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百姓家的女兒因為生計所迫,不得已拋頭露麵,但是達官貴人家的小姐,可真的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習烹飪女紅,讀三從四德,像這樣大家閨秀在街上招搖過市,還圍著算命攤子言笑晏晏的事情真的不多見。


    馮思遠好奇,便走近些,看清了算命攤子前那個灰布袍的年輕人,此時臉上正掛著溫和的笑,十年的時光仿佛縮短成一瞬,自己一回首,那人就在那裏從未消失過。


    又仿佛是隔了天長地久,自己在茫茫人海中苦苦尋找,終於在哪個時光的縫隙中窺見了這個人,卻滿心的憂慮,生怕一眨眼見,他又不見了。


    隔著窄窄的街道,川流的人群,馮思遠目不轉睛的看著那人。


    那該是怎樣的一張臉,老天有多麽偏愛這個人,世間三分靈氣,獨獨讓他占去二分。


    圍在他身邊的幾個小姐應該都是來城隍廟敬香的,三年一次的大考,一榜下來,多少人金榜題名洞房花燭,此時京中二八芳華,尚未出閣的閨秀,大都等著榜下捉壻,這些閨秀此時應該是來求個好姻緣的。


    幾個小姐抽了簽,得到想要的答案,都含羞帶笑的被丫鬟們簇擁著走了!


    墨梅將桌子上幾個大錢收進衣袋裏,拿起桌子上一本書。


    馮思遠這時候走過去,坐在攤位前的凳子上。


    墨梅又放下書,抬頭問道:“這位公子是抽籤,卜卦,還是測字?”這聲音,仿佛是從江州那個小縣城裏,那個荷花盛開的夏天,穿過了十年的時光,傳到現在,傳到馮思遠的耳朵裏。


    馮思遠忽然一陣喉嚨發幹,他不是沒有想像過自己和他再見麵的場景,應該會是在那座勾欄裏,自己是癡情的才子,他是備受磨難的小倌。


    他想像他們相遇的場景,唯獨沒有這樣的,此時此刻他朝思暮想了那麽多年的人就在對麵,正用很平常的聲音和自己說話,臉上帶著溫和的笑,不真實的像是一場夢。


    見這個人空坐著不說話,那人笑著說了一句:“這位公子,您是要卜卦求籤還是測字,我這裏是算命的攤子,可不是供人歇腳的茶肆!”


    馮思遠從紛繁複雜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竟有些慌亂,忙說了句:“不好意思!我測字!”說完,便提筆沾墨,在麵前的紙上寫了個“梅”字,抬頭細細觀察他臉上的表情。


    看到這個字,墨梅微微皺了皺眉,但也並未表現出什麽異常,問:“不知這位公子要問什麽?”


    馮思遠也猶豫了一下,他寫這個字是要問什麽?思索片刻,說:“我問姻緣!”


    聽後那人“撲哧”一笑“剛幾個小姐來求姻緣,想在今年的士子裏尋個好夫君,女子講究三從四德,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是他們對自己的婚姻無能為力,公子堂堂七尺男兒,若是能金榜題名,何愁沒有好姻緣,怎麽也如那些未見過世麵的女子一般求神問卜了?”


    聽到這話,馮思遠臉紅了,這譏諷還真讓人無話反駁。


    “不過公子既然有所問,我也必然有所答,但看公子手下這個‘梅’字,哎……怎麽說呢?公子好一筆清秀的字,若是但論字的話,可能公子得得今年的狀元呢!”


    馮思遠有些得意勾起唇角,他少有才名,平日裏寫一副中堂,也得有人捧著百金來求。


    “但是……”墨梅隨即搖了搖頭,嘆氣說道:“這‘梅’字。左邊是木,右上是個‘人’下麵是個‘母’,‘人母’女性也,這又是個‘梅’字,諧音‘沒有’的‘沒’,看這字麵的意識,公子你怕是命中無妻無子!”


