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漸漸靠近岸了,宋良辰趴在窗上揮著小短手,異常激動,一個勁的對蘇婉道:“娘,岸,岸!”


    “是,快靠岸了,讓娘吃個飯,咱們就準備下去。”


    宋良辰點點頭,又道:“娘快快。”


    蘇婉沒再理他,仍慢條斯理的用著早飯。


    船上沒多少東西,食物也不豐盛,不過直接從海裏撈上來的海魚和鮮蝦,材料新鮮,加了小米煮煮一鍋香噴噴的海鮮粥,還是別有風味的,宋子恒進屋,瞧見蘇婉一勺一勺往嘴裏送熱粥的樣子,笑道:“娘子喜歡海鮮粥,日後倒是有的吃了。”


    蘇婉搖頭:“船上沒別的做法,隻能喝粥罷,待到了瓊州,定要找個當地的廚子,給咱們做一桌海鮮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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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子恒想了想,便對正站在門外的大牛道:“你問問驛差,他們可知當地有哪些好的廚子。”


    “是。”大牛腳步一旋,便轉身直往駕船的幾個驛差方向而去。


    許是見宋子恒一進來就將關注度放到蘇婉身上,宋良辰不甘寂寞了,揮著小手叫道:“爹,出去看!”


    宋子恒便上前將宋良辰抱起來,蘇婉也吃早飯了,宋子恒回頭問她:“娘子要一道出去嗎?”


    “以後能見幾次這情形?錯過倒可惜了。”


    宋子恒一麵替宋良辰整理著帽子,一麵吩咐道:“小綠,給小姐披件披風,外頭風大,別叫吹著涼了。”


    宋良辰眼睛一轉,中氣十足道:“我也要披風,不要著涼!”


    “你個小人兒,還知道跟你娘爭東西了。”蘇婉噗嗤一笑,捏了捏他胖嘟嘟的小臉。


    小綠捧了蘇婉的披風過來,也忍不住抿唇笑道:“小少爺您方從外頭進來,本就穿足了衣裳,不用再加也不會著涼的。”


    離岸邊越來越近,岸上的行人物件,便也漸漸映入眼底,宋良辰從宋子恒懷裏撲到蘇婉懷裏,興奮的道:“娘,好多人!”


    “是啊,好多人。”


    “他們從哪裏變出來的?”


    盯著宋良辰亮閃閃的眼睛,宋子恒摸了摸他的頭,輕笑道:“他們一直都在這裏。”


    “不是從石頭裏變出來的嗎?”宋良辰眼底分明寫著疑惑,堅持自己的觀點,“為什麽一開始沒有?”


    “因為那時太遠,現在離得近了,咱們才看清楚。”蘇婉拍了拍他,轉身就塞到劉媽手上,“準備靠岸了,帶他進去先將外衣脫了,換上輕薄些的衣裳便可。”


    劉媽笑道:“夫人考慮甚是周到,瓊州溫度高些,小少爺下了船還穿這衣裳,怕是容易熱壞。”


    宋良辰還待掙紮,劉媽輕輕哄道:“小少爺乖,咱們去穿漂亮的新衣裳。”


    聽到這話的宋良辰就不掙紮了,乖乖被抱進屋。


    蘇婉抬眼看著對麵岸上,輕聲道:“人越來越多了。”


    宋子恒攬了她的肩,輕笑道:“咱們也進屋準備一下罷。”


    自來空蕩荒蕪的瓊州碼頭,今日人聲鼎沸,熙熙攘攘,許多人不明所以,為著瞧熱鬧竟也跟了過來,隨手拉了旁邊的人低聲問:“今日怎麽了,都聚到碼頭,可是有大事發生?”


    那被拉的人搖頭:“我也不知道,瞧見大夥兒人都過來,也跟了來瞧瞧咯,萬一是好事,咱們錯過了不是可惜?”


    先問話的便也點頭。旁邊有個個子高的大漢踮腳瞧了瞧,忽然驚訝道:“我好像瞧見了王鋪頭了!”


    聞言眾人嘩然:“王鋪頭,莫不是又抓到流寇了?”


