多連飯都吃不飽的情況,祂能夠做到的事情也很有限。而這些拓荒者們在平民裏麵都是相對比較窮困的,別說讀書識字,他們當中不少人甚至連個像樣的名字都沒有。


    對他們來說,“讀書識字”這個技能,實在是太高端大氣上檔次騎上了!


    拓荒者們敢於跨越千山萬水,到傳說中骷髏吃人的不毛之地討生活,都是有些膽識的。但再怎麽有膽識,他們終究還是尋常平民,不是刀頭舔血的冒險者,也不是習慣爾虞我詐的貴族或者官吏,他們的本質依然還是淳樸老實的,麵對傑出人士,他們理所當然會佩服和低頭。


    於是,隊長的權威自然就確立了起來,大家也就習慣了服從隊長的領導。


    坑道裏麵不見天日,唯有鑲嵌在洞頂的發光魔石照明,好在角落裏麵擺著一台座鍾,可以告訴大家時間。


    差不多下午五點的時候,隊長就招呼大家收工。


    “還早呢,再幹會兒吧。”有人如此說。


    “對啊,不是剛剛才休息過嗎?”


    因為報酬和工作量是直接掛鉤的,所以工人們都想要多幹一些。但隊長可不答應,他強調著“安全第一”,連推帶趕地讓大家結束了工作,回到地麵上去。


    當然,他們也要先去接受淨化,等淨化完了,才能脫掉厚重的防護服。


    安全第一,是工地的鐵則。任何不懂得這條規矩,不遵守這條規矩的人,哪怕隻有一次,也會被立刻開除。


    一群人站在淨化法陣裏麵,看著乳白色的光芒猶如流水一般漫過身體,不由得相顧而笑。


    記得他們第一次接受淨化的時候,有人大喊大叫,擔心自己會被淹死,鬧得雞飛狗跳,連隊長都壓不住。後來發現鬧了個大烏龍,被管事的監工一頓嘲笑。


    那監工是個少年郎,約摸也就十五六歲,可年紀雖小,卻已經是一位正式的魔法師,真是讓人羨慕!


    身為施法者,他的社會地位是極高的,按照社會上的規矩,莫說嘲笑幾句,就算是當場把人打死也不算什麽。但這少年其實相當和善,平易近人,該說的說,該笑的笑,和鄰家孩子也沒什麽差別。


    呃,差別肯定是有的,鄰家孩子不如他。


    或者說,這出色的少年,才是貨真價實的“鄰家孩子”。


    這個世界也有類似地球上的傳統,父母批評孩子的時候,常常用“鄰家孩子”如何如何出色來作為例子,隻是尋常平民家庭的鄰家孩子,就算再怎麽出色,又怎麽能夠比得上一位高貴的施法者呢?


    ……沒準隊長家孩子可以,假設他還來得及娶老婆生孩子的話。


    賴夫將工具擱在工具架上,穿著防護服來到衝洗間,轉動開關,讓被正能量浸潤過的清水緩緩流下,將身上衝洗一番,然後關上開關,脫下了防護服,回到工具間,掛在旁邊的晾衣架上。


    他搖搖腦袋,轉轉身體,讓連續工作了幾個小時而有些僵硬的身體活動起來,運動了好一會兒,才感覺身體完全舒服,深深地歎了口氣。


    “當隊長真是挺累的啊!”


    累是必然的,別人在忙碌的時候他比別人跟忙碌,別人在休息的時候他還不能休息,要檢查每天收工後工具和防護服的情況,避免出現意外。等一切都檢查好了,吃完了晚飯,如果有時間的話,他還會去魔法學校旁聽,或者去圖書館看書自學。相比那些吃完飯就到處溜達消磨時間,或者幹脆去酒館裏麵嘻嘻哈哈,再或者老婆孩子熱炕頭的,自然要累上很多。


    但這是他自己選擇的生活,他也樂在其中。


    菲雷克斯校長說過,人的生命是很短暫的,與其把時間浪費在抱怨或者玩樂上,不如做一些讓自己等到老了快要死的時候,回頭看看,能夠讓自己微微一笑的事情。


    賴夫覺得,自己這麽下去,等到老了臨死的時候,一定是能夠笑出來的。


    可惜他缺乏魔法的天賦,成不了法師,否則的話就更好了!


    檢查完了所有人的工具和防護服,賴夫走出工具間,看到好幾個工人說著笑著在外麵等著,見他出來,都笑著跟他打招呼。


    這些人是特地等他的。


    看到這些工友們,賴夫也笑了。


    “嘿,隊長。”


    “你今天可出來得有點遲,是工具有什麽問題嗎?”


    “沒問題,隻是有幾個人防護服沒洗幹淨。”


    “哈哈哈!讓我猜猜,是不是稻草、麥子他們幾個?”


    “是啊,還能是誰呢。”


    “這幾個家夥!我聽說他們晚上睡覺前連腳都不洗的。”


    “什麽?!那他們老婆怎麽會讓他們上床?”


    “天曉得,反正我要是敢晚上不洗腳,我老婆絕對要把我踹下去的。”


    “醒醒吧兄弟,你哪來的老婆!”


    “我就是打個比方嘛,隊長你說是吧。”


    “……我可以打你一頓嗎?”


    “別!千萬別!我就是開個玩笑,隊長你別發火嘛。”


    “不過話說回來,隊長你現在也算是有點有身份,還讀書識字,為什麽不討個老婆呢?我覺得你要是去討老婆,就算雜貨店哈曼老板的女兒,也娶得起吧。”


    “我的天!哈曼老板的女兒才十二歲!你們這些家夥腦子裏麵究竟在想什麽啊!”


    “想著今晚吃什麽唄。”


    “哈哈哈!說得對啊,今晚吃什麽?”


    “去酒館吃吧,酒館的廚子到藍翔技校旁聽過,烤肉烤得很好!”


    “天天吃烤肉,不膩嗎?我想要喝魚湯。”


    “魚湯很貴的,一盆就要兩個銀幣啊!”


    “……喂!為什麽你們都看著我?”


    “當然看著你啦,隊長你有錢啊。上次大家一起領薪水的時候我可注意到的,金燦燦的好幾枚呢!”


    “我怎麽會交你們這種朋友!”


    “哈哈哈!大不了下次我請客就是。”


    “……你確定下次你請客?該不會打算請我蔬菜湯配黑麵包吧?”


    “咦?!真不愧是隊長!”


    “……我真該打你一頓!”


    “下次放假的時候,咱們去河邊捕魚吧。我老婆說她昨天看到河裏有魚了。”


    “哇!那不是可以自己煮魚湯喝了!”


    “……你敢煮我們也不敢喝,還是捕回來找廚師幫忙比較好。”


    “隊長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我當年也是山上捉兔子水裏撈魚蝦的人啊!”


    “你就吹吧,山上捉兔子水裏撈魚蝦,結果混到要跑這裏來討生活?你當我傻子啊!”


    “我的話還沒說完嘛,我是說,我鄰居當年是這種人,我跟著也學了點。”


    “學了多少?”


    “大概……上山我能認識兔子,下水我能認識魚蝦。煮熟的我跟它們就更熟悉了。”


    “……吃貨!”


    一行人說說笑笑,沿著新鋪的碎石路,向輝石鎮走去。


    夕陽下,他們的身上仿佛鑲嵌了一圈金邊,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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