    聽到這話,馮思遠臉色刷的沉了下來,剛才那種恍惚的歲月靜好頃刻間蕩然無存,他爹就他一個兒子,他若是命中無妻無子,豈不是再說他們家斷子絕孫呢?


    自己一顆癡心卻得到這樣一句話,由不得他不氣。


    馮思遠那裏是會吃虧的人,本就恃才傲物,更加上年少氣盛,從小耳睹目染學了一肚子的卑劣手段,這裏雖然是京城天子腳下,但要料理一個小小的算命先生,還難不倒他!


    便又說“那再問問吉凶吧!最近會不會遇見什麽災難,會不會被人攔路打劫什麽的?”馮思遠咬在‘攔路打劫’一詞上,這是威脅,赤果果的威脅!


    這人卻一臉平靜的回答道:“大災大難倒沒有,隻不過公子這個字裏,左邊是‘木’,五行之中水生木,可這個字裏卻沒有水,極有可能公子近期將遇到與水有關的事,勸公子這些日子離水遠一些!”


    看他這一副風輕雲淡的麵孔,就好比是自己拚盡了力氣,揮出一記重拳,卻打在了棉花上,兀自心裏鬱悶。


    馮思遠不再和他打太極了,終於露出自己本來的嘴臉,冷笑著說道:“墨梅,你當真不認識我了嗎?”


    聽到這個名字,那人淡然的看了他一眼,說道:“共六文錢,公子還有別的事嗎?”


    馮思遠隻覺得心中憋了一口悶氣,憋的胸腔都要炸開了,一拳重重的砸在桌子上,“咚”的一聲,嚇得周圍攤子上的人都是一驚,墨梅裝墨沒用硯台,而是用瓷碗盛了大半碗,這是最劣質的墨。瓷碗翻了過來,整個攤子都被這半碗墨染成了黑色。


    馮思遠咬牙切齒看著眼前人,眼前人也一臉鐵青的看著他。


    “你……你給我等著!”馮思遠指了指墨梅,氣沖沖的轉身走了。


    可沒走多遠,腦袋被冷風一吹,冷靜下來又覺得這樣很不妥,他無數次幻想再遇見墨梅,一定會對他百般疼愛嗬護,絕不會再讓他受一點委屈。可今天自己卻莫名其妙衝著他發脾氣。


    這樣想著,他心裏一股悶氣頓時煙消雲散。於是,沒走出多遠,就又折返回去。


    剛剛發生不愉快,也不好現在就過去,找了個茶肆坐下,看著不遠處的那人。


    自己剛才那一下,幾乎是砸了他的生意,此時墨梅正擦拭桌子上的墨水。


    馮思遠在茶肆裏整整坐了一天,喝了滿滿一肚子水。墨梅在他走後,有五名小姐求姻緣,三名士子問前程,這樣一天下來,墨梅滿打滿算也才賺了不到三十文錢。三十文錢,在馮思遠眼中,會被活活餓死吧!


    日暮西沉,這正是春寒料峭的季節,墨梅搓了搓凍得通紅的手,收了攤子,將那些桌椅卦簽什麽的寄存給城隍廟裏的一個小道童,便離開了。


    馮思遠也急忙跟了上去,他不敢離得太近,怕被發現,又不敢太遠,擔心跟丟了這個好不容易找回來的人。


    墨梅一路去了西街,西街是花街柳巷,馮思遠心裏嗤笑,白天裝的冰清玉潔,到晚上還不是回這種地方。


    第7章 你來還我卦錢嗎


    馮思遠一路跟著墨梅到了一個小門,墨梅推門進去了,馮思遠圍著這個宅子繞了一圈,找到了正門,是一座妓館叫沐春閣。


    華燈初上,秦樓楚館門前逐漸熱鬧起來,馮思遠跨步走進沐春閣裏,有兩個姑娘急忙迎上來“哎呦,好一位俊俏的公子,麵生,是外地的書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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