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頭上……


    我抬頭向上看了看。隻見藍色的旋渦快速旋轉,就像一分鍾轉一千次的碟片。閃電不會兩次擊中同一個地方。


    我感到太陽穴一陣疼痛,明晃的車燈也突然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想我來得及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隻需要幾秒鍾就能回到車裏,但失敗了。我感到有東西咬傷了我的身體,我的臉、肩和腿。我像一個木偶一樣被搖晃不停,然後飛了起來。


    仿佛千萬噸重的保險櫃重重地砸在了我的頭上,把我砸得粉碎。我撲通跪倒在地,緊接著像有千萬噸炸藥在我的體內爆炸,我的耳朵聽不到聲音了,一切變為一片空白。


    然後我聽到了自己的尖叫,同時感到自己正在緩緩傾倒,靜靜等待身體撞向地麵,但是,我卻仿佛掉進了一個無底的深淵。


    4


    我睜開眼,感到極度噁心。我在哪裏?要去哪裏?四周在晃動。


    “快看!他睜眼了!”我能辨別出那是瑪麗的聲音。


    我們在一輛車裏,車子正全速前進。


    “瑪麗!停下,我要吐了……”


    突然一個急剎車,我強忍住,摸到門把,推開門開始嘔吐。


    其他門也開了,我聽到一串腳步聲向我靠過來。


    “後備廂裏有瓶裝水,還有紙巾,拿一些過來。”


    有隻手在拍著我的後背。


    “好了年輕人,全吐出來就好了。”


    我們的車後麵跟著另一輛車,開的車燈照亮了我在瀝青路上剛完成的塗鴉作品——裏奧家晚餐裏的通心粉、牛排、紅酒。


    有人遞給我一瓶打開的水,我喝了一小口,感覺好些了。有人遞給我一張紙巾,我擦了擦鼻子和嘴。紙巾上有一股清香,我大聲說了句“謝謝”。


    我嚐試著睜眼,卻感到眼皮無比沉重,像一隻年邁的烏龜。事實上我感到整個身子都像科隆群島的老龜,至少有一百歲那麽老了,枯瘦幹癟。


    “他醒了嗎?”傳來弗蘭克的聲音。


    “好像是的。”裏奧說。


    我用力睜眼看他們,卻隻能模糊地看到輪廓。


    “發生了什麽?”我從嗓子裏擠出一絲聲音。


    “你昏迷了一陣,皮特。不過現在沒事了。我們在去醫院的路上。”


    “去醫院?”我說,“你在開玩笑吧?”


    “一點也沒開玩笑。我們猜你被閃電擊中了。不過現在你恢復了知覺。還有幾分鍾就到了。”


    我不記得在車裏待了多久,因為我又昏了過去,之後就隻記得到了醫院正廳(後來知道是鄧洛伊社區醫院),我被裏奧和弗蘭克架著進去。不一會兒幾個護士從值班室走出來,把我平放在擔架上。我被抬著在走廊裏移動,瑪麗抓著我的手,告訴我一切都會好的。


    沒事的,皮特。一個聲音說。


    我閉上眼,再度昏迷過去。


    我的醫生叫作阿妮塔·瑞恩,是一個漂亮的愛爾蘭女人,她有一頭紅色的頭髮,臉上有幾顆雀斑,矮胖身材,語速快而篤定。她給我號脈,聽診,用手電筒檢查了我的眼睛。


    “你知道自己為什麽在這裏嗎?”


    “應該是因為被閃電擊中了。”


    然後又問了一些簡單的問題,比如我的名字以及年齡。“哈珀先生,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您感到哪裏不舒服?哪裏疼?”我努力向大夫回憶整個過程,關於那輛車、路上的樹枝、那道光,還有藍色的旋渦。我覺得頭又疼又暈,渾身皮膚緊繃。


    大夫說要給我拍個片,接著在我胳膊上紮了一針。我又躺回擔架上,隨後被抬到x光室,整個身子被塞到一台機器裏待了好一陣。整個過程隻聽得到機器在耳邊的轟鳴聲……頭痛消停了一小會兒,皮膚也不再有撕裂感。我推測他們應該給我注射了鎮靜劑。


    一個小時後醫生拿著我拍的片找到我。她請我坐下,迫切地要告訴我所有結果。影像顯示結果很好,沒發現任何需要擔心的問題。看來我是較為罕見的“幸運兒”,盡管我的頭痛依然讓醫生感到不安。


    “來,我給您看個東西。”


    我坐在擔架上掀開腰部以上的衣服。在檢查燈的照射下,我看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畫麵。從我的脖子到左邊的胸部的上半身布滿了紅色的印記。這些印記看起來像地蕨或羽毛,形狀顯得非常完美,似乎有人花了好幾天甚至幾周的時間為我用紅色墨水文了文身。


    她跟我講,這是“利希滕貝格圖樣”,這個名稱是為了紀念它的發現者——德國物理學家喬治·克裏斯托夫·利希滕貝格。他沒被閃電擊中過,但他一生致力於研究電流。這些“文身”是因為毛細血管由於電流經過而破裂造成的。好消息是它會在幾天後好轉。醫生還說,她曾看到一個更加壯觀的形狀如海星的圖樣,那是兩年前一個漁民被閃電擊中背部形成的。


    “上帝保佑,他也活了下來,”她繼續說,“事實上,被閃電擊中的存活率並不像人們普遍認為的那麽低。這要取決於閃電的能量、擊中區域,特別是電流在人體內經過的路徑。閃電擊中人時總會有入口、路徑和出口。在這個過程中,閃電會燒傷它經過的所有部位,是否會造成致命傷取決於電流途經的部位和器官。根據您的情況來看您是幸運的,但今晚還需要觀察。”


    當我來到病房時,裏奧和瑪麗已經在等我了,醫生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了他們。他們把手機留給我,以便我想打電話給誰。


    “不用了……”我說,“沒事的。醫生說就住一晚上,我可不想驚動誰。”


    “不給朱迪打一個?”裏奧說,“她肯定想來看望你。”


    “當然想,”我回答說,“不過我就在這待一晚上,你看這有止痛藥,還有醫院特殊的氣味。再說朱迪這會兒一定在旅店忙活,昨天她跟我說有一群德國背包客在住店。不過你得在走之前告訴我事情的整個過程。”


    原來,在我離開半小時後,奧洛克夫婦也離開了裏奧家,是他們發現了我。當時我的車的發動機仍然在轉,車燈也亮著。他們發現渾身濕透地躺在雨水和泥濘中的我,以為我已經死了。蘿拉受到了驚嚇,一到醫院就服了片鎮靜劑,現在弗蘭克已經帶著她回家了。


    “下次看到他們記得替我道個謝。”


    “放心吧,我們會的。但你可得做好心理準備了,你很快就會成為鎮上的名人,”裏奧笑著說,“蘿拉最擅長傳播故事啦。”


    “噢,這我倒是能夠想像……”


    “你們別這樣!”瑪麗喊道。


    他們倆堅持要留下來陪護,但被我說服離開了。“我今晚還不想死,你們放心吧!我是絕不會逼我的朋友睡在這種‘刑椅’上的。”我指了指病房裏窄小的坐凳。


    “我把手機留給你,”裏奧說著把手機放在床頭櫃上,“晚安,留心那些護士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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