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瓦點點頭,喝了一口咖啡。他在等夜班警衛的反應。


    “這不是謀殺,”達西沒好聲色地說道,“你們還想不想聽我說了?首先,蓋子上的血和這個冷凍棺預存在資料庫裏的數據完全吻合,這一點和你說的一樣,但和受害人不匹配。躺在裏邊的是另外一個人。”


    布拉瓦的一口咖啡差點噴了出來。他趕忙擦了擦鬍鬚和手。“什麽?”他有點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


    “外麵的血液混合著唾液,是另外一個人的。醫生說很有可能是咳嗽咳出來的,也有可能是胸口受了傷。我們懷疑受傷的可能性更大。”


    “等等。那咱們在冷凍棺裏發現的那傢夥又是誰?”史蒂文斯問。


    “他們也拿不準。他們檢索了他的血樣資料,但似乎被人篡改過。而這口冷凍棺所註冊的主人,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高級部門,而且應該還處在深度冷凍之中。還有,棺蓋內側的血有一部分同高級部門的記錄匹配,這也就是說,他有可能正藏在這兒——”


    “部分記錄?”布拉瓦問道。


    達西聳了聳肩:“那些資料全都被搞得亂七八糟的。惠特莫爾醫生是這麽說的。”


    “啊,”副警長史蒂文斯打了一個響指,說道,“我明白了。我知道這兒究竟發生過什麽了。”他用相機指了指那口冷凍棺,“外麵曾有過打鬥,對不對?一個不想被放進冷凍棺的夥計。他成功地掙脫了出來,還懂——”


    “等等。”布拉瓦抬起了一隻手。從達西的臉上,他能看出事情遠非如此。“你為什麽一直堅持這不是謀殺?槍傷、血漬、合上的蓋子、一個手無寸鐵又雙手被綁的人,還有冷凍棺裏的血、一個註冊資料被弄亂的神秘人,這一樁樁全都指向了謀殺嘛。”


    “我一直就想跟你們說這事來著,”達西說道,“之所以不是謀殺,是因為這個傢夥是被塞進去的,一直就被塞在裏邊,甚至是在受到槍擊之前就已被塞了進去。而這口冷凍棺,一直在運轉。這個名叫特洛伊的傢夥——就是我們從那裏邊拖出來的那個人——他還活著。”


    17 第一地堡


    三人離開冷凍棺,朝著醫務區那邊的手術室走去。布拉瓦心頭紛亂如麻。在自己輪崗期間,不需要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這並不是香草的滋味。他不由得想到了事後的報告該怎麽寫,想到下任警長來接手時的感覺。


    “你覺得咱們應不應該通知‘羊倌’?”史蒂文斯問。他所說的“羊倌”,是管理層的頭號人物,一個絕大部分時間都把自己關起來的人。


    布拉瓦不屑地笑了笑,輸入了深度冷凍室大門的密碼,帶著他的人來到走廊上:“我覺得這種小事還不值得麻煩他老人家,你們覺得呢?所有地堡都需要羊倌去操心。你們也看得出來,他可是累得夠嗆,沒看他整天都把自己鎖起來嗎?這種小事情,原本就應該由我們來處理,就算是謀殺,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你說得沒錯。”史蒂文斯說道。


    精神依然不錯的達西,步履卻有些艱難。


    他們乘坐電梯往上走了兩層。布拉瓦有些好奇,不知道自己檢查時,那具中了槍的屍體會是什麽感覺?那人已被凍得猶如殭屍一般,可第一次被喚醒時,誰又不是那樣呢?他不由得想起了冰凍和解凍給身體帶來的那些傷害,想到了自己血液中的那些機器,是如何讓他們一點點、一個細胞又一個細胞地連在一起的。若是那些小機器也對槍傷有著同樣的效用,那又會怎樣?


    電梯在六十八層開了門。布拉瓦已能聽到手術室中的說話聲。要想將剛剛滲透進自己和史蒂文斯心裏的那套理論完全摒棄,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想將它放下,接受達西剛剛所說的一切則更難。個人記錄因此有了汙點,更加令人心亂如麻。就隻剩下三次輪崗了,可現在竟出了這等事。不過,要是那受害人確實還活著的話,那抓捕兇手便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隻要他還能開口,那他便能找出那個朝他開槍的人。


    鮮有用處的手術室外,醫生和一名助手正坐在等候室內。兩人的手套都已被摘下,那醫生一頭花白的頭髮顯得有些淩亂,像是剛剛用手指捋過一般。二人都是一副疲憊不堪的模樣。布拉瓦透過門上的觀察窗看到了他們剛剛從冷凍棺中拉出來的人。隻見他正躺在那兒,似乎睡著了,身上完全變了一番模樣——穿著一套淡藍色的罩衫,幾條管子和電線,蜿蜒著插到了下麵。


    “我聽說我們有了驚天大逆轉。”布拉瓦一邊說,一邊走到水池邊,將咖啡殘渣倒下去,隨即看了看附近,想找一隻新咖啡壺,卻沒能找到。現在若是能給他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和一包煙,並且不禁菸,哪怕是再讓他輪崗一次也在所不惜。


    那醫生拍了拍助手的胳膊,交代了幾句。那年輕人點了點頭,從兜裏掏出一副手套,隨即轉身穿過那扇門進了手術室。布拉瓦看到他開始檢查連接到那人身上的那些機器。


    “咱們可以談談嗎?”布拉瓦問。


    “噢,可以。”惠特莫爾醫生說著,搓了搓自己那花白的鬍鬚,“他被送到這兒後,就一直是這個樣子。病人遠比看上去要堅強。”


    “這樣子也不大像是死人嘛。”史蒂文斯說道。


    沒人笑。


    “他的生命力很頑強,”惠特莫爾醫生說,“一直說自己不叫特洛伊。這都是在我開始化驗前。”他朝著布拉瓦先前拿在手中的那張紙點了點頭。


    布拉瓦看了看達西,試圖求證。


    “我當時正在上廁所,”達西頗有些不好意思,“他醒來時我不在這兒。”


    “我們給他打了一針鎮定劑,為了確定他的身份,我還採了血樣。”


    “有什麽發現?”布拉瓦問。


    惠特莫爾醫生搖了搖頭。“他的記錄被刪掉了。或者,在我看來如此。”從櫥櫃中拿出一隻塑料杯,他就著水池接了一些水,喝了一口。“因為我沒權限,所以資料顯示得並不完整,隻有等級和冰凍層麵的一些信息。我記得第一次輪崗時曾見過這些,當時顯示的是另外一個人的資料,來自管理層,隨後我想到你們發現這個人的地方。”


    “管理層,”布拉瓦說道,“可這並不是他本人的冷凍棺,對嗎?”他想到了達西說過的那些話。“蓋子上的血液和棺裏邊的是吻合的,但躺在裏麵的卻是另外一個人。這是不是說明有人用了他自己的冷凍棺,來藏屍體?”


    “如果我的直覺沒錯的話,事情比那還要糟糕得多。”惠特莫爾醫生又喝了一口水,將指頭插進了發間,“高級冷凍棺上的那個名字,特洛伊,與我從棺蓋上采來的血樣是吻合的,但那個人此刻應該正處在深度冷藏當中。他在一百多年前就被放進去了,而且至今從未被喚醒過。”


    “可他的血卻出現在了蓋子上。”史蒂文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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