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峰忽然想起很久遠的一件事來。


    那時候他十幾歲,進山砍柴。


    中午回家的時候,在靠近村子的山道旁邊遇到了年僅四五歲的曉月。


    曉月瘦瘦小小的。


    躲在山道裏側的灌木叢裏一個勁的哭。


    李青峰就站在山道上,彎著腰透過灌木的縫隙去打量這個小丫頭。


    小丫頭穿著髒兮兮完全不合身的破爛衣服,臉蛋也髒兮兮的。


    可那雙明亮蓄水的眼睛卻漂亮得仿若夜空中最閃亮的星星一樣。


    小小的鼻子掛著亮晶晶的鼻涕。


    嘴巴紅撲撲的扁成一條線。


    小曉月


    李青峰問她:“曉月,你幹嘛躲在這裏哭?”


    小曉月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抽噎道:


    “嗚嗚嗚,我把牛看丟了。”


    “嗚嗚嗚,我把牛看丟了。”


    四五歲的曉月已經開始養牛了。


    而且要養一頭老母牛跟兩頭大小不一的小牛仔。


    每天早上吃了早飯,她就得將牛從牛圈裏趕出來。


    然後牽著母牛牛套上的繩子往山裏走。


    兩頭小牛就跟在後麵。


    那麽小的一個孩子,連小小牛都比她大。


    甚至,那牛套的大小都賽過她的腦袋。


    但是,因為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裏,她沒有選擇。


    她必須去做其他孩子做不到的事情。


    其他孩子四五歲的時候還是爸爸媽媽的小心肝小寶貝。


    而她四五歲的時候,不僅學會了煮飯、掃地、洗碗、找豬草、跺豬草。


    甚至還得肩負起養牛的重任。


    李青峰記得,她的腳上永遠穿著露著腳趾的大大的不合腳的舊鞋。


    她的衣服也永遠是又大又肥的,不合身的,且破破爛爛的。


    她的頭發似乎從來就沒有人替她梳理過。


    她也沒有粉色的漂亮的小發夾或者頭繩一類女孩子都會喜歡的東西。


    她隻有幹不完的活,跟流不盡的淚水。


    李青峰見她躲在灌木林裏哭得厲害,就安慰道:


    “沒關係,看丟了也沒有關係,牛會自己回家的。”


    “快點出來,哥哥送你回家好不好?”


    “嗚嗚嗚,不好!”小曉月還是揉著眼睛哭道,“我不要回家!”


    “嗚嗚嗚,我不回家。”


    “我把牛看丟了,媽媽會打我。”


    “嗚嗚嗚,我不要挨打。”


    “我不想打。”


    “媽媽打人好痛的。”


    “我不想挨打。”


    李青峰那會兒還不知道黃明秀是個什麽樣的人,因此也沒有將曉月的話放在心上。


    隻是覺得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大約都是會被家長教育的。


    曉月也是如此,黃明秀也是如此。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十分善解人意的說道:


    “你不敢回家,那哥哥帶你去找你家的牛,好不好?”


    小曉月這才不哭了。


    放下髒兮兮的小手,抬頭愣愣的看著灌木叢外的大哥哥。


    那大哥哥真好看。


    背對著陽光,周身被青翠茂密的植物籠罩著。


    如果這世間有神,大哥哥一定就是救苦救難的神了。


    小曉月點著頭,從灌木裏爬了出來。


    李青峰就將她背到背上去,然後順著她的指引,一路往牛丟失的方向走去。


    最後,牛找回來了。


    小曉月高興壞了。


    李青峰那會兒以為她是因為找到牛而高興。


    但這會兒回想起來,她那會兒之所以高興,大約是因為可以不用挨打的緣故。


    深吸一口氣,收回視線,李青峰有些失魂落魄的往家裏走去。


    餘萱萱也聽說了村裏有個姑娘被洪水衝走的事。


    昨晚她來的路上,似乎還跟那個人擦肩而過來著。


    隻不過當時沒多想,現在回想起來,一個人在那樣的暴雨夜出村本身就不正常。


    要是她當時跟峰哥多嘴說一句,或許事情會有不一樣的走向吧。


    隻是,世事無常,很多事情並不是尋常人可以預料跟控製的。


    餘萱萱看出了李青峰的情緒低迷。


    也知道他在自責沒能及時伸出援手。


    想安慰他幾句,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為此,便隻能默默的照看好兩個孩子。


    任由峰哥默不作聲的準備午飯,然後又忙裏忙外的忙活了大半天。


    這大半天的時間裏,李青峰幾乎沒說過什麽話。


    直至下午的時候,他才活過來了似的,忽然開口道:


    “萱萱,你還是先回去吧,我這裏也沒什麽事,你不在店裏看著,估計青茵跟二叔兩眼一抹黑,什麽都不懂。”


    餘萱萱也是這麽想的。


    本來早上就計劃回去了。


    但是因為峰哥情緒不怎麽好,所以才待到下午。


    現在見峰哥似乎好轉了一些,就點頭道:


    “好,峰哥,那你照顧好自己,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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