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被判了三年,零零總總的醫療費誤工費等等加起來,還要賠償六十七萬多。判決下來後對方沒有上訴。男人的老婆是很老實的農家婦女,她砸鍋賣鐵湊了十萬出來,先把陸厭母親住院費交上。得知陸厭父親也沒了,女人更是愧疚。她隔三差五來幫陸厭母親擦身體,按摩,還和她說話,說得最多的就是對不起。陸厭一開始情緒很激動,他推搡著女人不準她來,但女人還是經常來,她說:“你媽媽需要照顧,你放心去上學。”陸厭蹲在外麵的廊道不知哭了多少場,他知道這一切和那個無辜的女人無關,都是她丈夫的錯,但他一看到女人就想到她的丈夫,想到是他酒駕造成的這一切。女人有個孩子,看到他哭的時候,就會掏出一顆糖給他:“哥哥,不哭。”母親住院後,高利貸開始找上他。可他還隻是個學生,兼職掙的那點錢,連每個月的利息都不夠還。在又被打了一次後,那夥頭頭說:“長得這麽好,送到會所去,總能掙錢。”陸厭啐了一口血水:“那我會把客人都殺了,讓你也不好過。”男人輕蔑一笑:“比你骨頭硬的多了去了,幾顆藥下去,還是就乖了。”有人上前抓他衣領把他提了起來。陸厭那時才剛滿十九,他內心無比恐慌,他開始奮力掙紮,不意外,又換來一頓揍,有人揪著他的頭發把他臉抬起來,他依舊不肯妥協,倔強又狠絕的眼神如狼一樣。“等等。”一位紋身爬滿手臂的男人站了出來。他看著陸厭,說:“你挺抗揍。”陸厭抹了抹唇角,沒說話。紋身男對身後的頭頭道:“這小子挺強,搞不好真的會惹麻煩,這樣吧,把他送到我的搏擊館來訓練一段時間,憑他這狠勁兒也能掙錢。”紋身男叫劉秋生,在這個放貸公司是說得上話的人。那個頭頭略微思忖了一下,說:“行,給生哥一個麵子。”打那天起,劉秋生開始訓練陸厭。劉秋生說:“你要去的是地下黑拳館,那裏沒有正規賽製,你要想少吃苦頭,拳頭就得比別人硬。”陸厭打的大多是場次賽,這種比賽雖然掙錢少,但比較溫和,表演性質偏多一點,頂多就是受傷。他剛開始打肯定和老拳手不能比,經常被打得鼻青臉腫,好在高利貸那夥人沒再提要把他賣進會所。後來他家的事被學校知道了,學校為他籌過一次款,全用來交母親的醫療費了。然而不久之後,母親還是走了,陸厭一下覺得生活失去了目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活著還有什麽意義。他連墓地都買不起,抱著母親的骨灰罐子麻木茫然。後來還是劉秋生幫他找了一處公墓,讓他母親入土為安。陸厭病了一場,在發燒當天還被叫去了黑拳館。他那天倒下的時候,整個人精神都恍惚了,周圍看客的呐喊聲、裁判的哨子聲,震得他腦子“嗡嗡”響。第二天渾身疼痛的他還要去上課,他戴著帽子口罩掩飾傷痕,在導師辦公室外徘徊了許久,想進去提退學的事。曾經上這所大學是他的夢想,可現在他不得不放棄。學費和生活費都讓他非常窘迫,他的貧困特助又暫時沒申請下來,而他已經山窮水盡了。就在他下定決心要放棄念書時,他被叫去了校長辦公室。他在那裏,第一次見到帶著光出現的男人。那人對他說:“好好學習,希望能在青耀見到你。”之後男人的助理開始來和他對接,學費和生活費都由青耀出,並且告訴他,以後想要考研和出國都沒問題,公司會一直資助他,直到他完成學業為止。陸厭有種天上掉餡餅被砸中的感覺。青耀每個月支付他三千生活費,陸厭留得不多,大多數都拿去還債了,隻要他每個月多還點,就能少去打兩場比賽,就能少受傷,就能把心思多放在學習上。日子好像又好了起來。