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品品見竹雲的臉上雖然帶著微笑,但是語氣和眼神都是十分認真的,也不再有任何顧慮,席地盤膝,將古琴置在腿上,奏起《殺陣圖》來,本來彈的十分規矩,但是在竹雲笑嘻嘻的催促下,逐漸的亂了起來。


    再說柳若清那邊,本來已經被季衫青和菊阿婆逼的十分危險,憑著絕頂的輕功在兩人鋒刃中遊走,身上已經多了幾道傷口,其實隻要她肯還手,或者全力逃走,並不會像現在這樣狼狽,可她偏偏非要把琴曲奏完。


    等封品品開始亂奏曲譜的時候,柳若清身形突然快了起來,臉上的焦急神情更濃,情急間讓季衫青一刀削去了頭上珠花,本來就已經有些淩亂的長發一下子飄散開來,顯得她更加的癲狂。柳若清見情形實在迫人,抽空發出一聲短淆,本來呆傻在一旁的冷珊卻突然動了,直直的衝著封品品去了。


    季衫青和菊阿婆本就全心對付柳若清,對冷珊並沒在意,季少庭也隻以為自家丫頭,就算投靠了柳若清,功夫也不會有什麽威脅,王月君雖然稍稍加強了戒備,但是想法和季少庭也差不多。


    竹雲卻向前躍去,直道:“護好品品!”


    季少庭和王月君聽她說的認真,對視了一眼,便照著竹雲的話做了。


    竹雲功夫其實很混亂,經過這段時間的修煉,內功雖然有些長進,但是招式甚是平平,幸好詩詞歌賦在旁,五人合力才把冷珊纏住。詩詞四人從小就在一起,配合起來,儼然形成了自己的一套陣法,竹雲加入其中倒也不亂,也增加了一些威力,隻是合五人之力卻拿不下冷珊。


    冷珊此時的樣子卻讓季少庭和王月君都察覺到不對,臉色青黑,神情呆滯,分明已經不是一個正常人,完全就是一個受人所控,不知道疼痛的傀儡。竹雲一心想拿活的,連著四婢也不下狠手,冷珊卻不管不顧,招招狠毒,自己空門大露也好不在乎,一時間倒打的平分秋色。倒不是竹雲心善,成心想活冷珊一命,她現在一心想的是拿下冷珊,研究解救之法,好從中找到幫季少庭的方法。


    季少庭對兩邊的戰況看的焦急,卻也沒出聲打擾,隻是緊盯著院中情形。


    王月君看的也是心急,季衫青和菊阿婆那邊已經是插不上手,急走兩步想出手幫助竹雲等人,卻讓季少庭攔下,道:“你別去,也許幫不上忙,反倒傷了你自己。”


    王月君神色複雜的看了季少庭一眼,沉默不語。她不知道季少庭是怕自己添亂,還是真的有那麽一絲絲對自己的關懷。


    這片刻功夫,她腦中已經轉了幾轉。劉金娘肯去看護宋一威,就說明她並不在意宋一威是季少庭的男寵,態度上也頗為關心,怕是這其中有她不知道的隱秘。而且柳若清身懷武功,直打到這處,竟然能與季菊二人打的不相上下,季少庭這幾年對柳若清的寵愛,估計為的就是對付柳若清,封品品進門,刺激柳若清的事她知道,現在想起來也是計劃中的一環。他的所作所為,並不是不顧臉麵的貪色,而是為了對付暗中的敵人吧。可是,他為什麽不告訴自己呢?就算再怎麽冷淡,自己畢竟是他的妻子吧。難道他從一開始就不相信我?可是他為什麽又會對我語出關心呢?


    當下,王月君的心已經亂了。


    封品品亂彈曲譜,居然彈的玩心大起,曲半時,柳若清的心被亂曲擾的十分煩躁,手中竟然連撥錯了幾音,終於在最後關頭奏完曲,卻“噗”的吐出一口鮮血,當下也顧不上擦拭,雙臂一揮,把琴扔的遠遠的,摔了個粉碎。


    菊阿婆見柳若清曲已成,神情甚是凝重,拉住還要攻上前的季衫青,說:“退!”


