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臉色先是臉色陰沉了片刻,隨後卻擺了擺手,對下麵的人道:“行了,出去罷。”


    下人依言退出去,柳夫人坐在椅子裏沉思,安姑姑上前詢問:“夫人,這個消息要不要瞞著小姐?”


    “瞞著?不,讓她知道。”柳夫人皺眉冷哼道,“讓人一五一十的報給她。”


    安姑姑歎氣:“就怕小姐知道了,這個彎卻仍舊是轉不過來,畢竟,若小姐真介意蘇氏與她的孩子,那日就不會求了夫人千萬別對蘇氏動手了。”


    柳夫人也想到這茬,頓時闔上眼皮,掩去眼底的疲憊,好半響才無奈的都:“姑姑,我是不是不該由著珍兒胡鬧?”


    安姑姑不好點頭,沉默了片刻才道:“姑娘心思純善,最是善良心軟的一個人,如今不過愛慕宋編撰,怕也沒想過要傷害誰。”


    “她年紀小拎不清,我還能看不明白嗎?如今那蘇氏平安誕下一子,想必宋子恒更是如珠如寶的護著,珍兒是再無嫁過去的可能了。”再多的生氣和後悔,最後也隻化作心疼,柳夫人歎氣,“隻盼她這次能明白。”


    柳珍兒得到消息,心情也非常複雜難言,母親確實聽了自己所言,沒有對蘇氏動手,可上輩子早該去世的蘇氏,如今非但好好活著,甚至平安給相公誕下一子,這個結局於她而言絕不會是什麽好事,上輩子除她得了一雙兒女,相公名下再無其他子女,如今多了一個蘇氏的兒子,且聽聞相公對這個孩子異常重視,特意告了一天假,就為守在家中等蘇氏順利生產——方出生便這般在意,待日後她的兒女出生,可還能如上輩子般得到相公全部的注意力?


    聽得流雲仍在那裏將她昨日打聽來的關於蘇婉生產當日宋子恒的種種表現一一匯報上來,柳珍兒的心一點點的往下沉,抱著人發抖,差點走錯產房,而後又整整一夜未合眼,隻為守在產房等蘇氏開宮口,蘇氏終於要生時他被趕出了產房,仍守在門口不肯離開半步,又是叫丫鬟煮湯燒水,又是讓家丁去告假請大夫,親自安排好一切,等孩子出生,又不顧忌諱直接衝進產房,親手把蘇氏從產房抱回裏屋,甚至不假丫鬟婆子之手,親自給那蘇氏清理生產後的滿身狼藉……


    柳珍兒聽到這些,已經臉色發白,連連搖頭且後退,直至失魂落魄的退到椅子裏,失控的用雙手捂住耳朵:“別說了!”


    不,這怎麽可能是她的相公,相公心懷天下,性子內斂,自來冷靜自持,從不在人前失態,他們夫妻攜手幾十載,他在她麵前都從未有過方寸大亂的樣子,任何時候都氣定神閑,掌控一切!


    流雲說的人不是她相公。


    相公更不可能是這般滿腦子裝著兒女情長的人!


    “小……小姐。”流雲沒料到柳珍兒會忽然失控,停下來時臉上還有些擔憂害怕,生怕自己哪句話刺激了自家小姐,趕忙解釋道,“小姐,奴婢都是從別人那兒聽來了,您也知道,傳言這種事,一個傳兩個的,傳下去就大變樣了,更何況這是從府外傳進來的……”


    柳珍兒忽然回過神來,定了定眼神,冷靜的問:“府外傳進來的……你聽誰說的?可還有甚沒告訴我?”


    “就是灶房的陳嫂,她每日出去采買,路上聽外邊人說的,回來便跟人學了。”流雲被自家小姐陰沉的臉色嚇住,一股腦兒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說了,“還有那陳嫂說原先在咱們家隔壁住著的狀元郎,一月前不道為何忽然搬家了,先前好些鄰居都不知這狀元郎帶著懷孕的狀元夫人搬到哪去住了,最近才有人去街上碰到出來買菜的狀元郎家下人,這才知道他們新家在哪兒……”


    “一個月前就搬家?”


