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我,出奇的冷靜,似乎九歲那年,我就已經死了。此刻麵對著艾媛,完全沒有身處兩個世界的陌生感。她躺著,我跪著,那麽自然,心靈沒有一絲隔閡,或許這是她早就想要的,而直到她離開我,我才能夠給予她,願她能夠知道,或者不知道吧,也沒有關係。


    此刻沉浸在兩個人的世界裏,我發現她一直以來占據著我心靈的重要位置。雖然我不清楚這是否就是愛,反正她永遠存在。我是完全地投入自己全部的感情和思念,直到有人大力地扣住我肩膀,把我扯到一邊。


    扯開我的人,是那個一見我就橫眉立目的男孩,看起來和我一般大,他臉上哭過的痕跡還沒幹,他盯著我,滿麵怒容。


    “你有什麽權力跪在這兒,都是你害死艾媛的,王八蛋!我宰了你!”他一拳打在我的臉上,不疼,但火辣辣的。我沒動手,也不想辯駁什麽,他說得沒有錯。艾媛多次要做我女朋友,甚至讓我留宿,我卻總是躲閑、逃避。還會說些空頭的大話“教育”她。我傷透了她的心,最終令她選擇了放棄。


    這一拳打得我慚愧,打得張真揪心。他害怕我的火爆脾氣會惹出事來,他衝過來扶起我,用力攥我的手。我想他感覺得出:我的手軟軟的,很無力。同時趕過來的還有艾媛的舅父,“啪”地一聲扇了那個小夥子一記耳光。


    “混蛋!你怎麽打恩人!是他幫你表妹考上大學的,還照顧她的幾個月生活,你知不知道!”


    艾媛的表哥一手捂住臉,還要靠過來,被他的父親擋住。那個大一些的小夥子也上來抱著他,掙紮著。


    “你們知道什麽!艾媛追他追得多苦,他就是不要。艾媛才會想死的,你們都躲開,別攔著我,我跟他拚了!”


    “你……你怎麽敢這麽說,文義,帶你弟弟回家去,我回去收拾他。”他的父親真的動了怒,渾身顫抖。


    鬧了一陣,他那個男孩兒終於安靜了下來。被他的叫文義的哥哥勸走了。他的父親來向我道歉,我打心裏往外地說了句沒關係。那男人看我的反應很冷淡,以為我對此耿耿於懷,又拉張真到一邊緊著賠禮。那個女孩兒走到我麵前說:“真對不起,我哥對我表姐太好了,他脾氣不太好,打了你,你千萬別掛在心上。我常聽表姐說起你,知道你是個好人,請你別怪他,他就那種人。對了,你的臉……疼嗎?”


    她長得有些像她表姐,也是高高的個子,柔順的臉孔。我本來也沒覺得她哥做得過分,換作是我,可能也是一樣吧。


    “算不了什麽,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找麻煩的。”


    “真的是謝謝你,我聽說你為表姐受過傷,不怪表姐會那麽喜歡你。可惜,唉……”她停了一會兒,知道觸及我的痛處,就趕緊換換話題,“對了,忘記說了,我叫張文欣,在四川讀高二,就是你家對麵。來,交個朋友吧。”她伸出了手。我和她握了手,又心不在焉地和她閑聊幾句。這個時候,一個醫生打扮的人走了進來。


    “很抱歉,諸位你們必須出去,法檢要開始了。”


    這名法醫不過三十多歲的樣子,和張真相仿。戴著細架眼鏡,挺文靜的。如果走在街上,很容易被人當作是教師而不是法醫。這時候,張真與艾媛的舅父說完話,轉身要陪我出去。那個法醫盯著張真的臉,看了一會兒,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師哥,你怎麽在這兒呀。”


    “啊?”張真愣了一下,隨即認出了對方。那法醫是他大學學弟,兩個寒喧幾句,而這邊,家屬哭了一陣,出去了。


    “師哥,怎麽,這女孩兒是你親戚呀。”那法醫看著艾媛說。


    “啊,不,不是,是我這哥們兒的女朋友。”


    我過去和那法醫打招呼,他嘆口氣,表示惋惜。又安慰我幾句,便要開始法檢。張真突然襲擊估提出可否在一旁看看。法醫猶豫了一下,同意了。我也要留下,張真勸我,但我不聽,他也沒辦法。


    我很難理解我是怎麽看這血腥的場麵的。不錯,以前打架的時候,也曾經有過鮮血四濺,但是眼看著一個親密的人死去並被剖開,眼看著美麗的軀體被分割。我的胃抽動,酸水一陣陣往上冒,背部肌肉一頂一頂的,我承認自己的脆弱,沖了出去,把門撞上,我哎了幾次,但什麽也吐不出來。沒幾分鍾,張真也出來了,臉煞白,額頭全是汗。他告訴我,從大學學骨科到後來外科研、博,他一直和屍體打交道,也常常晚上到實驗室解剖死人,從沒有怕過,難受過。但這次不同,前幾天還一起吃飯、說話的女孩兒,才十九歲,就……,他實在看不下去。


    原來我傘兵精神都是如此脆弱。


    也許過了半個小時吧,那法醫打開門,把我們倆叫到一邊,他的臉陰沉。


    “師哥,”他聲音壓得很低,“檢查的結果是自殺,沒有搏半痕跡,自己服藥。這些都不重要,可是,還有一件事……”他沒把話說完,看了我一眼,張真說有話可以直接說。


    “是這樣,嗯,該怎麽說呢, 那個女孩已經不是處女了,而且……”


    “什麽?!”我和張真異口同聲打斷了他的話。


    他咽了口唾液,繼續說:“而且還是比較近的一段時間內發生的,你們先別激動,聽我把話說完。在大學裏麵,體育課是很鬆的,應該可以排除處女膜意外撕裂,也就是說隻有發生了兩性關係。我不知道她為了什麽自殺,但從你們倆的反應看來,應該並不知道這件事才對。我考慮很有可能這個現實是導致她自殺的主要原因,至少是原因之一。我的意思是,因為是自殺,所以警察不會管,如果想弄明白她的死因,隻有靠你們自己了。”說完這些,他停下來等我們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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