    季衫青跟著跟著後退了幾步,與菊阿婆齊齊站定,緊盯柳若清,直見柳若清又是嘔了口血,卻笑了,半是譏諷半是苦澀的說:“老太婆,讓那個賤人亂彈《殺陣圖》是你出的主意吧?”


    菊阿婆全神戒備並不答話,一身的功力已經外放,讓在身邊的季衫青都覺得詫異,自己和這個老仆婦相比,恐怕也差上幾分。


    見菊阿婆不答,柳若清自說自話的道:“能知道如果破我鎖音法的人,江湖上也沒幾個,季家上下更沒一個知道,那個竹雲年紀這麽輕,更不會知道。而你武功卻是現在季家中最高的,怕也隻有你知道了。嗬嗬...要不是你壞我的事,今天我就能把季家上下全都屠殺幹淨!你到底是誰?!”


    菊阿婆仍是不答,隻是看著柳若清漸漸恢複的臉色,表情卻放鬆了一些。


    柳若清又道:“你教那個賤人亂彈《殺陣圖》很是有用,隻要再早個幾拍,我怕是就壞在這裏了。可是我還是解開了自鎖,就算我現在損了四成功力,可我到底解開了!現在我可和你全力一鬥,但是我也知道打不過你和季老頭的聯手,讓我走!今天我不傷季家一人,否則逼急我,拚死我也能扯上幾人性命,你應該知道,現在這裏輕功屬我最好,我全力飛奔去那西邊後院,你們誰都阻不了!”


    她說的地方是季少川的所在,當下季衫青神色就猶豫了起來,菊阿婆也不得不仔細考慮。


    柳若清說的都是實話,自己和季衫青聯手,必然能拿下她,但是她要是真的全力飛奔,在場的人卻沒一個能比的上的。季少庭聽了那話,急喝道:“你敢!?”話音剛落,便覺得有人和他同聲一喝,卻是王月君!


    王月君對季家,也隻對季少川有些好感,畢竟那是她從小定的夫婿,就算是嫁的不是他,心裏還是有份情感在的,不然也不會對傷了季少川的人恨的那麽徹骨。


    季少庭心中詫異,卻來不及多想,隻厲聲說:“你若傷了少川,我定把你剝皮拆骨!”


    柳若清嗬嗬的笑了笑說:“你覺得到了現在,我還會怕麽?我不怕死,你卻怕我傷你的弟弟,你們好好考慮吧。”


    當下,眾人都不再說話,他們不得不答應,但是又不想答應,場中就隻聽聞竹雲並著四婢纏鬥冷珊的聲音,冷珊此時身上至少有了一二十道的傷口,猶自不覺,扔是拚著命的向封品品衝。


    思量了半刻,菊阿婆放下手中執的劍,冷冷的問柳若清:“你練的可是《天音大法》?”


    柳若清愣了一瞬,冷笑著:“你覺得我會告訴你麽?”


    菊阿婆道:“回答我幾個問題,你就可以走。”


    柳若清又想了一下說:“如果能回答,我會回答,但是不能你也不能逼我。”


    菊阿婆也知道她不會全盤托出,問幾個對柳若清來說不太緊要的問題,自己這邊至少也能知道一些線索,當下應了。


    柳若清卻又道:“我還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冷珊我要帶走!”


    菊阿婆看柳若清說的鄭重,並不似怕泄露秘術邪法,於是問:“為什麽?”


    柳若清冷冷一笑,道:“整個季家隻有她對我是真心的好,就算我壞了事,我也要帶她走,不然留她在季家受你們侮辱折磨麽?”


    她這番話倒讓菊阿婆生了幾分敬重,隻是她做不得主,於是看向了季衫青,季衫青擔心兒子,又怎麽會不答應,對著菊阿婆點了點頭。


    菊阿婆說:“可以。”


    於是菊阿婆出聲請竹雲停手,柳若清也發出聲短嘯,招回了冷珊,還仔細的查看了一下她的傷勢,見並無大礙才轉頭對菊阿婆說:“你問吧。”


    菊阿婆問道:“你練的可是《天音大法》?”


    柳若清搖了搖頭,道:“我的內功是魔主教的,叫《九轉八音》。”


    菊阿婆又問:“魔主是誰?你們是什麽組織?”


    柳若清答:“魔主就是魔主,名不見江湖之中,叫什麽我也不知道。至於組織也沒名字,我們自己稱為‘家’。”


    菊阿婆想了想,相信柳若清說的不是假話,於是又問:“為何暗探季家?”