    流雲怯怯的點頭:“聽她們是這般說的,因著狀元夫人還懷著身孕,就快臨產了,本是不該輕易搬家的,是以附近住的百姓都猜測了好久,很好奇發生了何事,讓狀元郎一家搬搬得這般突然。”


    柳珍兒眼底閃過一絲受傷,為了何事?難道是因為她娘上門過的緣故?


    他當真對自己這般避之不及,還是因為那蘇氏鬧個不休?


    “小姐?”


    柳珍兒收起眼底的神色,冷聲問:“既然如此,那陳嫂又為何知道這麽多?”


    “這……奴婢也不清楚……”流雲眼神閃爍,她這番表現,以前的柳珍兒看不懂,如今還能不明白嗎?


    柳珍兒心知別說流雲,她身邊的丫鬟全是她娘的人,她娘為了讓她死心,可謂是用心良苦,日日著人在她耳邊說著相公對蘇氏有多好,若她不是與相公朝夕相處數十載,比任何人都知道相公的為人品性,恐怕此番還真被她娘給騙了過去,從此對相公心灰意冷。


    奈何沒如果,她為了下輩子都能繼續與相公在一起,甚至甘願冒大不韙,違背當年自己答應過相公的,臨時反悔不許蘇氏與相公合葬,甚至執意抹去蘇氏在家譜中的名氏——她連這等不能做的事都做了,如今回到最初,她又怎能眼睜睜看著她的相公與別人在一起?


    便是報應,她也認了,她做下這等事,對蘇氏不是沒有愧疚,若蘇氏真如她一般因此而重活一世,造成現在該死的時候沒死,甚至搶在她之前給相公生下孩子,讓她的地位這般尷尬,她也接受,是她當初貪心不足才導致現在的結果,所以才攔住她娘沒有對蘇氏與蘇氏的孩子出手,她不會針對蘇氏,自始至終她要的從來沒變,與相公相守到白頭即可。


    如此一來,她娘做的這些都是白費功夫。


    想通了這些事,柳珍兒的心情這才真正好了起來,就是上輩子的蘇氏如今變了,她相公也依然還是當初的模樣,文采斐然,風姿卓越,她娘現在是先入為主,對相公有了偏見,待她日後嫁與相公,娘就知道相公有多好了,上輩子她娘就那般喜愛相公,恨不得把相公當做親兒子來對待,就連平日不苟言笑,對她的兄弟們都板著臉的爹,在相公麵前不照樣和藹,有說有笑的,惹得兄弟們萬般羨慕。


    柳夫人的一番安排,非但沒起到作用,反而讓柳珍兒更堅定自己的決心,先前對父母的愧疚都少了許多。人生有得必有失,以她爹娘的心性閱曆,終會有想通的一天。


    蘇婉這一覺還沒睡多久,感覺身邊有東西在蠕動,她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而後就聽得一陣哇哇的哭聲,蘇婉猛地就睜開了眼睛,屋裏一片漆黑,嬰兒的啼哭聲還在耳邊回蕩,蘇婉雖條件反射的睜開了雙眼,腦子卻還沒清醒,便有些緩不過神來,隻下意識的伸手抱起小家夥。


    就在這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宋子恒端了燈匆匆進屋:“怎麽了?”


    “寶貝在哭。”蘇婉一臉茫然,懷裏的小家夥握著拳頭不知道在劃拉什麽,手腳並用的樣子,看起來很激動,哭聲倒是沒有加大,“我也不知道他哭什麽。”


    新爹上路的宋子恒今天犯了太多蠢,終於輪到他家平日頗有些見識的娘子無知無措了,宋子恒忍不住笑了,快步進來,且低聲解釋道:“良辰怕是餓了,自出生後娘子你一直在睡,叫都叫不醒,良辰便沒喝奶,隻喂了些水。”


    “餓了?”蘇婉有些傻眼,“要給他喂奶嗎?”


    “自然要的,娘子難不成想讓良辰繼續餓肚子。”宋子恒哭笑不得,小心繞過小家夥,半抱半扶把蘇婉扶到靠坐在床頭,然後又指導著蘇婉一隻手摟著小家夥麵向自己,小家夥果然是餓了,隔著裏衣在蘇婉胸前拱,宋子恒準備給自家娘子拉衣襟的手就這麽停在半空,看著兒子迫不及待的模樣,下意識的吐出三個字:“小色胚!”


