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拿來了正在充電的手機,隨即調到了鈴聲設定的操作畫麵,按下確定鍵。手機喇叭裏傳來了早已聽慣的鈴聲。


    “我就這樣讓他們以為有人打來了電話,如果是外部突發的來電,離席會比較方便點。”


    加賀滿臉嚴肅地看著我的手機,嘴角含著淡淡的笑容。


    “是怎樣的要事呢?聚餐完畢之後再處理就會來不及嗎?”


    “說不定也來得及,但我擔心會來不及。我要去搜集一本小說的材料,穗高準備把它帶去新婚旅遊,所以讓我那天一定要完成。不料我卻忘記了,又在吃飯時想了起來。”


    “那資料現在在這兒嗎?”


    “不在了,已經交給穗高了。”


    “是怎樣的內容呢?”


    “是關於陶藝的材料,大概有20張左右a4紙。”


    “是陶藝……啊。”加賀把我的話記了下來,依然露著讓人寒戰的微笑。


    他雖然看穿了這是我的謊言,但依然以此為樂——從他的微笑中看出來。


    他一定認為是浪岡準子打了電話給我,但應該還沒找到證據。她用的手機已經被穗高處理掉了,充電器我也丟棄了。因為本來就不是以她的名字申請的手機,所以無需擔心通話記錄被調查。


    考慮了一會兒,穗高又問,“那份資料你是什麽時候交給穗高的?”


    “星期六晚上。”


    “星期六晚上?為什麽呢?穗高不是準備帶去新婚旅遊嗎?那隻要在結婚儀式當天給他不就行了嗎?”


    “婚禮當天會很忙,說不定根本沒時間交給他。穗高也不希望身著新郎的衣服還拿著那種資料吧?最重要的是,我唯恐當天會忘記。”


    加賀默默點頭,又把手伸向啤酒罐。邊喝邊向我投來銳利的目光,與其說是試圖識破謊言本身,更像是企圖看清說謊人的本質。


    那份陶藝的材料確實存在,我在兩個月前就交給了穗高。隻是那份東西可能現在還躺在穗高書房的那個抽屜裏。加賀預料到了這點,所以才問起我把資料交給穗高的時間。如果我說是當天交給他的話,那就正中了他的下懷。這樣一來,那資料並沒有出現在旅遊的行李中就很可疑了。不過我現在回答是前一天,至少乍一看還是合情合理的。這樣的話即使穗高的行李中沒有出現那份資料也並無矛盾之處,因為很可能他在出發前轉念一想又不準備帶去了,或者忘記放入旅行箱了。


    “您還有其他問題嗎?”我問。


    加賀合上筆記放進上衣口袋,輕輕搖了搖頭。“今天就問到這裏,多謝你的協助。”


    “沒幫上什麽忙真是不好意思。”


    聽了我這句話,穗高停下了正要從椅子上站立的身體,“不,我的收穫非常大,收穫頗豐哦。”


    “是嗎?”我挺著腰板,與刑警四目相對。


    “能再問你一個問題嗎?”加賀豎起食指說,“和搜查沒有關係,您就把它當作是年過三十的男人出於八卦特性而問的好了,如果不想回答不回答也可以。”


    “是什麽呢?”


    “您對浪岡準子”加賀正對著我而站,“是何種感情呢?已經不愛不恨了嗎?”


    由於問題過於直白,我不禁一怔,差點往後退了幾步。


    “您為什麽想知道這個呢?”我問。


    加賀嘴角泛起微笑,令我意外的是,他的眼裏也有著笑容。“我不是說了嘛,你就當我八卦問問好了。”


    這個刑警有失於身份的表情令我倍感疑惑,他的目的何在呢?


    我舔了舔嘴唇,說,“我不想回答。”


    “這樣啊。”他臉上帶著理解的表情點點頭,看了一眼手錶。“我耽誤了您挺長時間了,在您頗為勞累之時來訪還真是抱歉。那我先走了。”


    沒什麽,我小聲說。這時莎莉從我旁邊悄無聲息地躥過我身邊,向正在穿鞋的加賀走去。我趕緊把她抱了起來。


    加賀用右手撓撓她的耳後跟,她舒服地閉上了眼睛。“這隻貓看起來真幸福啊。”他說。


    “要是真的就好了。”


    “那我們下次見。”加賀鞠了一躬,我也對他回禮。請別再來了,真想對他這麽說。


    等加賀走出門,確認他腳步聲漸遠後,我抱著莎莉蹲了下來,她舔了舔我的臉頰。


    神林貴弘篇


    腦海裏蒙起一片迷霧,使我的思緒久久停滯不前。我試圖通過喝幾口威士忌將其揮去,可不管怎麽揮,不對,甚至可以說是越揮視線越模糊,這種感覺和碰到量子力學的棘手疑問時候一模一樣。要是遇到此類量子力學的難題,我通常採取的方法是迴避。因為我感到,當我有能力考慮出這個問題的突破口時,也就是我獲得諾貝爾獎的時候。


    可現在折磨著我的這個問題,卻完全沒有避讓之路可走。我一口接一口地喝著威士忌,終於,睡魔前來拯救了我,這是昨天晚上的事。


    然而,今天早上我再次體會到,這真的隻是暫時性的解救。我醒來後躺在床上發現腦海裏依然蓋著一層灰色的薄霧,並伴隨著劇烈的頭痛。


    在某處響起了鈴聲,過了好幾秒,我才意識到這是門鈴聲。我從床上飛身而下。牆上的掛鍾顯示,現在剛過上午九點。


    我拎起裝在二樓走道上的對講門鈴的聽筒,“你好!”