    “大哥,你個子高,你踮起腳瞧瞧是怎麽回事罷。”


    “是啊,高大個,你就再瞧瞧罷,萬一是衙門抓流寇,咱們圍在這裏豈不是添亂。”


    大漢被大夥兒說得沒辦法,隻得踮腳探脖子,又看了好幾眼,道:“我好像還瞧見了師爺……”


    “師爺?張師爺?”


    “瞧著像是。”


    眾人又開始紛紛討論。


    “張師爺和王鋪頭來這裏做什麽?”


    “難道是什麽大事?”


    前頭有人嗤笑,轉身對他們道:“何止師爺,州判和同知大人也都來了,另有衙門的官爺,來了一大半。”


    聽得這般大消息的眾人,也不介意這人傲慢的語氣,紛紛問他可是知道什麽內/幕,這人則悠悠的道:“能有啥大事,無非是有大人物要來了唄——”


    他的話剛落音,有人指著前邊已經準備靠岸的船道:“我認得,這是驛館的船,上回木大人一家老小離去,乘的就是這艘船!”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莫不是心來的知州大人?”


    執掌一州的知州,在百姓眼裏都是需要敬畏的存在,是以聽得有人這般說,一時間眾人都靜默了。


    有個漢子抱了小兒過來,小兒不懂事,趴在漢子懷裏問:“爹,知州是什麽,可以吃嗎?”


    小孩子聲音原本很輕,隻是在靜謐的空間裏,瞬間放大了無數倍,一時間周圍眾人都轉頭看向小兒。


    那漢子瞬間臉都嚇白了,忙捂了他的嘴:“快別亂說話,被官爺們聽見了可不得了!”


    官爺們才沒工夫聽下邊的人說什麽,船一停岸,他們便恭恭敬敬的跪下,高聲呼道:“拜見大人!”


    不用人吩咐,後邊的百姓也紛紛下跪,跟著一齊高呼,漢子心裏一鬆,連忙放開孩子的嘴巴,抱著他跪了下去,仍低聲警告:“不準再說話了!”


    小兒雖不懂事,然瞧見他爹幾乎嚇白的臉色,也感覺到不好,唯唯諾諾的窩在他懷裏,不敢吱聲。


    碼頭烏壓壓的跪了一片人,呼聲震天,這般前所未有的排場,反倒把歡迎的主角嚇了一跳。


    宋子恒瞧見宋良辰窩在蘇婉懷裏一臉驚呆的樣子,也顧不上這些,忙把他抱過來拍了拍,宋良辰終於回過神,仰頭亮晶晶的雙眼看著他:“爹爹,他們在玩什麽?”


    宋子恒雖是溫柔拍著宋良辰背,表情也滴水不漏,蘇婉卻注意到他一閃而過的某個眼神,隱隱有些凝重。


    笑著伸手準備將小家夥抱回來,蘇婉道:“準備下船了,還是我來抱他罷。”


    “他最近吃得好,都快胖成小豬了,娘子怕是抱不住,還是我來罷。”


    宋良辰皺眉抗議:“我不是小豬!”


    宋子恒沒有理會他的抗議,徑直抱著他準備下船,蘇婉跟在後頭笑道:“好,你不是小豬,你是小小豬。”


    宋良辰:……


    身後的小綠噗嗤一笑,小聲的嘀咕說出了宋良辰的心聲:“有區別麽。”


    蘇婉回頭笑道:“當然有,小小豬很可愛不是麽。”


    宋良辰瞬間臉色又閃閃發亮起來,點頭高聲道:“我是最可愛的!”


    宋子恒摸了摸他的頭,不忍告訴他最可愛的小豬仍是豬,等他見了就知道,沒甚區別。


    被這般一打岔,下船後的宋子恒臉色倒是好了許多,對著一群聞風而來奉承巴結的下屬,也能笑得如沐春風,道:“都起來罷,本官從不講究這些,衙門有事的都先去忙,派兩個人帶我去府邸便是。”


    還未張口說話的兩位州判和同知,聽得上官一開口就是這話,瞬間臉色有些不好,心裏也惴惴的。


    難道拍到馬腿上了?新來的上官大人這般難伺候?