    蘇婉聞言挑眉,瞥了宋子恒一眼:“那也是你的種。”


    “咳咳。”回過神來的宋子恒有些窘迫,低頭咳了咳,默不作聲的開始扒蘇婉的衣領,蘇婉全程就用這種“看吧,果然兒子跟老子一個樣”的眼神看著他,宋子恒覺得自己頂了很大的壓力。


    吸奶是每個寶寶的本能,宋子恒剛把蘇婉的右半邊衣領拉了下來,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不用人指導,小家夥已經自發的一拱一拱,順利拱到了準確的位置,哭聲終於停止,小嘴巴一下一下蠕動著。


    宋子恒就這麽一眨不眨的看著,心情委實有些複雜,初為人父的自豪與成就感,卻又覺得不爽,自己的娘子,他都沒這麽弄過,這個小家夥倒是會享受。


    宋子恒看得羨慕嫉妒恨,甚至好想問一句他兒子真有這麽好喝嗎,蘇婉卻不太好受,疼得到吸了一口氣,宋子恒這才回過神來,連忙關切的問:“怎麽了?”


    “寶貝太過用力,吸得疼……”


    蘇婉的話剛落音,小家夥一扭頭,吐了出來,張開小嘴嚎啕大哭。剩下一對父母在旁邊麵麵相覷。


    “老爺,太太。”許是聽到屋裏的動靜,劉媽連忙趕過來,“小少爺怎麽了?”


    宋子恒趕緊伸手拉好蘇婉的衣領,這才開門,一臉的無奈:“不知為何,娘子給良辰喂奶,良辰沒吸兩口便開始哭了。”


    劉媽正好手裏端著一碗鯽魚湯,聞言連忙道:“許是還沒有出奶,正好鯽魚湯下奶,我先喂太太喝下,稍後再用熱巾子敷時按一按,差不多就行了。”


    宋子恒便將東西接了過去,道:“我來,劉媽你去燒水罷。”


    “也好。”劉媽轉身出去,宋子恒端了湯回屋,蘇婉還在手忙腳亂的哄著小家夥,見宋子恒又端了碗湯來,頓時有些膩味,“前不久才喝了一碗湯。”


    “這個是鯽魚湯,劉媽說下奶的。”宋子恒耐心哄著蘇婉,“娘子多少還是喝一些罷。”


    蘇婉皺著眉,仍是把一大碗魚湯喝光,宋子恒剛把空碗接過去,劉媽已經端了滾燙的熱水進來,放下木盆便道:“太太先把小少爺放下來。”


    宋子恒忙把小家夥抱起來,劉媽擰幹了帕子,毫不客氣的一把扯開蘇婉的衣襟,滾燙的帕子覆上去,大手又用力的在蘇婉上麵按摩,聽得蘇婉吸了口氣,劉媽道:“太太忍耐些,要把硬塊揉開,確實有些疼。”


    生孩子的痛都忍了,蘇婉覺得再沒什麽不能忍受的,且在宋子恒懷裏的小家夥已經哭得幾乎上氣不接下氣了,比起胸口疼,蘇婉覺得心疼更難受,便咬牙道:“劉媽不用管我。”


    劉媽挽起袖子反複揉了半刻鍾,蘇婉都勒出一身汗了,胸口火辣辣的疼,劉媽終於收了手,對宋子恒道:“應該可以了,把小少爺抱過來罷。”


    小家夥已經沒力氣嚎哭了,為了表示自己的委屈,還在不甘的抽泣著,劉媽將正確的喂奶姿勢教給蘇婉,小家夥終於不哭了,一回到蘇婉懷裏,就自發的找目的地,然後一口含住,迫不及待的吮吸,皺巴巴的小臉看起來也舒緩許多,奈何還沒過幾秒鍾,小家夥又吐出來,繼續嚎啕大哭,哭得比之前還傷心,大概是為兩次都被欺騙了感情的委屈。


    蘇婉有些擔心:“怎麽辦,是不是我沒有奶?”


    宋子恒也急了,看著小家夥剛剛才緩和了些的小臉,這會兒又憋得通紅,連忙問:“現在去找奶/媽不知可還來得及?”