    “為了《如夢令》。”


    菊阿婆聽的眉頭皺起,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又不好開口問季衫青,哪知季衫青自己卻開口了:“我季家並無此物!”


    柳若清隻是不信,嗬嗬笑道:“你季家有沒有,我不知道,反正魔主是讓我來你家查的,拿到了就滅口。至於別的,我不清楚。我可以走了吧......”


    菊阿婆心知也問不出別的什麽了來了,剛要點頭,一旁的竹雲卻開口道:“少庭中的術是你做的?”


    柳若清冷哼一聲,才回答說:“不是我,但是是我們的人。我走了,你們別讓人跟來,就算跟你們也跟不上。”她心裏對季少庭有種特別的獨占欲,對於季少庭的妻妾或者是男寵都懷有敵意,當下更不想說什麽了,但是依舊照著約定回答了問題,然後扯著冷珊就要離開。


    菊阿婆和季衫青點了點頭,柳若清攜著滿身是傷,神情卻有點恢複的冷珊一縱,竟飄進夜色,不見人影了。季衫青心驚,隻論這身輕功的話,江湖中怕是排到前五也不成問題。幸虧沒有把她逼急,不然季少川真的凶多吉少。和他一樣想法的人不少,這院中隻有竹雲和她的人對這些不在意,隻是暗讚了一聲而已。畢竟她們都算不得正式的江湖中人,菊阿婆見多識廣,覺得柳若清身手漂亮之外,對她身後的魔主倒是更加在意。


    此時眾人也不怕柳若清暗中折返,真的去殺了季少川,畢竟行蹤已露,犯不得冒險殺一個無用之人。


    眾人收拾了一番,遣退了院外守衛的護院,齊齊的進了宋一威的房間。


    分賓主落了座,劉金娘卻守在宋一威的床邊,很是心疼的樣子。


    房間不大,留不得太多人,詩詞歌賦並著墨書墨畫一起到了屋外,充當守衛去了。季少庭交代了季然帶季家護院弟子總的所有四季門人去西後院看護季少川,才算是放心。


    菊阿婆自人仆人,也要出屋守衛,卻讓季衫青和季少庭挽留住了,也隻站在竹雲身後,並不坐下,季家父子敬她武功高絕,又不能勉強她當著竹雲這個主子的麵一同坐下,也隻能由著她去了,隻是話語中多了很多尊敬。


    季衫青先是開口說:“少庭,這許多事,你從頭到尾的說說吧。”


    季少庭點頭稱是,道:“原本我也隻懷疑,有人要害季家,但是直到雲兒進門,幫我分析了許多,我才知道竟然有兩撥人......”


    季少庭將事情從十年多前,一直到今天前後,並著自己和竹雲的分析,一一說了,隻是依然沒提自己的隱門和師父的存在。隻說自己偶然得到一種功法,練到今天。


    季衫青雖然知道他有所隱瞞,也不再問了,經過這麽多事情之後,他對兒子除了信任之外,還有一種特別的依賴,季少庭不想說的必然有他的道理,何必逼他呢。於是說道:“你居然真的能這樣就逼出柳若清的底細,為父真是萬萬想不到的,以後你要做什麽我都不會阻止了,就算你再抬個丈夫回來我也不管你了!”


    眾人聽著好笑,王月君臉上直抽抽,心裏卻很苦,因為自己誤會季少庭,以為他是真的專寵柳若清,自進門就沒給他過好臉,以至於兩人到今天除了夫妻名分,竟然毫無半點情意在了。倒是竹雲,憑著自己的知識本領,倒讓季少庭的計劃提早實現了。那個封品品,雖說是季少庭的屬下,但是季少庭對她也很是看護。自己對於季少庭,怕是最可有可無的一個妻子吧。自己這幾年的隱忍冷淡,到底是為什麽?


    如果季少庭一開始就把所有告訴自己和父親,是不是今天的結果就不一樣?


    自己是不是可以成為季少庭心裏的那個人?


    季少庭從一開始就沒信任過自己嗎?


    還是說自己父親的名號不值得他信任呢?


    想著想著,王月君的想法越來越偏,越來越亂,隻覺得這屋中的人,竟沒有一個是她可以親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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