    宋子恒的目光已經轉到他們身上:“這是?”


    兩人忙收了小心思,分別做了自我介紹,宋子恒點頭笑道:“今日剛來,家中事務太忙,倒無功夫招待二位了。”


    同知李曉林和州判王林臉上的笑已經快掛不住了,心裏都有些惱怒,自家這般大動靜的歡迎,這宋子恒倒好,竟如此不給麵子,狀元郎出身又如何,分到瓊州這個鳥不拉屎的地兒,又得罪了在瓊州浸淫已久的他們,他還想做出甚麽政績不成?


    果真是念書念傻了!


    李王兩人對視一眼,掩下了心頭的複雜。


    宋子恒頓了頓,卻話鋒一轉,輕笑道:“宋某欲三日後宴請眾位,隻是初來乍到,許些事都不懂,到時卻要麻煩二位幫襯了。”


    “大人放心,這事交給下官去辦,定能叫您滿意。”李曉林已滿麵笑容的應了一聲。


    宋子恒嗯了一聲,道了句多謝,又道:“如今仍是當值時間,你們先回衙門罷。”


    穿著一身簡樸青袍的中年男子忽然出列,朝宋子恒作揖道:“稟大人,在下是木大人請的師爺張然,木大人如今告老還鄉,大人若不嫌棄,還望收留在下。”


    宋子恒頷首道:“你在木大人身邊許久,對衙內事務了解通透,若能留下幫宋某,倒是宋某之福。”


    張然本有些惴惴的臉色,聽到宋子恒這般說,臉上鬱氣才一掃而空,拱手道:“大人若不嫌棄,在下定效犬馬之勞。”


    因著張然在與宋子恒說話,兩人站得便近了,宋子恒懷裏的宋良辰眨著眼睛,直勾勾看著張師爺一副漂亮而飄逸的美鬢,眼底泛著全然的好奇,宋家人都不留美鬢,頭一次見,宋良辰特別感興趣,最後終於按捺不住,伸出小胖手一揪。


    張然正捋著飄逸的美鬢,一派悠然,在心裏感念宋大人心胸寬廣,冷不丁被一扯,呼痛一聲,低頭就看到他感激的宋大人懷裏抱著的精致胖娃娃,胖娃娃手上握著兩根胡須。


    宋良辰也意識到自己做了壞事,他反應與別人略有些不同,因為繼承到了蘇婉的演技,他眼睛眨呀眨的,清澈的眼底寫滿了不解:“怎麽掉下來了?”


    這麽一副無辜的小樣子,蘇婉都不好意思板起臉了,宋子恒警告性的瞥了他一眼,“不然你試試揪你自個兒的頭發,看看會不會掉?”


    宋良辰瞬間齜牙咧嘴,好像已經感受到了那痛楚,求饒道:“不要啊親爹……”


    無故強調親爹?難不成還有假爹?


    眾人沒聽過這樣的叫法,本就新鮮,再配上宋良辰這樣一臉鮮活的表情,令人忍俊不禁,但因礙於上官的威嚴,不敢造次,眾人便隻能低頭忍笑。


    宋子恒無奈的看了身旁的蘇婉一眼,眼底的意思很明顯——瞧你做的好事。


    這還真是蘇婉做的好事。


    在船上七八日,因著溫度高,儲存不了食材,蔬菜還好些,宋良辰愛吃的肉還真不好弄,又因時間急迫,也沒多準備,在船上他們便日日吃從海裏撈上來的新鮮海鮮。


    海鮮好吃是好吃,日日吃也會膩,也如蘇婉所說,船上做飯很不方便,隻得一切從簡,海鮮不是清蒸就是水煮,再好吃的食材,口味上便要減去一半的分數。


    再說宋良辰的無肉不歡,針對的本就是豬肉,一連吃到第四日的水煮海鮮,宋良辰終於忍不住摔碗了。


    此後他一到飯點就開始鬧脾氣。


    相對起宋子恒,蘇婉算是暴脾氣,宋良辰摔碗,吃飯鬧脾氣,她是不能忍的,隻是宋子恒體諒兒子小小年紀的,跟著他來上任,路上確實受了些苦,便不忍責怪,每每抱著宋良辰溫柔的哄他勸他。


