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情形,”夏洛特說,“我聽過他們說話。他們已經被關閉了。”


    唐納德點了點頭:“瑟曼跟我說過。我想說的正是它過去的情形。瑟曼還暗示說他們原本隻打算修建幾個地堡的,卻一直在增加冗餘。我找到的幾份報告也證明了這一點。你們知道我是怎麽覺得的嗎?我覺得他們增加得太多了,沒辦法進行嚴密監視。就像是在每一處街角都安裝上了攝像頭,卻沒有足夠的人手來盯著監視器一樣。於是,這一個便溜進了盲區。”


    “你們說這些地堡變黑了是什麽意思?”達西問。他已不知不覺來到桌旁,研究起了玻璃下麵的地堡分布圖。


    “所有的攝像頭信號全都同時中斷了,他們也不回應我們的呼叫。‘指令’授權我們在其失去控製時將其關閉,於是我們往那裏邊灌了毒氣,打開了閘門。於是,又有一個地堡變黑了,然後是另外一個。據我們這個地方的頭頭們估計,那些地堡裏的人們不但找出了視頻傳輸線,還發現了毒氣輸送管道。於是,這個地方的頭頭們往這些地堡裏發送了摧毀代碼——”


    “摧毀代碼?”


    唐納德點了點頭,用一大口水生生壓下了一陣咳嗽,抬起袖子擦了擦嘴。他將所有的筆記都攤開到桌麵上,這樣看起來舒服多了,各種線索正一點點地串聯在一起。


    “地堡建造時,原本便是要讓它坍塌的,除了其中一個,其他的概不例外。並非因為重力的緣故,更何況四麵還有泥土的支撐,於是他們命令我們在層與層之間用上巨大的水泥板——他們還命令我來設計。”他搖了搖頭,“當時我就覺得這樣做毫無道理,這樣隻會增加挖掘的深度,增加費用,而水泥的用量尤其瘋狂。有人告訴我說這是為了防止掩體遭到破壞或是輻射泄漏。可遠不止這些,這樣做主要是為了好讓它坍塌。牆壁不會自己長腿跑掉——它們被泥土緊緊地裹在了裏邊。”他又喝了一口水,“所以才要用上水泥板。還有,正是因為毒氣,他們才不願意設計電梯。一直沒搞明白他們為何非得要讓我們如此去做,據說是想讓設計更加‘開放’。如果換成一個可以將樓層給隔斷的地方,那用毒氣殺人就沒這麽容易了。”


    他轉頭用手臂擋住嘴巴咳嗽了幾聲,隨即用手指在會議桌上畫出一個圈:“這些地堡就像是一種癌症。第四十地堡想必是同相鄰的地堡聯繫上了,或者他們就是切斷了我們實施的遙控監視。這邊當值的頭頭們開始喚醒一些人應對此事。摧毀代碼並未起作用,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安娜覺得第四十地堡應該是發現了炸彈引爆器,切斷了頻率之類的。”


    他頓了頓,想起她的無線電中傳出來的靜電音,她口中那些讓他頭疼不已但讓她顯得如此冰雪聰明而又自信的專業術語。他的目光落在了屋角,在那兒曾經放著一張簡易床,她常常會在半夜三更溜過去,鑽入他的懷抱。唐納德喝完了水,真希望自己手中能有一些更加管用的東西。


    “她最終還是想辦法控製了起爆器,把那個地堡抹掉了,”他說,“如非這樣,他們便會冒險送無人機上去或是派武裝力量過去。‘指令’的最後一頁上麵便是這東西,在書的最後麵。”


    “這也正是我們一直在幹的事情。”夏洛特說。


    唐納德點了點頭:“在我將你喚醒前,我幹的還不止這些,當時,這個樓層到處都是飛行員。”


    “這就是這些地堡的下場?它們都坍塌了?”


    “安娜是這麽說的,一切看起來都沒有破綻。這邊的負責人指望著她,對她言聽計從。我們全都被放回去繼續睡覺。我猜那將會是我最後一個盹兒,我將永遠也醒不過來。深層冷凍。可後來,我又被帶出來進行輪值,而人們都開始叫我另外一個名字。我換了一個身份,醒了過來。”


    “瑟曼,”達西說,“羊倌。”


    “對,隻是在那個故事中,我是綿羊。”


    “你就是那個差點翻過山去的人?”


    唐納德看了看夏洛特那副驚呆的表情,將注意力轉回到那些文件夾上,沒有回答。


    “你說的這個女人,”達西說,“莫非就是把資料庫弄亂的那個人?”


    “對。他們給了她全部權限,以便解決他們所麵臨的麻煩,就是先前所說的那個嚴峻局麵。於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看了另外一些地方,發現了這份記載著她父親的陰謀和其他陰謀的筆記,意識到這些毀滅代碼和毒氣係統並不光光是為了應急。我們所有人都是一個巨型定時炸彈,每一個地堡都是。她還意識到,這事一旦完結,她便會被放進冷凍棺,而且再也別想醒過來。她雖然能隨心所欲地改變一切,卻唯獨改變不了自己的性別。因為無法讓任何人都能上前喚醒她,於是她想要尋求我的幫助。是她,將我放到了她父親的位置上。”


    唐納德停了下來,努力抑製著淚水。夏洛特將一隻手放到他的後背上。房間內沉寂了好長一段時間。


    “可我沒能弄明白她究竟想讓我做什麽。我開始自行進行探索。同時,第四十地堡也根本就沒有消失,它仍然挺立在那兒——是另外一個地堡變黑時我才察覺到此事。”唐納德頓了頓,“那時,我正在扮演首腦的角色,並沒有細想便簽署了爆破命令。總之就是將一切能讓它消失的手段全都用上了。我不在乎震顫,不介意被人看到,不管不顧地下令動手。我們所創造的一切,依然在那兒屹立著。於是無人機和炸彈,開始將它們一點點抹去。”


    “這事我記得,”達西說,“那時我剛出來上班。餐廳裏一直都有飛行員。他們總是在半夜三更幹活。”


    “而且他們就在這兒幹活。等到他們幹完活回到下麵後,我喚醒了我妹妹。我一直在等他們離開。我不想扔炸彈,我隻想看看外麵都有什麽。”


    達西看了看牆上的鍾:“現在我們大家都看到了。”


    “在所有地堡毀滅前,大概還有兩百年時間,”唐納德說,“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地堡為什麽隻有電梯,而沒有任何樓梯?你想知道他們為何叫它快速電梯,而那該死的東西不管送你去哪兒都要花上一輩子時間麽?”


    “我們是註定要死的,”達西說,“咱們的每層樓之間也同樣是大量的水泥板。”


    唐納德點了點頭,這孩子的反應可真快。“要是他們讓咱們沿著樓梯上下,那咱們便不可能看不出來,我們便會知道。而在這個地方,有的是人知道那東西是幹什麽的,意味著什麽。這就無異於在每個人的桌上都放了一個倒計時時鍾。人們會瘋掉的。”


    “兩百年。”達西說。


    “對別人來說,這興許是一段很長的時間,但對咱們來說,不過是打上一兩個盹的時間而已。注意了,這才是真正的關鍵。他們需要我們去死,這樣一來便不會有人記得,記得這一切——”唐納德朝會議桌上那張地堡示意圖揮了揮手,“這就像是一個嘀嗒作響的時間機器,是一種將整個地球掃蕩一空,然後再將某個特定的人群,某一群胡亂挑選出來的人送進未來去繼承整個世界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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