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我會信?!”持槍的軍官低頭掃了一眼手中的銅鏡,然後慌亂地抬起頭:“三道波浪紋而已!我還可以說是我羽良家的印記呢!”


    一方振振有詞,一方慌亂不堪,偷窺的士兵心裏嘆息一聲,覺得心中的天平已經有了偏向;不過他又馬上否定自己——不對啊,這年頭,還是誰有槍誰有理嘛!他又更深地偏了偏頭,更想瞧清楚事態的走向。


    “別想瞞天過海!這是小池將軍收藏的半爿銅鏡!你是怎麽偷到的?!”軍官一聲怒吼,自曝古物的來歷。


    “偷?”槍口下的犯人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雖然隻剩下半爿,可這蟠螭紋鏡上的文字,羽良少佐不可能不認識啊——那可是中文……”


    這年輕人太膽大了!槍口之下就不知道服個軟,還敢明朝暗諷!偷窺的士兵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仿佛已經看到了血淋淋的下場。


    “咵嚓”一聲物品碎裂的巨響,伴隨著一聲尖叫——


    “寒川!你做了什麽?!”


    門外的士兵定睛一瞧,竟是先前那個一言不發、麵寒如冰的軍官衝上來,奪過持槍軍官手裏的銅鏡,摔了個粉碎!


    “跟你說了,”在一片舉座皆驚的寂靜中,他冰冷而不耐地開口:“這就是個贗品。”


    第32章 傳人


    “荊楚之地流傳的鉛錫刻鏤技藝,鬼斧神工,以假亂真,就是……脆了點,不經摔。”寒川繼續毫無情緒地解釋,似乎多說一個字都是多餘:“要想驗證是不是假貨,摔一下就知道了。”


    “你!……”摔一下來辨真偽?若不是事先瞧出端倪,誰敢動這些“古董”一個指頭啊?!寒川的舉動和言辭,除了在槍口下救下沈瀚,就是成心來噁心自己的罷!羽良的神色猶如打翻了醬料,五色雜陳,氣得肚子一鼓一鼓的,偏偏沒有發泄的出口。他知道,寒川是行家,在鑑古方麵根本沒有自己說話的餘地;在所有和寒川對峙的局麵上,他可以憑持的,唯有小池將軍授予他的最後關頭生殺予奪的密令而已。想到這一層,他終於生出了平息怒火的力氣;咬牙切齒地點點頭,扭頭走出了房間。


    一場生死別後的碰麵,就這樣被羽良攪乎了。有羽良的耳目在,寒川也不方便再說些什麽。揮揮手就把沈瀚和敖二放了。


    戰線突然逼近,城中的局勢更加緊張。不要說藥品,連“共和麵”都得用軍票換。


    “感情回家還不如呆在民夫營裏呢!”敖二端出兩碗薄粥擺在幾上,抱怨著:“至少不會當餓死鬼。”


    “會有辦法的。”沈瀚掀開被子挪下床,雙頰緋紅,目光淺淡,疲憊但不頹喪,尚算精神。


    “你這樣子,能有什麽法子?”敖二反駁道。回到敖二家中,沈瀚隻是倒頭昏睡,連話都懶得講。昏睡中敖二試過他的體溫,額頭滾燙的,家中一貧如洗,當然也沒有什麽可用的藥草,隻能幹熬。


    “好好的少爺不當,跑到我這淪陷區來——你真是為了那圖趕著來送命的嗎?我要是告訴你我真沒有呢?!”敖二麵對沈瀚的沉默不依不饒,喋喋不休。


    “師傅……”沈瀚終於開口接話:“有沒有我都要走這一趟,本來我就沒幾年好活……不為送命,隻為送個人回來,行麽?”


    “你!”敖二氣得直哆嗦。這時候,響起了叩門聲。


    “誰啊?!”敖二沒好氣地問。


    “我……”語焉不詳的回答。


    屋內兩個人倒是都聽出來了,敖二惱火地瞪著含笑的徒兒:“說送人,真送上門啦?!”


    寒川一身粗布便裝,頭上壓了頂鴨舌帽,乍一看跟荊州城裏惶惶不安的市民沒什麽兩樣;手上提了一袋子細麵,還有幾個白麵饅頭,敖二這才覺得自己這個門開的心安理得。


    寒川也沒跟敖二見外,門一開就從敖二身邊擠過,竄到沈瀚身邊。


    “你怎樣?”抬手就探沈瀚的額頭,好像熟知他的身體狀況:“軍隊裏的供給也很緊張了,我隻拿到了一些奎寧……”他嘆了口氣,憂心忡忡地把手從沈瀚的額頭上移開,摸出一個包著藥片的紙包。


    “謝謝你。”奎寧是治瘧疾的,不對沈瀚的症,但這並不妨礙沈瀚捲起唇角,心滿意足地向寒川道謝。


    “給我!”一旁的敖二突然想起了什麽,劈手奪過寒川手上的紙包,掩門走了出去。


    屋裏隻剩二人,一時相顧無言。沈瀚眼睛一亮,說:


    “趁師傅不在,我給你看樣東西!”


    他熟門熟路地蹲到裏屋的床腳,推開箱子、水盆等雜物,露出幾道縫隙明顯的牆磚。摳開牆磚,現出一個埋在牆裏的烏木匣子。他抱出烏木匣子放在桌上,頑皮地沖寒川擠擠眼睛:


    “過來看!”


    寒川打心裏覺得不該這樣——偷看別人的秘密,不是大丈夫所為;可是碰上沈瀚亮晶晶的目光,心中又充滿了孩童惡作劇般的躍躍欲試——是的呢,他在英一郎的棍棒下一板一眼地長大,從來沒有試過些許的放縱和忤逆,甚至也沒有過和同齡人一起戲耍的歡愉——他摒住呼吸,重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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