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離秋破涕為笑,她又何嚐不是漂泊已久,隻是這些年談不上什麽大喜,倒有滿滿的大悲將她摁在卑微的塵土之中,將人的喜怒哀樂都磨蝕得不成樣子,再加上煉血術噬人心性,她幾乎以為自己真成了個鐵石心腸的人。


    哪裏是什麽開不了口,分明就是千般萬般的捨不得。


    夜色微涼,一叢秋蓮靜靜憩於眷戀湖心,其中兩株並蒂而生,繾綣深情,花草樹木比不上凡人長壽,亦是不負這向死而生的一輩子。


    寢屋的燭台還未涼透又燃上了新的紅蠟,離秋將包袱裏裝的東西撿回了原處,就當做無事發生,但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內疚道:“都怪我,自以為是慣了……你還是先去歇息吧,明日不是要早起嗎?”


    楚是夜不久前還撕心裂肺了一把,現在毫無睡意,寢屋的暖意又徹底將他綁在此處,完全邁不開步子。


    離秋見他凝神望著自己,目光片刻也離不開,隻好怯聲道:“我真的不走了。”


    楚是夜鬼使神差地湊上前去,在離秋耳畔溫聲道:“記得別再修煉血術了……”


    離秋惶惑地抬起眸子,她原本以為那日楚是夜看見她背後的血紋卻一言不發是因為不在意,沒想到他早就記在了心上,離秋頗為心虛道:“你早就知道了?”


    楚是夜輕輕戳了戳她的額頭,笑道:“我知道的可多了,你要同我分房而歇不就是怕血靈反噬被我發現麽?”


    離秋有些窘迫,就像小孩子撒了謊被當場拆穿,連地縫都沒得鑽。


    “哎,如此說來,那我以後是不是……都能歇在這裏了?”楚是夜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樣,沒羞沒臊地得寸進尺了些,離秋這才頓悟他的心思,當即漲紅了臉。


    “這可是你的寢屋……怎麽說得好像……被我霸占了似的?”離秋略顯結巴,不敢抬眼迎上他熾熱的目光。


    “那又如何,你也大可將我一起霸占了……”楚是夜覺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竅,順手攬著離秋橫在床上,呼吸又開始淩亂起來。


    紅燭搖曳迷離,映得兩人麵色緋紅,玉簾輕掩,衣衫不自覺地散落在旁。


    “怎麽你的臉比我的還紅?”


    “我、我哪有……哼,等我把燭火吹滅了,誰還管臉紅的事……”


    ……


    寢屋的燈火驀地熄滅,伴著似水的月光和零碎的囈語,度過這吾心安處的夜。


    129 北上


    南國。


    “哎,你收回去,不準下這一步!”沈為容望著棋盤急了眼,死活攔著白賀將黑子擱在白子的命門上。


    白賀輕笑一聲,擰不過這位蠻不講理的公主殿下,隻好將棋子丟在陣外邊角處,勉強讓這盤棋能苟延殘喘一陣。


    “母親,都說落棋不悔真君子,您這……也太為難白先生了。”沈梨被下人們簇擁著款款而來,也不知道自己這個棋技實在不敢恭維的母親如何敢纏著白賀陪她對弈。


    “見過殿下。”白賀恭然起身行禮,周遭一眾婢女盈盈下拜,唯有沈為容固執地咬著一枚白玉棋子,瞪著棋盤發愁。


    沈梨無奈地嘆了口氣,眉眼卻低斂許多,想著母親好不容易擺脫了被朝堂上幾個老臣來回吵鬧的日子,如今多些閑情雅致也算教人心安。


    白賀見他初登高位不久,舉手投足已經全然擺脫了稚氣,不過六歲多的孩子,逞強得令人心疼,寬慰道:“殿下勿怪,公主肯找小可來解悶是小可的榮幸,不過是下下棋,公主開心便是。”


    “快聽聽,白賀都沒說什麽,你這孩子還在叨叨作甚?”沈為容揮手將棋盤攪和得一團糟,“還有,這個時辰你不是該在後塾麽?跑來我這兒瞎轉悠什麽?”


    沈梨神色悻然,不敢再多耽擱,趕緊從袖中掏出一封信來,端端正正地呈到沈為容跟前,恭聲道:“梨兒是來找白先生的,今日收到了東原義軍的回信,梨兒還看不太懂,想來請教先生。”


    沈為容將信將疑地接過信來,乍一看,義軍似乎沒有婉拒之意,可從頭至尾也沒有明確地接受聯盟,滿是故弄玄虛,於是一揮手將白賀拽到身旁,道:“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待中原匯合後再議?”


    白賀神色凝重地將來信逐字逐句審讀一遍,似乎並不意外,解釋道:“看來東原那邊對湖岸勢力也不太放心……”


    沈梨若有所思,一雙黝黑的眸子難掩惶惑,似乎也搞不明白這些繁複的關係,想來自己離長輩們的勾心鬥角還是太遠。


    沈為容見他人不大點卻總愛愁眉苦臉,伸手替他打整著肩衣的褶子,嚷嚷道:“好了好了,信送到了就快去念書!”


    沈梨失落地“哦”了一聲,眨眼的工夫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匆忙道:“等一等!我好像記得義軍送來了兩封信,另一封明白地寫著要母親和白先生親啟……”


    沈為容和白賀相顧茫然,將記憶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在東原有什麽熟識的人,直到沈梨將這封神神秘秘的信遞上,白賀定睛一瞧,這字跡毓秀飄逸、獨樹一幟,登時瞳孔驟縮,忍不住驚呼道:“這……這……這是楚兄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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