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喬萬康顫抖著說,“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不知道是不是命運對林暉嫻的懲罰,”杜撰麵無表情地說,“盡管她費盡心機得到了林記商號,可是不到一年的時間全國就解放了。因為不願意放棄自己千辛萬苦才得來的家產,林暉嫻沒有像林暉隆、林暉源一樣遠走他鄉。解放後沒多久,政府就將林記商號收歸國有,林暉嫻失去了剛剛到手的一切。為了生存下去,她委身嫁給了喬復生,原想做一個新政府的官太太也不錯,可是無情的事實很快就擊碎了林暉嫻的想像。在‘文革’中,喬復生受到衝擊,林暉嫻也因為成分問題被人批鬥。最後林暉嫻終於因為承受不了命運無情的打擊而懸樑自盡。”


    “現在你明白林暉嫻臨死之前那句話的意思了吧,”杜撰看著秦慧,說,‘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嗯……”秦慧緩緩地點頭。


    “母親臨終前的那句話原來是這個意思……’喬萬康喃喃地說,“實在是出人意料……出人意料……”


    “這是所謂的宿命嗎?”秦慧嘆了口氣,說,“不是你的東西,你怎麽費勁心機也得不到。”


    杜撰苦笑起來,說:“宿命這種東西,是否真的存在呢……”


    “關於那個鬧鬼小院的秘密,”陳緯儀疑惑地悅,“林暉嫻是什麽時候發現的呢?”


    杜撰搖搖頭,說:“也不知道。林暉嫻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在民國三十七年的這場對局之中,她是贏家,她沒有輸給任何人,她隻是最後輸給了命運。我懷疑她早就從林佐駿臨終時不將商號交給林鬱英這件事上猜出一點端倪,之後通過一些明察暗訪,光緒二十二年的瘟疫、鬧鬼兩件事很快就被她聯繫在一起,猜出了事情的真相。事實上令尊當初不也是這樣才發現鬧鬼小院真相的嗎——這對於富有想像力的聰明人來說,不是什麽難事。”


    “原來如此!”陳緯儀點點頭。


    “我……我隻是母親的一個棋子嗎……”喬萬康的臉上布滿了可怕的紅潮,他顫抖著說,“大多數時候,母親看我的眼神都很冷漠……那個時候我們都活得很苦,整天吃了上頓沒有下頓,所以我根本想不了那麽多,光活下去已經很辛苦了……那時我隻是本能地覺得母親大概不喜歡我……”


    “喬先生,”秦慧將手放在喬萬康的肩膀上,說,“這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都已經過去了,請你不要想太多,好好生活下去才是。”


    喬萬康低下頭,渾濁的淚水從他眼中流出,他吃了很多年的苦,活得很累,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降臨到這個自私自利的世間。


    那天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杜撰都拒絕談論這個案件,每次秦慧試圖將話題引到這個方麵的時候,杜撰總是顧左右而言他,或是幹脆沉默不語。


    陳緯儀將陳韶文的日記悉數捐給了警察博物館,為此還上了報紙。喬萬康繼續過著他平靜的晚年生活,他是一個歷盡苦難的人,平靜的晚年是他一生最好的時光。


    清明節假期的第一天,秦慧突然接到了杜撰的電話。


    “喂,秦慧嗎?”


    “嗯,什麽事?”


    “明天有空嗎?”


    “明天有空啊,什麽事?”


    “明天下午跟我去一趟青衣縣吧。”


    “好,去幹什麽?”


    “去了你就知道了,那明天下午l點鍾的時候車站見好了,再見。”


    秦慧不知道杜撰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第二天她如約來到車站,發現杜撰正站在老地方等她,手裏拿著兩張車票。


    “走吧,還有十分鍾就發車了。”杜撰看了看手襲,說。


    “哦,”秦慧跟著杜撰坐上了車,她發現杜撰臉上的表情很陰鬱,“我們去青衣縣幹什麽啊?”


    “掃墓。”杜撰冷冷地說。


    “掃墓?”秦慧怔了一下,說,“給誰掃墓?”


    “林暉嫻。”


    “哦……”秦慧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說。


    杜撰不再說話,他閉上眼睛,靠在座椅上沉沉睡去,秦慧則從提包裏拿出一本小說安靜地看了起來。當大巴車抵達青衣縣車站的時候,杜撰還在睡,秦慧搖醒他,輕聲說:“青衣縣到了。”


    “哦!”杜撰睜開眼睛,像個老頭子般虛弱地站起來,跟著秦慧的後麵走下車子。


    4月的太陽火熱地掛在天上,街邊的小販已經穿上了短袖衫。杜撰眯起眼睛,用手遮住陽光,緩緩走出車站,攔了一輛計程車。


    “去歸園公墓。”


    司機點點頭,發動汽車,朝城外駛去。


    “去掃墓嗎?”司機一邊開車,一邊搭訕。


    杜撰“嗯”了一聲。


    “今天接了好幾個客人,都是去公墓的。”司機高興地說。在這個巴掌大的小縣城裏,去公墓對計程車司機來說可是一趟好活。


    “現在是清明節嘛。”杜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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