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大的圓日高懸於空。


    但周遭天地,卻感受不到絲毫溫度。


    一片一片疊加在空中的白雲,不知何時已經泛起了濃鬱的紅色,一眼望去,如同蒼天泣血。


    漢水兩岸,襄樊大地,已經再無一絲平和。


    冰寒入骨的肅殺之氣,充斥了每一處空間,浸透了每一寸土地。


    短短的時間。


    荊襄大地仿佛經曆了季節輪轉,從夏暑一躍直接踏入了刺骨的寒冬。


    “報!”


    帥帳之下,斥候疾馳而來。


    “襄陽東側,元軍沿峴山一側疾馳而來,已搭建浮橋,欲在此處渡過漢水。”


    “可有鐵木真帥帳?”


    “並無發現,前鋒搶渡漢水的打的是速不台以及忽必來的旗幟,不過後續兵力源源不斷,至少有三到四翼兵馬。”斥候第一時間回應。


    “速不台,忽必來,這是鐵木真麾下的四獒。”李靖輕聲道。


    襄陽周邊,漢江如同一個半圓,包裹在襄陽外圍。


    而在他的西北一側,越過漢江,便是樊城。


    南麵則是崇山峻嶺。


    其中峴山隻是靠東南的一段。


    此處地勢相當複雜,不僅背靠山嶺,而且夾雜著水網。


    並不太適合大規模騎兵的展開。


    元軍出現在這裏,並不代表把此處當做主攻,最大的可能,隻是為了策應。


    鐵木真麾下,黃金十三翼騎兵。


    最初是由他最器重的四傑四獒四勇子還有金刀駙馬統領。


    其中金刀駙馬郭靖叛逃,十三翼折損一部。


    之後窩闊台和托雷繼承蒙元汗位,因國運影響早逝。


    所以都交給了後來人繼承。


    其中托雷的那一翼兵馬,鐵木真交給了親自旭烈兀,也就是思漢飛統領。


    而窩闊台,在蒙哥這一脈承繼汗位後,對前者在國內的勢力,進行了殘酷的清洗。


    所以屬於他的這一翼,鐵木真交給了術赤之子拔都統帥。


    另外的幾翼,四傑作為鐵木真麾下最強,也是最器重的將領,並未折損,一直也都跟隨在鐵木真的身邊。


    隻有四獒中的哲別,作為郭靖的箭術師傅,因當年郭靖叛逃一事,自殺而亡。


    所以,鐵木真疑似將他的那一翼交給了汝陽王之子王保保。


    這其中,四傑一直都是最強,四獒和四子的部隊,則因為先後的波折,戰力稍遜一籌。


    此時斥候傳訊,提到速不台和忽必來的旗幟,再加上兵馬的數量,當然會讓人想到鐵木真的四獒。


    高長生點了點頭,並沒有立刻下達命令。


    他在等著之後的信息,既然四獒已經出現,那麽其餘的部隊,肯定也就不遠了。


    事實上也是如此。


    僅僅是兩刻鍾後。


    又一道聲音響起。


    “報。”


    “木華黎,赤老溫為首的四傑騎兵,出現在樊城西側,正在極速插入,但並未對樊城展開攻擊,看去向,似是要沿樊城,繞道我軍後方。”


    聽到此話,李靖猛的抬頭。


    “鐵木真又要故伎重施,竟以最強的四傑充當迂回之兵。”


    鐵木真如今麾下,排除軍魂部隊外,最強的無疑就是四傑統領的這四翼了。


    而且和軍魂隻是軍隊不同,木華黎等四傑,都是能夠獨當一麵的將帥。


    其對鐵木真的重要性,自然不用多說。


    現在鐵木真把他們擺在了樊城側翼,其中的目的已經是很明顯的。


    “大帥,需不需要傳令,讓李世民出兵,攔截一下敵軍。”


    如今他們的陣勢,是李世民在樊城,楊玄感在襄陽,而高長生的帥帳擺在中間。


    雖然兩城之內的兵馬並不多,出兵會造成城池空虛。


    但是兩座城池此時是連接在一起的。


    他們的大隊兵馬可以隨時支援兩城,所以哪怕樊城派出兵馬,也不用太過擔心這一點。


    “四傑,樊城西側。”


    輕聲呢喃一句,高長生的眸中瞬間閃過一道精光。


    但這種變化,僅僅隻是刹那之間,就連一直站在身邊的李靖,也沒有絲毫發現。


    “當然。”


    “傳我帥令,讓李世民出兵三千,攔截蒙元部隊,絕不容他們插入我軍後方。”


    “三千?攔截?”