    “何至於此。”劉媽笑了,“太太一直有吃催奶的食物,自然不會沒奶,不過到底是頭一次,小少爺力氣太小吸不出來也正常,不若老爺先替小少爺吸通了,小少爺自己喝的時候就方便了。”


    “吸……吸通了?”宋子恒下意識的咽了下口水,還是有些震撼。


    “這頭便交給老爺了,老奴端了東西出去收拾。”劉媽說罷,端著木盆和瓷碗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宋子恒仍站在原地,看著蘇婉有些不知如何……下嘴。雖然他方才見了自家兒子這邊幸福可以吸娘子的乳/汁,也有些恨不得以身代之,那也隻是想一想而已,如今卻被劉媽說出來,多少有些無從適應。


    蘇婉知道宋子恒自來喜歡端著,便瞥了他一眼,道:“還愣著幹嘛,你兒子正餓著呢。”


    “啊……”宋子恒聽話的俯下/身,入眼隻瞧見一片雪白細膩的肌膚,紅的滴血,白的無暇,形成鮮明的對比,看在素了幾個月的宋子恒眼裏,六分香/豔瞬間變成了十分,衝擊力太大,幾乎忘記了自己先前要做什麽,隻憑著本能湊上去,輕輕含住,吮吸,舔舐,幾乎把整張臉都埋進去了,正準備再進一步,後腦勺冷不丁被人敲了一下,蘇婉的聲音從頭頂上傳過來,“用力啊,你兒子還等著呢。”


    宋子恒:“……”


    他為何感覺有兒子並不是件全然幸福的事?


    雖然過程有些糾結,宋良辰最後還是順利的喝到了母乳,痛痛快快的吃到了來到人世間的第一頓飽餐,一吃飽就心滿意足的睡著了,蘇婉把人重新放回床裏,小家夥拳頭小小的,蘇婉幾乎一張口就能全部含住,小手緊緊握著,抵在同樣迷你的小嘴上,嘴巴還砸吧了兩下,看得蘇婉心裏頭一陣柔軟,自從懷胎以來,到現在長達近一年內所吃的苦,這時瞬間覺得一切都值了。


    宋子恒也拖了外衣,熄了燈準備躺下,想了想卻又換了個位置,他自己睡中間,兒子靠裏睡,蘇婉疑惑,“怎麽換位置,寶貝靠著我睡不是更方便喂奶嗎?”


    “劉媽說孩子夜間容易鬧騰,靠著我比較好照顧,娘子安心睡罷。”


    蘇婉以前以為懷孕是災難,生孩子是地獄,熬過了這兩個階段,就可以升天了,哪知道這才是真正的惡夢,孩子出生了,比在蘇婉肚子裏大鬧天宮時還要鬧騰,稍有不對付張口就哭,那委屈勁兒,簡直聽者傷心聞者落淚,如果隻是魔音穿耳還好些,問題是小家夥一開嚎,整個小臉和小身子都開始發紅,蘇婉和宋子恒每每都被唬住,且小家夥脆弱的感覺一隻手指都能將他捏碎似得,蘇婉和宋子恒隻能小心再小心,每每抱他,給他喂奶和換尿布都是小心翼翼的,甚至宋子恒夜間睡覺,旁邊躺著個小家夥連睡覺都不敢翻身,睡夢中精神也高度集中,小家夥一個動靜,他立馬就驚醒了。


    總之,養孩子是門漫長的學問,宋子恒和蘇婉這對新手父母才剛剛上路,要學的東西還多得很。


    新奇又叫人緊張的三天終於熬過去了,新手父母那顆激動的心終於慢慢淡定下來,至少現在宋子恒抱孩子已經不會再手抖了,還能抱著他邊走邊哄,且換起尿布來也比蘇婉還要麻利許多,他給小家夥換尿布,小家夥最多哼唧兩聲,要蘇婉來換,就是驚天動地了。