    小孩子都是不知道瞧人臉色的——當然這話也不算正確,他們知道沒人疼時便不鬧,因為鬧下去都是白費力氣,有人捧場的時候就開始使勁作了。宋良辰也不會見好就收,反倒越來越變本加厲。


    蘇婉怕自己忍不住,索性他一鬧就走開,眼不見為淨,宋子恒溫柔又耐心的哄著。


    隻是小胖子很有將人磨瘋的能耐,最後十分富有愛心的宋子恒,對著他頭一次破功了。


    宋子恒涵養好,不打人不罵人,隻是以“你自己麵壁思過,自己想通”為理由,將宋良辰關進了一間小屋子,不讓人進去,什麽時候他想通了,什麽時候自己出來吃飯。


    蘇婉就在旁邊圍觀她兒子全程作死。小胖子一開始還是很有骨氣的,覺得他爹那麽疼愛他,一點都不像他那個狠心的娘,他隻要哭一哭,肯定就心軟了。


    結果他在小黑屋裏哭了半刻鍾,嗓子都快嚎啞了,也不見有人來安慰他。


    小家夥漸漸意識到不好,不過小人兒特別愛麵子,拉不下臉來認錯,愣是在小黑屋熬了兩三個時辰,漸漸變涼的飯菜裏冒出一絲香氣,他也堅持住了,沒有碰一下,一個人趴在地板上靜靜的等他爹進來道歉認錯,結果他睡一覺醒來,外邊天都快黑了,也沒見人進來。


    宋良辰終於開始怕了,再一次嚎啕大哭。


    蘇婉估摸著懲罰時間也差不多了,準備上演一次美女救小胖子,隻是還未推門而入,便被宋子恒拉住了,宋子恒不讓她進去,隻淡淡的問了一聲“你可知錯”。


    宋良辰是真的怕了,再等一會天徹底黑下來,他一個人又冷又餓的帶在小黑屋裏,他又這麽可愛,被龍王拖到海底去了可怎麽辦?


    小家夥吸著鼻子委委屈屈的認錯,蘇婉才終於進來,將他抱起來,宋良辰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趴在他娘香香軟軟的懷裏,迷迷糊糊睡過去之前,隻聽到他娘對他爹說了一句“這是親兒子啊”。


    於是自認為聰明絕頂的宋良辰就這麽活學活用了。


    宋子恒沒有當這一大群人展現他當爹的威嚴,警告過宋良辰,便抱著他準備回去,隻對張然道:“你再找兩個鋪快,送我們回府邸。”


    張然彎腰:“大人請稍後。”


    正說話間,船上的行李也俱卸下來了,大牛親自牽著蘇婉他們坐的馬車過來,身後還跟了幾個驛差,俱對宋子恒感激道:“謝大人體恤。”說的自然是每人多得的一吊錢。


    宋子恒擺擺手,溫和道:“無妨,你們也辛苦了。”


    幾人卻執意朝宋子恒跪拜:“大人與夫人心善,乃我等之福。”


    宋子恒委實不愛聽這些,著張師爺安排好了人帶路運行李,他便攜了蘇婉的手上車了。


    身後立著的百姓紛紛讓路。


    幾輛馬車和行李漸漸從他們跟前駛過,漸漸駛出大家的視線。


    身為知州屬官的州判和同知也遵從宋子恒的吩咐,領了衙門眾人回官衙辦公了。


    見了這些大人物一一離開,聚在碼頭的百姓仍舍不得走,在那裏高盛議論。


    “瞧見新來的知州大人了嗎?真叫一個年輕俊美!”


    “知州夫人也溫柔秀美,與大人站在一起就像戲文裏說的什麽……對,金童玉女,天造地設!”


    “喲,牛二幾日不見,連成語都會用了?”說話之人笑嘻嘻捶了牛二一拳,道,“光會成語可沒用,還要自個兒會動腦經想,知州大人如此年輕有為,他夫人能不漂亮嗎?”


