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柳城內的門庭或紅牆青瓦,或木門蕭蕭,紛紛緊閉中,街道上一片蕭然,隻有幾棵枯枝在寒風中搖曳。


    正值兵荒馬亂之冬,荒無人煙的街道上的兵衛三個一群,五個一堆,寶貝似的懷裏揣著幾個幹硬的饅頭,左右顧盼,神情惶惶不安,生怕有人看見搶去,幾道殘影映在月光中,慌人心神。


    路邊街角,時不時的縮著一窩窩的難民,為了最後一根草皮樹根,大打出手,不可開交。


    天寒地凍,冷風呼嘯,枯枝上積累片片雪花,壓得它沉了腰,有的實在負荷不了重量,吱一聲斷裂,積雪破碎地飄散半空洋洋灑灑,蕭索而又淒涼。


    西場軍營主帳。


    眾位將領們依次坐開,此刻,卻是一個個麵色蠟黃,有氣無力,精神極度萎靡不振,三天來,他們幾乎頓頓稀粥充饑,現在也顧不得尊卑有別了,全都窩在了椅子上,軍餉不知何時能到,體力能節省一點是一點吧!


    安若素穩坐營帳,麵色紅潤,精神抖擻,也不管那些人無限期待的目光,自顧自的烹茶。


    帳中火爐上一壺水滾沸,桌上幾隻薄胎白瓷茶碗,畫有竹葉幾片,雅致精巧。


    “茶香清淺,又隱有竹香,是現摘了清晨新抽的嫩竹尖山泉雪水煮沸,公主真是好雅趣!”


    一個低沉的聲音驟然打破了帳內的沉默。


    男子一番點評,主位上的女子手勢未緩,眉梢都懶得抬一下。


    沈陌手持冰玉扇,悠然坐下,也不惱,輕笑一聲接著道:“不知楚某可否叨擾一杯?”


    安若素淡淡道:“想喝茶,自己動手,不過,本公主的茶可是苦的很,怕是楚先生消受不起。”


    沈陌徑自提水衝茶,再倒入茶碗,清香撲鼻,端起一杯放到鼻間一嗅,竹之清華,山泉雪水之略苦盈繞鼻端,觀湯色黃澄透亮可喜。


    端起茶盅一口飲盡,茶水方才入口,他“卟”的吐出來,想找水漱口,爐上卻隻有一壺滾水。


    沈陌濃眉緊蹙,輕功施展到了極至,身如急電,一閃而失,掠出營帳,她的茶,果真消受不起。


    安若素精致的麵容上漾起冷然,雖然她隻在茶中下了極小分量的黃連,但是對於黃連過敏的沈陌來說,也足夠他喝一壺的了!


    她不願與他翻臉,卻並不代表她就可以任他戲弄,來而不往非禮也,她安若素的便宜可不是那麽好占的!


    “公主,明日敵軍即將攻城,敢問晉王的糧草何時抵達?”鄭洪率先開口發難。


    “本公主又不是晉王肚子裏的蛔蟲,怎麽會得知他何時發送糧草?”看這家夥中氣十足的摸樣,就知道一定開小灶了。


    淡淡的言語頓時激起一地的平靜,帳內立馬像炸了窩一般。


    “什麽?”


    “公主的意思是,糧草還在雲錦?”


    “晉王為何會留而不發?”


    “公主,此言當真?”


    “公主,晉王一向為人光明磊落,決計不會做出扣押將士們的軍餉之事,公主萬萬不可偏聽偏信啊!”鄭洪鏗鏘有力的抱拳道。


    “哦?是嗎?”安若素唇角勾起諷刺的弧度,美麗的眸子裏浮上一層戲謔,這個老家夥倒是有兩把刷子,不過,很可惜,他的對手是她。


    “末將敢問公主,可有何憑證?”一旁的盧副將逮住機會開始填柴加火。


    “憑證?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還敢跟她要憑證,簡直是軟刀子割頭,不知死活。


    “如果公主拿得出憑證,末將自當無話可說,如果公主拿不出,末將們還請公主慎言,切莫汙了晉王殿下的名聲。”鄭洪迅速接過話頭,言辭犀利,頗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勢。


    安若素白袖一拂,忽然揚聲長笑,囂張狂妄,但卻令人不得不懼,眾人的心頭皆湧上一抹寒意。


    “托你的福,這憑證,本公主手上還真有一份。”


    璀璨的黑瞳在背光之中淡淡掃視眾人,袖袍一揮,一股睥睨天下的狂妄傲氣油然而生。


    安離手中托著一個棕色的木盒,靜靜的站在她的身邊。


    鄭洪不動聲色的暗暗的瞄了一眼,眼角忽然掃見那個木盒,瞳孔驟然一縮,整個人像被雷擊一般,開始變得僵硬。


    “打開。”


    鄭洪抑製住渾身的顫抖,死死地盯著木盒,冷汗禁不住涔涔而下。


    安離自盒中拿出一封已然破漆的書信,恭敬的呈上。


    “鄭將軍,盧副將,你們不是要證據嗎?”安若素冷冷的斜睨著鄭洪,接過那一紙薄薄的書信,捏在手中,故意的掂了掂。


    不著急,貓捉耗子的遊戲才剛剛開始。


    鄭盧兩人暗中交換了一個驚駭的神色,咽了咽口水,一反常態的扮起了啞巴的角色,如此凜冽的寒冬,兩人的後背居然全部透濕,額上的冷汗止不住的滑下。


    “怎麽不說話了?兩位難道不想看看本公主手中的這份憑證嗎?”安若素揚了揚手中的信函,笑意滿眶,輕狂淩厲。


    帳內一片死寂,隻有一片愈來愈厚重的呼吸聲。


    眾人心頭皆劃過一抹震驚,看這狀況,難不成晉王真的扣發了五萬將士的糧餉?