    順利的熬過了前三天,小家夥要洗三了,在古代,洗三是誕生禮中非常重要的一個儀式,會集親友為嬰兒祝吉。宋子恒和蘇婉孤身在外,家人親戚都在老家,然而畢竟是自己頭一個孩子的洗三,宋子恒恨不得把自己有的一切都捧到小家夥麵前,舍不得他受絲毫委屈,洗三自然也要辦得熱熱鬧鬧的,他們在京城雖沒有親人,卻還有朋友和同僚。


    於是宋編撰入職以來第一個宴客理由,就這麽貢獻給自己的兒子了。


    檢驗宋編撰人緣的時候到了,蘇婉其實沒甚麽擔心的,宋子恒既然說了要給兒子辦大禮,自然不會像小綠害怕的那樣到時候沒一個人來——小綠純屬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那個侍郎府柳夫人實在太顛覆她的三觀,導致她覺得京裏的高官夫人都像柳夫人那樣狗眼看人低,都敢毫不顧忌的上門欺負人了,收了請帖卻不給麵子不來的事她們做了也不會意外。小綠心疼的卻是自家小少爺,洗三這麽重要的日子,辦得寒酸了像什麽話?


    宋子恒廣發請帖,洗三儀式是劉媽和穩婆一起張羅的,穩婆一大早就來了,備好要用上的物什,必得熬一鍋槐條蒲艾水,這些都用不著蘇婉操心,她現在還下不得地,整日整夜躺在床上不敢動,隻看著她們來來去去進進出出,擺上香案,請娘娘神像,連蘇婉屋裏都擺了神像,放上三五碗桂花缸爐作為供品。


    蘇婉瞧著新奇,真正的主角卻癱在床上睡得跟小豬一樣,半點不受熱鬧的氣氛所影響。


    宋子恒相熟的同僚中,沐休的能來的幾乎都來了,其餘不能來的也都叮囑了自家夫人務必帶賀禮到場,不過宋子恒的同年卻是攜家帶口的都到場了。巳時左右,往日安靜的小院便有客人陸續到來,女眷們被劉媽領著去蘇婉的屋裏坐了會兒,寒暄幾句,沒待多久,大脾氣的宋良辰哭鬧起來,女眷們便去隔壁的廂房喝茶聊天。蘇婉喂了奶,把小家夥哄得重新睡著了,自己則抬頭看著床帳,無聲的感歎了下時光飛逝,小家夥如今過了洗三,滿月滿歲也就快了,這才短短三天,她就感覺到養孩子的時間過得飛快,抱著他一動不動的發呆,一眨眼又發現一天過去了。


    賓客們用了午飯後,洗三儀式才真正開始,儀式在產房門外舉行,東西都準備妥當,穩婆才把穿著大紅肚兜、被繈褓抱著的小家夥從裏屋抱出來,雖然這些女眷們與蘇婉都不熟,但是蘇婉頭胎就順利生了個男孩,方才在屋子裏她們也都見識到了小家夥哭起來中氣十足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個壯實好養的,心裏頭還是有些羨慕蘇婉的運氣,也想自個兒也沾點喜氣,添盆的時候一個個便都不吝嗇,穩婆在一旁說著應景話兒,小家夥哭得越是大聲,女眷們添盆的勁兒更足了。


    洗三儀式完了,穩婆也不敢多耽擱,雖然這季節天兒熱,但是小兒體虛,就怕一個不好,穩婆趕忙把他身上的水擦幹,重新包上繈褓,讓劉媽把小家夥抱進屋裏,一直回到蘇婉懷裏,小家夥的哭聲仍然沒有停止,不過倒是變成了抽泣,滾到蘇婉懷裏就開始拱,蘇婉會意的解了衣襟,喝著母親的奶,小家夥才漸漸平複心情,吃飽後又呼呼大睡了。


    屋外的女眷們還在撈著盆裏的紅棗桂圓花生吃,據說是可以蹭生兒子的喜氣。


    可惜蘇婉隻在屋裏聽到小家夥撕心裂肺的哭聲了,沒能看到洗三的場景覺得很心塞。


    儀式結束,來賓們也都陸續告辭了,劉媽和小綠負責送女賓,宋子恒親自在門口送同僚和朋友,正寒暄間,一輛華麗的馬車毫無預兆的在宋家院門前停下,車簾掀開,一身錦袍的曾長安跳下車,笑道:“抱歉我來晚了,子恒別介意啊。”