    有個嗓門大的大娘高聲道:“我瞧著新來的知州大人是個正派人哩,知州大人帶來的下人,除了男的,就兩個女子,一個是老媽子,另一個長得還不漂亮,肯定不是大人的妾侍通房。”


    “你個女人懂什麽,不是沒有通房妾侍就是正派人好嘛。”


    大娘瞪了說話的男人一眼:“當我不知你心裏的花花腸子,若不是沒錢,你會不將外頭那些漂亮的女子拉回家?知州大人有錢有勢,卻隻帶了他夫人一人,不是正派是什麽?”


    “你就知道那是他夫人,萬一是妾室呢?”


    有人插嘴道:“大林,這話就是你的不對了,新來的知州大人親自抱著孩子下來,不假夫人之手且不提,他們上車時我瞧得真真的,知州夫人旁邊的丫鬟和婆子準備扶夫人上車,卻是大人揮手,將他懷中的小少爺放回了車裏,又親自扶了他夫人上車——這般溫柔,那女子若不是知州夫人,大人何至於此?”


    “就是。”另有個年輕些的婦人符合道,“我聽聞大戶人家有個規矩,妾室是不準穿大紅的,方才那女子著金絲銀線的大紅繡裙,不是知州夫人還能是誰?”


    一群跟著來瞧熱鬧的三姑六婆圍在一起,話題從宋子恒轉移到蘇婉身上,討論完知州大人對夫人溫柔體貼,令人羨慕,不知為何話題忽然又轉到知州夫人的穿著打扮之上,最後三姑六婆得出了一個結論:“知州大人真有錢,而且這般寵夫人!”


    蘇婉並不知道,她剛到瓊州的第一日,就成了三姑六婆豔羨的對象。


    男女的關注點不一樣,都在新來的知州大人為何這般年輕,就能做到從五品的位置上。


    “要知道咱們的上任木大人,都六十好幾了,新的知州大人為何這般年輕?”


    “還能為何?肯定是有背景唄,你沒瞧見大人那穿著與渾身氣度,指不定就是哪個世家貴族出來的。”


    有人神秘的道:“我家婆娘她娘家一個遠房親戚在州判府裏幹活,聽府裏討論過新來的知州大人——來頭確實不一般呐!”


    “這時賣什麽關子?知道什麽快說,別磨磨唧唧跟個娘們似的!”


    被催著爆料的漢子便也收起了先前的悠哉,直接道:“這任知州大人,可是聖人欽點的狀元郎,你們說來頭大不大?”


    眾人嘩然:“真的假的誒?”


    *************************************************************************


    州判王林也不知道自己間接當了一回爆料人,坐在轎子裏他卻也跟眾人一般,正在心裏琢磨著宋子恒,回到衙門,下車,李曉林已經早到了,正在吩咐他的師爺找間合適的酒樓雲雲,王林不由嗤笑:“李大人倒是迅速,這般快就開始替宋大人分憂了。”


    李曉林瞧了他一眼,笑道:“王大人若想幫忙,在下也是不介意的。”


    王林斜了他一眼,不欲說話,正待從他跟前經過,李曉林卻冷不丁拉住了他:“王大人請留步。”


    “何事?”


    “關於宋大人,有一事想請王大人解惑罷了。”


    “宋大人頭一次來瓊州,我也未曾認識他,如何能替李大人解惑?”


    “畢竟王大人三年前在京裏待過,宋大人的事,想是也知曉一二的。”


    王林頓了頓,才可有可無的頷首:“李大人請說,若是王某不知道的,還望李大人見諒。”


    “不敢不敢。”李曉林拱了拱手,直接問道,“宋大人來瓊州任職,卻帶著行李下人成群,想是家中富貴。然在下卻聽人說過宋大人家中並非如此?”