    李靖聞言猛的抬眼,詫異之色一閃而過,但下一秒又似乎想到了什麽,眸中的詫異又化成了沉思。


    但還沒等他細想。


    周遭的天地連同腳下的大地,都出現了可怕的震動。


    一道足以炸穿一切的巨響,砸在了所有人的耳邊。


    “咚!”


    似重鼓,似雷霆,又好似從一頭未知巨獸口中發出了可怕咆哮。


    “鐵木真來了。”


    哪怕不去看,李靖都能知道原因。


    因為天地之間的氣息,在此刻已經瞬間大變。


    如果說原本這襄樊大地,隻是充斥著肅殺之氣。


    那麽此刻,那濃鬱到極致的殺氣,已經徹底沸騰。


    就好像一鍋沸騰的油被瞬間倒入了一瓢冷水。


    衝天的雲霧,帶著迷蒙的血色,從大地之上升騰,僅僅一個刹那,便籠罩了整個襄樊。


    對那些普通百姓來說,他們早就已經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


    那從天地盡頭席卷而來的,從地麵以及四麵八方冒出的血色,已經染透了眼睛能看到的一切。


    看不到,摸不到,留給他們的隻有無盡的冰冷和恐懼。


    “嗷嗚……”


    而隨著血色落下。


    一道更加冰冷,更加淩厲的聲音,如刀劍之光一樣直刺而來。


    狼嘯。


    充滿著殺戮氣息的狼嘯。


    到了這個時候,已經不會再有任何疑問。


    所有人都清楚。


    那位成吉思汗,那頭漠北蒼狼。


    來了。


    這伴隨血光而出的殺戮之音,無疑就是他的宣告。


    也是他和高長生打的招呼。


    李靖麵色肅穆,第一時間轉頭,看向了高長生。


    麵色如此,倒不是害怕。


    但麵對鐵木真,天下絕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掉以輕心。


    這個時候,他當然想知道高長生的安排。


    但還沒等他開口詢問。


    又一聲更為響亮的狼嘯響起。


    打斷了李靖的聲音,也打斷了李靖的思緒。


    天空中血雲翻湧。


    而在這如同滔滔的血色中,一頭讓人頭皮發麻的可怕蒼狼,突然邁步而出,正踏著血浪,對著此處咆哮。


    放眼望去,遠處的一切都是模糊一片。


    看不清漢水,看不清元軍,更看不清鐵木真的大纛。


    當然了,這個時候,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落在了那頭頂天踏地的巨大蒼狼身上。


    “怯薛軍,軍魂。”


    饒是李靖也是不由自主的驚呼出聲。


    怯薛軍,那是如今鐵木真的最強部隊。


    而祭出軍魂代表什麽。


    根本不用多說。


    代表著鐵木真已經發起了進攻。


    沒有試探,沒有招呼。


    甚至連自身大纛都沒有暴露,直接就是發動了攻擊。


    兵馬未現,先祭軍魂。


    毫無疑問,鐵木真這是把怯薛軍當成了箭頭。


    把最強的力量,放在了第一次攻擊上。


    要一鼓作氣,擊破甚至擊潰他們。


    “大帥!”


    李靖猛的轉頭。


    但他也發現,高長生的右手也在此時舉了起來。


    狂風吹拂,空中的高字旗飛揚而出,似乎代表了某種莫名的東西。


    “嗡~”


    也就是這時,天地之間傳出一聲巨響。


    一方浩大的軍陣,憑空懸浮而出。


    似巨網,又似刀劍。


    但不管是什麽,大陣所衝的方向,都沒有什麽疑問。


    也就在大陣出現的那一瞬間。


    原本沿著大地滾滾而來的震動,迅速被平定。


    已經消失很久的漢水奔騰之聲再度出現。


    “呼~~”