    “啊,是神林貴弘先生嗎?”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是的。”


    “有你的電報。”


    “電報?”


    “嗯。”


    我的頭腦依然沒緩過神,就穿著睡衣走下了樓梯。終於回想起這個國家還有電報這種通訊手段,本來想當然地認為,在除婚禮會場和葬禮會場之外,其他地方都收不到。


    打開大門後,發現門外站著一個頭戴白色頭盔的中年男子,他把一張白色的紙遞給了我。我默默地接了過來,他也默然而去。


    我當場打開了電報,那張紙上的字共計32個。那排文字所表達的意思,遲遲沒有映入我的腦中。一個原因當然是我腦子的機能仍然無法滿足需要,而另一個原因則是,上麵所寫的內容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文字如下:


    [ershiwuhao jiangju性chuqiri yuxiawuyidian didianshiwojiadewoshi gonghounindeguanglin suigaocheng](註:日版用假名標註)


    這是什麽呀!我不禁叫出了聲。


    二十五號 將舉行初七日(註:死後一周的儀式)於下午一點 地點是我家的臥室 恭候您的光臨 穗高誠——


    不用說,發電報的人絕對不是穗高誠,但寄出人寫的卻是他的名字。是某個人冒用了他的名字,可究竟是誰呢?


    二十五號,就是今天,周日。所以我才沒設定鬧鍾就上了床。本來是個不用去學校的好日子。


    距穗高誠的死亡已經過了整整一周,他的晚禮服又在我的腦海裏浮現。


    地點是我家的臥室 恭候您的光臨——


    頓時我心裏一陣發慌,究竟誰幹了這種事?


    該不該去呢?我有些猶豫,也曾想不予理會。如果當它是某人的惡作劇,那毋庸置疑我一定會這麽做。但這不可能是惡作劇,這絕對是某個人出於某種目的想讓我去一趟穗高的家裏。


    我拿著電報上了樓,跑去敲美和子的房門。


    沒有回應,我再敲了一陣,並叫喚著,“美和子!”


    可屋內依然沒有任何反應,“我開門了哦!”說著我悄悄地推開了門,首先進入我眼簾的是鑲著白邊的窗簾,柔和的陽光透過窗簾射了進來,也就是說,內側的遮光簾打開著。


    床鋪的異常整齊,美和子當睡衣穿的t恤疊了起來放在枕邊。


    我走進房間,由於陽光的緣故屋內的空氣非常暖和,但我卻在這兒感受不到美和子的體溫殘留。完全沒有顯示她在此處的跡象。


    床上放著一張便箋,看到它的霎那,我產生了一種預感,同時心裏在默默祈禱這種預感不會成真。


    便箋上是她的筆跡,我不得不承認,這種預感確實靈驗了:“我去參加他的初七日了 美和子”


    娟秀的文字這麽寫著。


    2


    在破舊的沃爾沃裏,我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兒來。晚飯是我做的,其實不光是昨晚,上周的飯基本都是我做的。做飯並非是我的專長,可現在這種時候我不想讓美和子下廚。我打算在她露出健康的笑臉之前,不光是廚房的事,洗衣服和打掃房間我都包了。本來要是她相安無事舉行完婚禮後,就該是如此了。


    昨天有一道菜是燉牛肉,那是我少數幾個比較擅長的菜之一。多虧性能良好的壓力鍋相助,在短時間之內就把肉燉熟了。燒製成的牛肉很嫩,用刀叉能夠簡單切開。


    美和子把那些牛肉默默地送到嘴裏,除了一開始說了句“看上去很好吃呢。”之後就再也沒出過聲。對於我為了不冷場所說的話也隻是偶爾點頭應和,完全出於心不在焉的狀態。


    我能察覺,她白天似乎出門了。雖然我從大學回家後她已經回來了,但我想去她房間探望時,發現牆上掛著一件我從未見過的連衣裙。那時,美和子正躺在床上看書,當她注意到我的視線後,用辯解的語氣說:


    “我出去購物了,為了散散心。”


    “是嗎?”


    “這件就是新買的衣服。”


    “看起來很適合你呢。”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美和子的目光回到書本上,明顯在避免與我長聊。


    估計她去購物是真的,但一定也順路去了別處,我猜想。現在的她,還沒有達到會自己想出去散心的狀態。


    昨天她出門於今天的這件事一定有著某種聯繫,她一定從昨天起就已經決定了要以這種方式從家裏溜走。


    那封電報是她發出的,這種想法應該比較妥當。可目的是什麽呢?如果她出於某種理由要把我帶去穗高家的話,直說不就完了嗎?


    這麽一來,隻剩下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個理由無法直接告訴我。


    前方出現了高速公路的出口,我把車開出去後,開始靠左行駛。


    穗高家所在的住宅區與八天前來的時候一樣寂靜,附近幾乎沒有人走動,與我迎麵的車也少之又少。能在平時堵得讓人生厭的八號環線上如此疾速行駛,感覺自己就像進入了真空地帶一樣。


    而穗高誠那幢白色豪宅依舊像前幾天傲視群宅,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話:狗和貓這種寵物會與飼養的主人長得很像。我覺得,這幢房子的容貌也與這裏麵住的人非常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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