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崎警官告訴我們那個女人叫浪岡準子。


    “她在獸醫院工作,與駿河先生住在同一幢公寓。”山崎又補充道。


    “那她為什麽會出現在穗高的庭院裏?”美和子滿臉的疑惑。


    山崎警官與一旁年輕的菅原對視一眼,又朝向美和子,一副難以啟齒的表情。


    “你一次都沒聽穗高說過這個女人的事?”


    “沒聽說過。”她搖搖頭。


    “謔~”山崎刑事又摸起了下巴,這可能是他考慮如何用辭時候的習慣。不一會兒他似乎下定了決心,說道:“聽駿河說,穗高以前和這個女人交往過。”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美和子猛地挺直胸板,隨即縮著下巴,咽了咽口水。“然後呢?”她又問,“以前交往過的女人為什麽那天會到穗高家來呢?”口氣沉著得出乎意料,我不由向她的側臉瞥了一眼。


    “具體情況我們現在還不知道,不過我們現在能夠確定,浪岡這個女人並不希望穗高結婚。”


    “那麽……又怎麽了呢?”


    “事實上,我的同事昨晚想去浪岡小姐家裏問話的時候,”山崎警官有些猶豫,停下來舔了舔嘴唇。“她已經死在了房間裏。”


    我不禁縮了縮背脊,那個女人也死了——


    我能聽見身邊的美和子的吸氣聲,卻不聞氣息呼出來的聲音,“是……病故嗎?”她問。


    “不,看上去像是服用了毒藥而死。”


    “中毒……”


    “是一種叫硝酸史蒂寧的藥物,”山崎翻開筆記本,用手推了推眼鏡。“據說那是一種獸用的中樞神經性fenji,用途是當呼吸和心髒機能mabi的時候使其復甦。然而,起效所需的量和致死所需的量之間差距很小,一旦用錯量的話,死亡的可能性極高。這是浪岡小姐工作的獸醫站的常備藥。”


    我點點頭,很清楚那種毒藥的效果。至今,在我的視網膜依然深深烙著那傢夥死於我所投的毒膠囊的那幕情景。


    “也就是說,你們認為那個女人是自殺的……”我問道。


    “我隻能說,這種可能性很高。”


    “您的意思是,那個人的死與穗高遭到那種毒手存在某種關聯嗎?”美和子說,對著刑警的眼神裏充滿了挑釁。


    山崎警官對菅原使了個眼色,那名年輕刑警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一張照片放在桌上。


    “請你看一下這個。”山崎說。


    我也在美和子邊上望著,那張像是快照相機攝出的相片上是一顆放在紙巾上的膠囊,我對此有印象。


    “你們見過這種膠囊嗎?”


    “和穗高的藥……治鼻炎的藥很像。”美和子回答。


    “這是在浪岡小姐家裏發現的。”山崎警官說,“隻不過,這膠囊裏麵藥物換成了硝酸史蒂寧。”


    嗯?


    刑警的聲音聽上去回聲很大,多半是因為緊跟著是一陣令人發慌的沉默的緣故。美和子的表情就像聽完判決後的被告人,凝視著對麵的刑警,眼皮也一眨不眨。


    “那到底……”,說著,我一陣咳嗽,因為無法正常發出聲音,“那到底是怎麽回事?兩者死因相同,而且那個叫浪岡的女人房間裏還發現那些摻了毒的膠囊?難道是那個女人在穗高的藥丸上動了手腳嗎?”


    “目前階段什麽都無法斷言,我們隻是在傳達事實而已。”山崎警官說道,“不過,我目前可以跟你們這麽說,彼此有來往的兩個人,在同一天服了同一種藥中毒而死,絕非偶然。”


    “那裏麵……”美和子動著嘴唇開口了,“裝著有毒膠囊?那個我交給他的藥罐裏……”


    哎?美和子揚起臉,眼睛睜得大大的。


    “而且,”山崎用絲毫不帶情感的口氣繼續說道,“我們已經查明,昨天去世的穗高誠也是死於硝酸史蒂寧。”


    “美和子!”我注視著她慘白的臉頰,“即便是這樣,也不是你的錯啊!”


    這種土掉渣的話語,未能安慰到她。在刑警麵前強作出的鎮定似乎到達了極限,美合子雙唇緊鎖,低著頭,開始噗嗒噗嗒掉起了眼淚。“真是過分,”她喃喃自語,“這種事真是過分!”


    “目前我們想了解的是,”山崎警官開口了,他也禁不住露出難過的神情,“穗高的藥瓶,有沒有可能混入那種摻毒膠囊,如果有,到底是什麽時候混進去的呢?所以如果不介意,我們想聽聽你的意見。”


    “我不知道,就算你這麽問……”


    “你是何時開始持有穗高的藥瓶的?”


    “周六白天,大家去義大利參觀之前,他親手交給我的,叫我保管一下。”


    “那在此之前那個藥瓶放在哪兒?”


    “在書房的抽屜裏。”


    “一直放在那裏的麽?”


    “據我所知是這樣的。”


    “那你有沒有見過穗高之外的人接觸了那個藥瓶呢?”


    “我不知道,這種事我不記得了。”美和子雙手掩麵,肩膀小幅顫抖著。


    “警官!”我說,“今天能不能到此為止?”