    王林眼神閃了閃,忽然挑眉笑道:“李大人消息靈通,連宋大人的家境都知曉了。”


    李曉林卻隻是一派悠然的笑道:“畢竟未來要共事三年,若能多了解上官一二,日後相處起來也是趁手。”


    這人說得冠冕堂皇,王林卻在心底冷笑,李曉林這人他相處了三年,不算完全摸透,也知道一些,在瓊州浸淫十幾年,一直是同知,上頭的知州或升遷或貶職,空出來的位置他從未升上去過,外人隻道一聲時運不濟。


    他心裏卻門清,李曉林哪是時運不濟,他誌不在官途罷了!這老狐狸多狡猾,瓊州雖然百姓窮,富人卻是富得流油,當地勢力也是跟盤錯節,李曉林在瓊州浸淫十幾年,與各大勢力緊密相關,曆屆新來的知州想要辦事,竟還比不上他說話有用。


    就如上一任的木大人,六十多的老人過來,本是躊躇滿誌,想著為當地百姓做些實事,然一到瓊州,卻發現下邊的人根本不聽他的,這李曉林表麵裝得好,暗地裏也是各種使絆,瓊州那些富人根本不想木大人改變瓊州局勢,導致木大人三年蹉跎,一事無成。


    見到了官商勾結的黑暗,又不忍見百姓被日日欺壓,木大人內心憤怒又愧疚,這才奮而辭官回鄉。


    這當中當然少不了李曉林的手筆,這人愛錢如命,當著同知的官隻為可著勁撈銀子罷了,他倒也不是完全不想升遷,隻是做了知州,萬一瓊州出了事,他是要擔責任了,狡猾如李曉林,如何肯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


    如今他向自己打探宋子恒,更不像他自己說的那般隻為好好相處,無非是不想惹事罷了,若宋子恒沒有勢力,就如他們對待上任木大人一般,直接架空他的勢力,若他背後有人,那也無妨,吩咐下去叫人配合,就當供一座大佛,隻要不過分,隻需供他三年,任滿一到送人離開,皆大歡喜。


    將李曉林心思琢磨透了的王林忽然笑了一聲,問:“李大人可知宋大人的夫人?”


    “由曾聽聞,據說是商戶出身?”李曉林一張憨厚的臉上,背後卻有些不屑,狀元出身,本是前途無量,竟然想不開的娶了商戶之女,可見仕途也就這般了。


    “的確是商戶,李大人可也別瞧不起商戶,你可聽過京裏聞名的蘇家酒?”


    “自然聽過,上回劉員外請宴,說是高價托人從京裏帶來的蘇家酒,王大人不也喝過?那當真是酒中盛酒,醇香悠長,喝酒嘴裏口齒留香,莫怪連聖人都親口誇讚過。”李曉林眯著眼睛笑道,似是還在回味,卻不動聲色的觀察著王林的神情,掩下心底的震撼,繼續道,“聽聞不隻是聖人,連宮裏的娘娘都甚為喜歡蘇家酒,點他們家特奉禦供?”


    王林也不動聲色的接受著對方的打量,點頭:“正是。”


    “如此一來,能喝到蘇家酒當真是榮幸之至了,聽聞蘇家酒準備開往遍地,隻是不知何時才能來咱們瓊州。”


    “李大人不妨去問問宋夫人。”


    李曉林臉上一片驚訝:“王大人什麽意思,難道……蘇家酒跟宋夫人有何關係?”


    “宋夫人娘家姓蘇。”王林笑眯眯的道,“我還聽聞宋夫人娘家兄弟無姊妹,就她一人。”


    李曉林心裏本就有準備,倒沒失態,隻需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即可,笑道:“我道宋大人似是出身普通,如何能有這番富貴之態,原來是宋夫人家中這般富貴。”


    頓了頓,李曉林又小心的問:“然宋大人不是在老家與宋夫人成婚的麽,蘇家酒為何能在京裏那般受達官貴人之歡迎?”


    王林沒有第一時間回話,而是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茶,輕笑:“李大人說了這麽多,不先喝杯茶潤潤喉?”


    “是在下孟浪了。”李曉林笑嗬嗬的道歉,端起茶杯也抿了一口,心裏卻在暗罵王林暗拿喬,不夠就向他打聽些消息,何至於這般吊人胃口。


    “李大人可知京裏的安遠侯府?”


    李曉林滿臉驚訝的搖頭:“在下未曾去過京裏,並不知這安遠侯府,還望王大人解惑。”


    “解惑談不上,李大人不知安遠侯府,這倒另王某不得不驚訝,安遠侯是世襲侯爵,那般清貴之家,又出了曾順妃娘娘,順妃娘娘膝下又養了成年的三皇子——李大人竟會不知?”