    宋子恒抱拳,臉上也有驚喜:“長安兄能來便是最好的,隻是眼下小弟不得不失陪片刻,長安兄先去裏頭坐著,我稍後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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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事,我也不是第一回來了,委實用不著這般客氣,盡管先忙你的罷。”曾長安說著,回身對小廝道,“你去把我與表兄準備的禮物搬進去。”


    於是宋子恒與還沒來得及離去的客人們圍觀了侯府少爺的大手筆,那小廝一件件從馬車上將東西往下搬,說是洗三禮,不曉得的以為他搬家也就這模樣了,財大氣粗的讓人目瞪口呆。


    畢竟以宋子恒現在的身份,結交的同僚也都跟他這般品級小得幾乎都可以忽略不計了,更多的卻還是在翰林院做庶吉士,連官職都未授的新科進士們,甭管金榜題名時有多風光,現在都是官場小透明一枚,同一個等級在一塊玩起來也比較愉快,誰成想即將愉快的告別時,宋家忽然來了一個畫風與他們截然不同的客人——曾長安的身份他們或許還不識得,但是渾身上下的穿著打扮,以及那份鮮衣怒馬的


    氣度,絕對是大富大貴之家出來的,非世家貴族不可。


    其實每屆科舉,能中進士的不一定全是清流,也有出身世家的弟子,比如這屆的傳臚,然而世家出身的無論是進士及第,還是紈絝之弟,自來瞧他們都不上眼,如今卻看到曾長安對宋子恒的態度這般熱切,大家看了心情頓時有些微妙。


    然而這還沒完,曾長安熟門熟路的讓人把東西都搬進宋家院子,前腳才剛進去,後腳又來了一批人,打頭的是大戶人家管家模樣的體麵下人,彬彬有禮的過來:“是宋編撰宋大人嗎?老奴是奉我家老爺夫人之命,來送賀禮慶賀大人喜得貴子的!”


    宋子恒先是皺眉,自個兒並不認識這人,不過他的目光從管家身後掃過,眼神頓時微冷,後頭那個婆子,他見過一次,就是那日被鄰居匆匆拽回家,還沒到院門口,遠遠便看著對方拉著小綠不許她進院子,這婆子分明是柳夫人身邊的人。宋子恒心下不悅,語氣也冷了些:“你家老爺可是戶部侍郎柳大人?”


    管家含笑點頭:“正是,我家老爺常對宋大人讚不絕口,區區心意,還望大人笑納。”說著雙手把禮物送上。


    宋子恒心頭各種念頭轉過,最後卻接了過來,甚至笑道:“客氣了,宋某改日定親自登門拜訪。”


    柳家的管家沒有多逗留,送完賀禮便帶著人回去了,期間態度十分客氣,看得還沒來得及告辭的客人們對宋子恒又是一陣羨慕,前頭剛來一個世家子弟對他稱兄道弟,後麵在文官中頗有聲望的戶部侍郎大人又對他青睞有加,一個簡在帝心的二品大員,竟親自叮囑管家來給翰林院從六品小編撰送洗三禮,宋編撰這是要火的節奏啊。


    是以,宋子恒現在心裏頭的糾結與忐忑,竟無一人能理解,隻能苦笑一聲,頂著眾人羨慕嫉妒恨的眼神,淡然自若的一一送他們離去。


    這群小夥伴們還不知道,真正畫風與他們不一致的,還在後頭。


    曾長安的小廝在宋家也熟門熟路了,搬完禮物進屋,也不用人招呼,自個兒牽了馬車進院子,宋子恒回來後,院門剛關上,馬車的車簾再次被掀開,於衡遠下車來,笑盈盈的衝宋子恒道:“聽說子恒喜得貴子,本該早些來探望的,奈何家族事務纏身,來晚了還請子恒不要見怪。”


    “衡遠兄能來已是驚喜。”宋子恒拋開先前的複雜心情,一臉笑容把於衡遠迎進屋裏,曾長安正坐在裏頭,見他們進來,問道,“方才是柳侍郎家來送賀禮了?”