    從美和子的狀況來看,刑警們應該也意識到這是個合理的要求。盡管山崎警官還想問些什麽,閃過一絲心有不甘的表情後,終於勉強作罷。


    我一個人送刑警們來到玄關,把美和子獨自留在房間。


    “雖然您可能會認為我們不近人情,但這是我們的工作,實在抱歉!”山崎警官穿上鞋後,對我深深鞠了一躬。


    “我有個問題,不知該不該問。”我說。


    “是什麽呢?”


    “那個叫浪岡準子的女人,是什麽時候去世的呢?嗯,我的意思是,在穗高死之前還是之後?”


    山崎想了想,像是在考慮是否合適回答這個問題,最後他做出判斷,這一點透露出來也無所謂。


    “發現浪岡屍體的時點時,她已經死了一天以上了。”


    “也就是說……”


    “穗高去世的時候,她已經死了。”


    “這樣啊。”我點點頭,“多謝。”


    那就請多保重,說完,警官離開了。


    我鎖上大門,然後陷入了沉思。


    據他們所說,屍體是昨晚發現的。也就是說,浪岡準子的死早於前天晚上。


    這樣的話,至少寄那封威脅信給我的人不是她。


    我腦海裏浮現出兩個人的臉。


    雪笹香織篇


    細雨中,身穿喪服的男女們站成四排,慢慢地前行著,輕微的念經聲在空氣裏飄蕩。我和接待員並排跟在隊伍的最後,身邊的男編輯剛好是我熟人,我便與他同撐一把傘。


    寺廟坐落於由狹窄道路所圍成的棋盤格住宅區,其地名為上石神井。為什麽穗高誠的告別儀式會在此舉行,我並不清楚其中原因。獨居的他不可能擁有一個菩提寺。


    在東京舉行火葬之後,據說要把骨灰送到茨城的老家,在那兒還要舉行以親屬為主的葬禮。編輯裏有幾個還不得不去參加,真是可憐。


    這個案件,也就是穗高誠之死一案,已經過去了四天。今天已經是星期四,由於從警察那邊領回屍體較晚,所以便推遲了葬禮。


    “這個葬禮的情況拍完之後,現場直播也該告一段落了吧?”與我同撐一把傘的編輯,瞥了一眼身後,說道。背著攝像機的幾個人在遠處對我們進行拍攝,還穿著透明雨衣,真是苦了他們。


    “誰知道啊,現在的綜藝節目就沒一個像樣的,說不定就會把這個節目時間延長呢。”我說,“不管怎麽說,這次的案件可包含了主婦喜歡的三大要素呢。”


    “三大要素?”


    “名人,殺人,愛恨,這三個要素。”


    “原來如此,被害者死在了教堂,這絕對能拍成2小時的電視劇啊!”說到這兒,他急忙用手捂住嘴,因為發現自己說話太大聲了,搞得我們身後的出席者也笑個不停。


    馬上要輪到我燒香了,我重新握起念珠。


    直播雖然沒有提到後續如何,但可以說大家對於穗高誠的離奇死亡案件失去興趣,隻是時間的問題,因為到昨天為止這三天當中,謎團已解開了九成。


    首先,穗高誠死去後次周一的晚報上,已經刊登了關於浪岡順子死亡的報導。那個時候隻是簡單寫了“在練馬區的公寓裏發現一具單身女子的屍體”。然而,到了周二的某份體育報上就透露了她曾經和穗高誠交往過的事實。當然,這絕不是警察說漏了嘴,一定是駿河直之透露的情報,從他的立場上講,絕對是希望這次的案件越早解決越好。


    緊接著,在昨天的一份報紙上報導了穗高誠和浪岡順子是中了同一種藥物的毒而死,連那種藥名字為硝酸史蒂寧、在浪岡順子工作的獸醫站就有這種藥,報導上都寫得清清楚楚。


    遭到人氣作家背叛的女性企圖在男方的婚禮上與之同歸於盡——自然大家會編撰出此類故事。事實上,電視台的節目為了竭力印證這一假設,還特地去採訪了浪岡順子的同事。


    快輪到我燒香了,我做了個深呼吸,走上前。


    作為遺像的是穗高誠每部著作上都會放上的封麵照,雖然是很久之前拍攝的,但一直沿用至今,或許他自己很中意這張。照片中的穗高側向而坐。


    拍這張照片的時候,我就在他的身邊。當時正趕上我們公司要出版書籍,想要拍些作者的近照,我便隨同攝影師一起前往拍攝。攝影地點安排在石神井公園的水池旁。


    我同穗高搭話,而他作答時候的表情被記錄在了攝影師的膠捲裏。也就是說,他在這張遺像上看著的,正是我的臉。


    開始燒香了,一鞠躬,二鞠躬。


    雙手合十。


    閉上眼睛的瞬間,突然身體裏湧起一股衝動,這股衝動在眨眼的剎那刺激了淚腺,眼淚快要流了出來。我竭力忍住,因為一旦掉下一滴眼淚,就會一發不可收拾。在這種場合如果發生這樣的事,無法想像周圍的人會用什麽眼光看我。


    我依然雙手合十,拚命調整呼吸,等待情緒冷靜。


    幸好,剛要掀起波濤的心情立刻平靜了下來。我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離開了燒香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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