    李靖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


    但臉上的凝重,並未退去。


    他知道剛才那般震動,必然是鐵木真的手筆。


    對方想依靠軍陣,改變襄陽周邊的地勢。


    被高長生壓了下來。


    但這個時候,對他們威脅最大的,毫無疑問的還是那頭巨狼。


    是怯薛軍。


    襄樊地域,漢水之前。


    巨狼橫空,殺氣如沸騰之潮。


    驚天的大戰徹底爆發。


    前腳元軍才剛剛到達,後腳大戰就直接開始。


    而且是眨眼之間便進入了高潮。


    也就是怯薛軍祭出軍魂,沒有絲毫猶豫衝著隋軍發動攻擊的瞬間。


    周邊地域,周邊國家。


    很多人也都第一時間有了感應。


    最近的大宋,大隋,還有周邊的異族小國。


    再到遠一點的,北莽,離陽,甚至是大明。


    同時有人抬起了頭。


    一雙雙眸光,就像能越過空間一樣,落向了同一個目標。


    欣喜,期待,擔憂,恐懼。


    各種各樣的情緒,從那一雙雙眼中冒出。


    一時間,整個九洲東部都陷入了動蕩。


    有人嚴陣以待,也有人厲兵秣馬。


    誰也不知道未來的局勢究竟會走向何方。


    ……


    大宋西北,西夏。


    經曆過高長生折騰的西夏,如今就好像是驚弓之鳥一樣。


    雖然鐵鷂子早就被召回。


    但此時無論是西夏皇帝還是朝臣,都不敢有任何動作。


    畢竟,他們可是經曆了一場滅國之危。


    而且對他們來說,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舔舐傷口。


    高長生橫穿西夏而過,雖然最後並沒有對都城展開攻擊。


    但一路上,可沒有絲毫留守。


    也隻有他們自己知道,高長生這一場行軍,給他們西夏究竟造成了多大損失。


    西夏南麵,沿著此處前進,地勢會越來越高。


    而前麵便是西夏的鄰國,一個相當特殊的國度,吐蕃。


    吐蕃境內,因為地勢的原因,很多地方都是常年積雪。


    某座雪山之上。


    陡峭的懸崖旁邊。


    一個唇紅齒白,渾身纏繞著特殊氣息的少年,正抬頭望著遙遠的某處。


    “高長生,鐵木真。”


    “戰神殿,天……”


    一道輕不可聞的呢喃聲,從少年口中輕輕吐出。


    但說到最後,少年突然便是收住了聲音,而後緩緩轉過了頭。


    “啪,啪,啪!”


    而隨著他轉頭,周遭的聲音也變得清晰起來。


    一陣極其富有節奏感的擊打之聲,傳入耳框。


    當然了,並不像很多人想的那樣,是什麽不堪入目之聲。


    隨著視線轉過。


    距離少年數百米外的雪地之上。


    一個須發皓白的老僧,正手握木棍,狠狠的抽打著另一個跪在雪地和尚。


    每一次木棍落下,都可以感受到周遭真氣的波動。


    再看雪地之上跪著的那個和尚,可以清晰的看到他頭頂,那搖晃的丸子頭。


    不過此時最吸引人目光的已經不是他的發型,而是額頭之上,被生生打出來的一個個鼓包。


    “逆徒,逆徒。”


    “為師讓你紅塵煉心,洗去執念,凝聚佛心。”


    “沒想到你這麽不爭氣,被人用幾本秘籍溜來溜去。”


    “我寧瑪派怎麽出了你這麽個東西,秘籍,秘籍就那麽重要嗎?”老和尚邊抽邊喝道。


    從那舉手投足露出的真氣波動,就可以看出老和尚實力不弱。


    但此時的他卻是一下一下的喘著粗氣,可以看出他被氣成了何等模樣。


    “誰讓師父不傳小僧寧瑪絕學,而且那秘籍可是……”


    聽到了秘籍兩字,跪著的和尚莫名眼睛一亮,本能的咕噥道。


    但眼前之人何等實力,對方那如同呢喃的聲音,事實上和直接大喊也沒有區別。


    刹那間,老僧身體一晃。


    一股無名怒火由心中澎湃而出。


    遠遠看出,這一瞬間,老僧仿佛直接變成了一尊暴怒的明王。


    “秘籍,啪!老僧讓你秘籍,啪!”


    “貪欲蒙眼,啪!因小失大。啪!”