    前一批運往西線大營的軍餉被前任戶部侍郎私吞了,這第二批軍餉應該早已籌集好了,算算日子,合該早就到了,現在卻又爆料出了這麽一個驚天的內幕,如此說來,將士們的糧餉根本就是鏡中花,水中月,全部化為了泡影。


    隻是,晉王為何要扣押將士們的糧餉呢?如果他們吃了敗仗,對他並無任何的好處。


    眾人心頭的疑問不停的翻滾,這事太過於蹊蹺,此事早晚都會傳到皇上的耳朵裏,現在的儲位爭奪戰已然進入了白熱化的微妙時刻,聰明如他,又如何會做出搬石頭砸自己腳的蠢事?


    如此,便隻有一個答案了。


    難道.....難道.....是皇上授意?


    想到這裏,眾人狠狠的打了個冷顫,皇上扣住他們的軍餉?


    這.....這......


    眾人的腦子頓時打了無數個死結,齊齊的暫時的短路,推理揣摩了半天的結論,居然是皇上故意不撥發給他們糧餉,根本就不想他們打贏這場仗,這會不會太荒唐了?


    安若素靜默不語,給這群人留出足夠的思慮的時間跟空間,能進得這個營帳的,哪個是簡單的角色,哪個又是好對付的,腸子裏沒個十個八個彎的,沒有點真才實學,隻靠阿諛奉承,絕對爬不到這個位置。


    尤其是,軍營不比朝堂,行軍打仗,靠的是心機謀算,策略部署,在場的哪一位不是身經百戰之輩,包括鄭洪三人幫,縱使他們效力的對象不是她,但是他們的能力卻是不容忽視的。


    古往今來,政治跟戰爭從來脫離不了幹係,政治是一場不流血的戰爭,戰爭是一場流血的政治。


    她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把這五萬精兵,徹底的為她所用,所以,鄭洪三人幫絕對是她第一個要鏟除的目標,不管他們是晉王的黨羽還是玉衍桓的眼線,都必須要連根拔起,雖然父親位列上將軍之位,但是依照虎符的歸屬來看,其他兩人的勢力並不弱於父親,這些蛀蟲存留越久,軍隊的人心就愈來愈渙散。


    所以,她才挖了個坑,等著他們跳。


    “怎麽?兩位啞巴了?剛才不義正言辭,理直氣壯嗎?本公主都要甘拜下風!這會怎麽不說了呢?有什麽話,盡管講出來,本公主洗耳恭聽就是。”安若素冷冷的哼了一聲,敢在她這個天下第一彪悍麵前叫囂,她整不死他們,就不姓安!


    “呃.....是末將失言了,請公主不必放在心上,您大人有大量,何必跟末將一般見識!”


    “難道本公主大量,就可以任你任意欺辱?”安若素絲毫不含糊的編排罪名。


    “公主言重了,公主的身份何等的尊貴,就是給末將十個膽子,也萬萬不敢做出如此忤逆的大事,末將隻是擔心,公主仁慈心軟,萬一聽信了謠言,傳到了聖上的耳邊,怕是對公主的名聲不利。”


    “謠言?你的意思是說在座的各位將領們是造謠者了?”安若素步步緊逼,定要把不得理也不饒人的理念貫徹到底。


    “呃.....”鄭洪抹了把額上的冷汗,老臉上一片鐵青,這安大小姐絕對不是一般的難纏。


    偏生他現在不敢輕舉妄動,如果那個盒子裏真的是......


    “這個憑證無論如何,都要公布於各位,不止為了洗清晉王的冤屈,也為了洗清本公主造謠生事的名頭。”


    “公主息怒,末將知錯,但憑公主責罰。”鄭洪心中忐忑憤怒,卻是毫無辦法,臉上冷汗滴滴落下,腆著一張老臉,單膝下跪,恭敬的垂首。


    如果她手裏的這封信函是真的,那他的計劃十有八九鐵定就要落空了,到時候如何跟晉王交代才好?


    如果不是真的,可是這個木盒,的的確確是晉王的密盒,雖然他也在奇怪,如何能落入安若素的手中,他明明藏在了一個極度隱秘的地方,而且,就算她拿到了,也沒有用,因為,這把木盒的鑰匙隻有一把,目前就在他的身上,沒有鑰匙,任何東西都無法開啟,而且,倘若企圖強行開啟,盒子就會自動開啟裏麵的自毀裝置,頃刻間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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