    宋子恒點頭,曾長安道:“難道是……”


    宋子恒卻搖頭:“侍郎大人為官清正,風評極佳,我也曾與大人打過照麵,再正派不過,想來絕不回做出此等有墮聲名之事。”


    曾長安本來也想這麽分析給宋子恒聽,隻是不想他誤會自己有意幫柳家,這才特意先問了宋子恒的意思,不過得到的結果仍然是好的便成,思及此,曾長安這才展眉笑了:“你心裏有數便是,依我看,我那表姑八成是不敢叫表姑父知曉,不然當初也不會想叫弟妹自請下堂。”曾長安心裏越發對名義上的表姑表妹膩歪,若不是看在他們家夫人與柳侍郎的份上,他真不想管這檔子事,早就建議宋子恒盡管往大裏鬧,這事鬧開最吃虧的絕對不是宋子恒!


    奈何事情鬧大了他那表妹吃虧不說,就是他安遠侯府都要受到牽連,所以他才不得不幫著遮掩。且表哥有句話說的應該沒錯,他那表姑想是也吃定了他與子恒關係好,無論如何子恒也會顧忌他的顏麵,所以行事才這般毫不顧忌,趁著子恒出門在外,聲勢浩大的上門逼弟妹自請下堂——他這表姑平日行事都是一把好手,據說把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條,連夫人都拿她來與他娘與嬸子她們比,覺得這些個媳婦沒一個比得上他表姑的,是以曾長安也不覺得表姑就這麽點手段,簡單粗暴的讓人不忍看,雖是有自負的成分在內,怕也像表兄說的,有所依仗,根本不怕子恒與弟妹腦出去,這才肆無忌憚。


    如果真是這樣,他才要無地自容了。


    是以現在說起這表姑,曾長安連麵上的尊敬都不願意給了,他持什麽態度一目了然。


    宋子恒點頭:“長安兄這般說,我便放心了。”


    “說這些不開心的事作甚,子恒還能處理不好這事不成?”於衡遠有些不耐,往椅子上一歪,看著很沒形象的舉止,由他做來卻別有一番韻味,舉手投足都叫人移不開視線。他刷得打開折扇,慢悠悠的晃了晃,語氣慵懶的道,“我好容易出來一趟,子恒不把侄子抱出來瞧一瞧?”


    宋子恒看了劉媽一眼,劉媽便回道:“洗三後小少爺哭鬧著被抱進了屋裏,太太給喂了奶,現在想是睡下了罷。”


    “若是睡下了,再抱出來他怕是要鬧了。”宋子恒有些遲疑。


    於衡遠卻道,“隻是我難得出來一趟,下回小侄子滿月都不定還有時間,子恒當真不肯叫我瞧一眼?”


    曾長安攤手,無奈道:“表兄娶……妻至今都未有所出,一聽子恒喜得貴子,當下羨慕妒忌到不行,恨不得連夜就趕出來瞧一瞧,今日子恒要是不把侄子抱來給表兄瞧過眼,表兄怕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於衡遠懶洋洋的瞟了表弟一眼,“長安說的好似我今日是來砸場子一般。”


    “怎麽會是砸場子,表兄今日分明就是送財童子。”曾長安說罷掃了眼幾乎堆滿一桌子的大包小包,“這是表兄親自著人張羅的,吃穿用具,幾乎夠小侄子用到好幾歲了,子恒這下應該知道衡遠兄有多想看小侄子了罷?”


    宋子恒點頭,笑著對劉媽道:“你去把良辰抱出……算了,還是我自個兒去吧。”說罷,朝於、曾二人一拱手,便出去了。


    屋裏頭,於衡遠勾了勾唇,頗有興致的念了幾遍“良辰”,而後噗嗤一笑:“連名字都取好了,可見子恒期待了許久。”


    一旁的劉媽笑著回道:“可不是,聽小綠說還沒懷小少爺的時候,這名字便取好了,小綠?”


    小綠正好送了茶水進來,聞言點頭:“可不是,姑爺早盼著這胎呢,那時姑爺兄長家的幾個小少爺一同進學,先生給取了大名,是良字輩,回來姑爺便道日後小姐生的頭一胎,不拘男孩女孩,都取名叫良辰。”


    曾長安笑了:“得了,原來還有比表兄更急的。”


    於衡遠瞥了他一眼:“等你娶了正妻,也有你急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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