他感恩那個男人,開始在瀏覽器上搜索“池野”兩個字。看著他年輕有為,各大場合侃侃而談的樣子,陸厭眼裏全是崇拜。所以在高利貸老板提出讓他打提成賽的時候,他拒絕了。提成賽和場次賽不同。提成賽牽扯賭局,要簽生死狀,也就是說要麽可能是他死在拳台上,要麽可能就是把對手打死。他現在不想死了,也不想背負人命,他想進青耀工作,他覺得他的未來因為那個男人的到來,在逐漸光明。唯一知情他打地下黑拳的是他高中時的好朋友,現在和他鄰校,兩人經常見麵。叫小卷毛。小卷毛特別心疼他,說:“你要不和那個池總說說,看他能不能幫你先把債務還清,以後你進青耀了,再慢慢還給他?”陸厭說:“做人可不能這麽不要臉,他已經在資助我上學了,我還去找他要錢?我可做不出來,再說,現在我其實輕鬆很多了。”真的因為他變得很輕鬆了。小卷毛悠悠歎氣,之後每每有兼職都會問陸厭去不去。陸厭的生活又忙又累,但又充滿了希望。他在追隨那人的腳步,這成了他的新目標。“俺得來,俺們家欠你錢哩,得來得來。”女人憨實的聲音拉回了陸厭思緒。冬季的到來,讓地下室更加陰冷,陸厭拿著菜準備去公用廚房做飯,想了想他又轉頭道:“飯吃了再走吧。”他知道他們每次來一趟也要坐許久的車,大家都不容易。女人很開心:“誒,誒,我來做。”陸厭:“不用。”什麽都不做女人又有些不好意思,非要幫陸厭收拾收拾屋子。在看到牆上貼的照片時,笑著問:“這是不是明星啊?”陸厭抬頭看來,見她說的是池野,頓了很久才回:“是星星。”“新星?長得真俊,看起來貴氣著哩。”女人由衷誇道。陸厭有了點笑:“嗯。”吃過飯,女人帶著小孩離開,說下周再來。她每周不管湊了多少錢都會給陸厭送來,有時是五百,有時是兩百,幾十也有過。她還的不止是賠償金還有丈夫的心債。狹小的房間又恢複了安靜。離兼職時間還早,陸厭躺在床上望著發黴的天花板發呆,隔了會兒,他翻了個身,手指觸著簡報上那人的臉,一點點摸過,聲音溫柔如水:“我剛剛應該趕走他們,他們把我兩天的菜都吃完了。”說到這裏他笑了笑:“我真是摳門死了。”*池野從公司出來,天已經黑了。車子平穩行駛著,沿路都是依偎在一起的小年輕,周圍商鋪櫥窗放著聖誕樹,池野滑下了一半車窗,歡樂喜慶的聖誕歌伴隨著冷風一起傳了進來。又是聖誕節。他不久之前才在那個世界過了一次。陸清炎明媚的笑臉浮現在眼前,耳畔隱約還傳來他撒嬌的聲音:“拜托了老公,這是我們的第一個聖誕節,對於我來說很有意義……”“求求你啦~”想到這,池野忍不住低頭笑了起來,小朋友。車子路過平津廣場,池野喊了停,他說想去買個小禮物,司機則把車開去了停車位。池野步行了幾分鍾來到廣場中心,和小說世界一樣,今天有許多拿著狼牙錘互相敲打的人。他在一個小攤前停下,買了一個麋鹿角發箍。陸得得很喜歡這個,如果他在的話……“老公~”一道清冽的男聲傳來。池野猛然回頭,小青年和他擦肩而過,撲進身後男人懷裏。不是他。“先生,十五塊。”老板的話讓他收回了視線。池野付過錢繼續前行,前麵是聖誕老人和麋鹿在發巧克力。他跟在一群小孩身後排隊。輪到他的時候,聖誕老人正被小孩拽著拍照,穿麋鹿玩偶服的人卻遲遲沒有動作。池野偏頭:“大人不可以領嗎?”麋鹿的大腦袋輕輕搖了搖,從口袋裏給他抓了一把。別人都是一顆,他有六顆。池野愣了愣:“謝謝。”麋鹿手放在頭頂給他做了個“愛心”。池野笑了:“聖誕快樂。”男人藏在玩偶頭套後的臉布滿淚痕,很小很小一聲說了句:“聖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