    “你,你還敢拿噶陀寺為借口,找國主借用佛甲騎,你,誰給你的膽子。”


    老僧的雙眼都已經被氣的通紅。


    身為鳩摩智的師父,對這個弟子的天賦,當然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對方身上的雜念他也知道。


    這也是他將鳩摩智趕出寺廟,經曆紅塵的原因。


    一直以來,他都在等待這位弟子蛻變的那一天。


    但萬萬沒想到的,他等到的竟是對方蒙騙國主,調用佛甲騎的消息。


    那可是吐蕃的軍魂部隊。


    欺君之罪,調用佛甲。


    這種事情,放到任何一個人身上,都足以滅族幾次了。


    也就是鳩摩智背靠噶陀寺,才能不受影響,就連蒙騙的事,也被他們壓了下來。


    但壓下歸壓下,可不代表他不憤怒。


    尤其是對方竟是僅僅是為了秘籍。


    “師父,小僧隻是幫個小忙,而且佛甲騎也沒損失,再說那秘籍可是……”


    老僧變得這般狂暴,哪怕是鳩摩智都有些吃不消了,連連大喝。


    而這個時候,秘籍這兩個字,對於老僧完全是最大的刺激點。


    其他的話老僧根本沒聽進去,但周身的真氣卻仿佛沸騰一樣。


    一股浩瀚的氣息轟然爆發。


    鳩摩智眼皮連跳,因為老僧身上赫然是傳出了法相的氣息。


    哪怕知道師父不會拿他怎麽樣,此時也不由得頭皮發麻。


    “阿彌陀佛,住手吧。”


    也就是這時,一道平和的聲音響起。


    老僧狂暴的氣息,瞬間被撫平。


    轉過頭,那唇紅齒白的少年,正朝此處緩步而來。


    看著來人,鳩摩智也是露出了恭敬的神情。


    “祖師。”


    老僧丟掉手中木棍,彎腰行了一個大禮。


    鳩摩智出身寧瑪派最古老的噶陀寺。


    而寧瑪派的祖師。


    毫無疑問隻能是上次高長生和鳩摩智聊過的那位了。


    “阿彌陀佛,老衲倒是有些好奇,能讓你不惜做下這些的秘籍,到底是什麽?”


    少年微笑的看著鳩摩智。


    看到祖師並沒有露出生氣的神色,鳩摩智也是長舒一口氣,抬眼先瞟了師父一眼。


    那意思似乎在說,還是祖師講道理。


    這一番動作,差點讓老僧再次暴走。


    “祖師,是三身報應功的報身訣啊,那可是傳說中的佛祖親傳,若能得到,我們寧瑪派……”


    “阿彌陀佛,原來如此。”少年笑著點頭。


    而老僧卻是輕輕一歎。


    三身報應法卻是讓他意外,但對寧瑪派,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也不重要。


    畢竟寧瑪派自有體係,並不缺少根本傳承。


    但他能看出來,鳩摩智對於秘籍的熱衷,這才是讓他無語又無奈的事。


    “祖師,三身法中,最後的三身合一法門早已消失,其餘的,我寧瑪派掌握應身訣,法身訣在格魯派手中,而報身訣應該在薩迦派手中。”


    老僧嘴唇不動,聲音卻是傳入少年耳中。


    “現在報身訣出現在高長生手中,其中會不會有……”


    老僧聲音謹慎。


    密宗各派,因為信仰因為教眾,從來就沒有和睦過。


    而其中,寧瑪派和薩迦派的鬥爭格外劇烈。


    老僧可不會像鳩摩智那樣,看到秘籍就忘掉一切。


    他考慮的首先就是背後是不是有薩迦派的手段。


    “薩迦派紮根蒙元,以高長生的性格,這個可能性應該不大。”


    平和的聲音落入老僧耳中。


    “當然了,世事皆有可能。”


    “是與不是,有無陰謀,待老衲親自見過再說。”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將老僧嚇了一跳。


    “祖師,祖師您想……”


    但少年並沒有再回應老僧,而是直接走到了鳩摩智身前。


    “三身報應法,報身訣,老衲也頗有興趣,不如帶老衲見一見那位高將軍。”


    少年輕聲笑道。


    聽到此話,鳩摩智本能的就是露出了糾結之色。


    他當然知道眼前之人是誰。


    這位可是寧瑪派的老祖宗啊,這般直接帶著他去見高長生?誰知道會出什麽事。


    “阿彌陀佛,老衲有一門大光明蓮花手印,一直想在寺廟內找個傳人。”


    話音還沒落下,鳩摩智便是一步邁出。


    “祖師有命,小僧自然不敢推辭。”


    “高將軍也曾對小僧說過,他對祖師也是仰慕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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