    “啊,這個倒是聽聞過,隻是不知是安遠侯府……”在王林如炬的目光下,李曉林似有些不自然的移開視線,頓了頓才問,“王大人不會無緣無故提到安遠侯府,難道與宋大人有關?”


    “與宋大人有無關係,王某倒是不知,隻是蘇家酒在京裏開鋪,是安遠侯府的管家出麵打點一切的,後來聽聞這蘇家酒,侯府四少爺也是份在內的。”


    “再有一點,蘇家酒能被點為皇家禦供,聽聞與三皇子殿下也脫不開幹係。”


    李曉林掩去心裏的震驚,樂嗬嗬的道:“既然安遠侯府是三皇子殿下的外嫁,侯府四少爺便是三皇子殿下的表兄弟了,幫襯自家表兄弟算什麽。”


    王林意味深長的笑道:“李大人能明白就好。”


    “自然明白。”李曉林笑嗬嗬的應了一聲,低頭似是在看公文,心裏委實翻滾不休,以為是個軟骨頭,沒有背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到他的地盤上,還不得像上任知州一般,一切他這個同知說了算?


    竟不料卻個背靠大樹的,王林說的好像宋子恒與安遠侯府沒關係似的,可宋子恒的妻子既然是蘇家唯一的女兒,蘇家與安遠侯生意來往緊密,如何又不會照拂宋子恒?更不必提背後還有個三皇子,皇家貴胄,誰惹得起?


    李曉林隻得在心裏歎一聲,是他不甘心,不然以宋子恒狀元出身的身份,無論如何,他來瓊州自家也得好生供著,隻是他在同知的位置上一呆就是十幾年,委實有些憋屈,還以為這回能給自己好好謀劃。


    罷了,再忍他三年又如何。


    李曉林在心裏琢磨一番,便有些忽視了麵部表情,殊不知他的表情變化,全都落入另一人之眼。


    王林也沒將公文看進去,心裏委實複雜,這宋子恒瞧著倒是個有抱負的青年,隻是畢竟年輕,若真瞧見那金山銀山,可知他不會被動搖半分?


    不過他能做的也做了,已經將宋子恒的消息透露出去,隻要李曉林不太蠢,都不會輕易與有靠山的宋子恒作對,若宋子恒真想為百姓做些什麽,倒是可行的。


    *******************************************************************************


    知州府就在衙門後頭,曆來如此,房子不大,連他們在老家蓋的房子的一半都沒有,帶的人這般多,隻堪堪夠住罷了。


    房子的格局,也與蘇婉常住的並不太相似,宋良辰倒是高興,一從馬車上下來,就溜進院子裏四處狂奔。


    索性大夥兒都在忙著整理行李,倒也沒理他。


    蘇婉隻讓個小廝好好跟著宋良辰,不讓他跑到院外去,其餘的也不理,帶了人去布置屋子,師爺張然是個有眼色的,跟過去詢問有什麽吩咐。


    蘇婉便問:“若屋子不夠大,可有別的法子?”


    張然沉吟道:“府邸是有規製的,不能隨意擴建,若夫人不嫌麻煩,倒可以在這附近買一間院子,如此一來,倒也夠府上下人住。”


    蘇婉點頭道:“你說的很是。”她讚賞的倒不是張然的建議,而是一開口就說規矩,不奉承她可著勁擴建院子,可見這張然也不是全然阿諛奉承之人。


    至於之後如何,再觀察便是。


    宋子恒在書房處理一些事情,大牛也在一旁問:“大人,這張然是上任木大人的師爺,您為何將他留下來?”


    宋子恒挑眉:“你覺得我不該留他?”


    “小的隻是怕他不會真心聽命於大人。”


    宋子恒放下了筆,看著窗前輕聲道:“動身來之前,木大人曾寫過一封信給我,瓊州局勢複雜,張然畢竟在木大人身邊待了三年之久,比咱們了解瓊州,有他在一旁指點,咱們倒也不至於抓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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