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哇。反正我也不能回來了。”


    “我們都不能回來了,讓我們一起走吧!”


    “……”


    “我們會自由的。”


    佐竹嘟噥著。


    “嗯。”


    佐竹伸出手,輕輕地觸摸雅子的臉頰,那手指的指尖已經冰涼。


    “血止住了。”


    好像知道雅子在撒謊,佐竹隻微微地點了點頭。


    九 雅子走在新宿站的通道上。那不是有意識在走,隻是兩腿在前後無意識地邁動。通道上自然地形成人流,雅子被捲入這人流中,不知何時被人流衝到了新宿站的外側。


    出了檢票口,雅子分開混雜的人群向地下街走去。商店的鏡子裏映出了自己的身影。戴著墨鏡,遮住紅腫的眼睛。因為心髒頗抖得厲害,羽絨服的前拎緊緊地拉合著。


    雅子在鏡子前站了下來,摘下眼鏡看著自己的臉。被佐竹毆打的麵頰還有些腫,但已不是那麽明顯。可是,那由於悲憤哭成紅腫的眼睛卻難以恢復。


    雅子又戴上了墨鏡。眼前是車站大樓的電梯,雅子毫不猶豫地進了電梯,按下了最頂層的按鍵。可是她沒有什麽明確的目的。


    最頂層都是餐館。這裏好像可以暫時避開人們的耳目。雅子在靠牆的凳子上坐了下來,把黑色的尼龍包抱在懷裏。裏麵裝著佐竹從彌生那裏搶來的那五千萬元和自己的六百萬元現金。


    雅子取出香菸吸了起來。想起佐竹臨死前抽菸的情景,雅子那被墨鏡遮住的眼睛裏又充滿了淚水。突然,雅子想吸菸的心情一掃而光,她把點著的香菸扔進了麵前的煙缸裏。


    香菸發出“嗤”的一聲,熄滅了。這與從佐竹嘴上掉到血跡裏的香菸發出的聲音有點相似。


    雅子在這裏呆夠了,提著尼龍包站了起來,透過大玻璃窗望著新宿的街道。


    靖國街道的對麵就是歌舞伎街。雅子一隻手扶著窗戶,專心地審視起歌舞伎街來。


    在下午那冬日微弱的陽光照射下,能看到還沒點亮的霓虹燈和那已經褪色的花裏胡哨的gg牌。那裏像是沉睡著的猛獸似的,顯得很懶散,但是一旦醒來,那猛獸就會露出猙獰的麵孔,捕捉獵物。那裏是佐竹的街道,是充滿猥褻與卑劣欲望的街道。


    雅子想去歌舞伎街,她想親眼看看佐竹曾經開過賭場的地方。這種想法使雅子所有的感情都沸騰了。兩天沒吃沒喝躺在商業旅店裏,強忍著的那百無聊賴的空虛和那無法排解的悲哀又驟然甦醒了,並且身體的內部又產生了再也見不到佐竹的悲愴。雅子喘息著發出悲鳴。她希望能再次見到佐竹那樣的男人。


    雅子希望在那條街上呼吸一下佐竹呼吸過的空氣,看一下佐竹看過的景色,尋找像佐竹一樣的男人,追逐佐竹做過的夢。雅子的心中那迷失了的希望又復甦了。


    雅子轉過身想跑,那打過蠟、磨得光滑的瓷磚地板,被雅子那不合時宜而又與她的年齡不相稱的輕便運動鞋磨擦發出刺耳的聲音。雅子吃了一驚,站住了。


    她又回過頭來看著窗戶,一瞬間,她覺得好像又看到了夜幕下的廢棄工廠。


    別再去想它了。雅子在心裏對自己說。像佐竹被過去的夢束縛著似的,自己也成了佐竹的囚徒。她希望結束這種生活。大概隻有像佐竹這樣的男。人才能讓自己有這種持久的想法。進退維穀的佐竹隻有在心中不斷追尋夢幻才得以生存。


    他把女人和自己封存在過去,那裏有男人探尋真正自由的夢幻。


    那麽,自己的以前又是怎麽樣的呢?雅子看著自己那剪得過短的指甲。由於在盒飯工廠裏工作,兩年來她一次也沒把指甲蓄長過。蒼白的手因過度接觸消毒液而變得粗糙。在信用金庫工作了二十年,生孩子,做家務,與家人一起生活。


    那些日子是怎麽熬過來的?這些痕跡,無異都已深深地留在雅子的腦海中。佐竹生活在他那虛幻的夢境裏,而雅子則在各個角落體驗著現實。雅子發覺自己追求的自由與佐竹所希求的有些不一樣。


    雅子用力摁了一下電梯的按鍵,她打算現在就去買飛機票。與佐竹、良惠和彌生不同,在什麽地方一定有屬於自己的自由。身後的大門已關閉了,那就再尋找一扇新的大門並打開它。電梯上升的聲音像颳風一樣在雅子身旁響起。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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