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西北邊境爆發戰事。尚普蘭王國突然襲擊宿蘭,強行占去宿蘭一個稀有礦區。由於其騎兵武裝了一種強弩,使得鎮北軍傷亡十分慘重。無奈之下,隻好退縮回撤。宿蘭的器械專家拿著強弩,束手無策。後來,國王親臨譙家莊,請其親封的“聖匠”譙瑁想辦法。一個月後,譙瑁便給鎮北軍提供了一萬套比強弩威力更加強大的重弩,鎮北軍不但輕鬆奪回礦區,還趁勢衝入尚普蘭大肆劫掠一番。若非有兩大聖地那不成文的規矩,他們可能就直接把那些地盤長久霸占。


    宿蘭重弩一時名震天下,無數人想要生產自己的重弩,可直到十年後,龍佑帝國才把這一家獨大的格局打破。


    因為此事,“聖匠”譙瑁獲得了國王賜予的一塊金牌,上書“罰不及身,禮不下人”八字,財富美人更是大有賞賜。譙家莊所在山區被劃為禁地,任何人未經譙瑁許可,不得擅闖。


    聖眷之隆,一時無雙。而原本就性情古怪的譙瑁,從此更是令人談虎色變。他是宿蘭三大禦用器師之一,專門負責鎮北軍的軍械製造,故鎮北軍需要不斷與其打交道。


    軍人大多脾氣剛直,而此人偏就喜歡激怒這些人。有了那麵超越律法之外的金牌,他就更加肆無忌憚。手下人無數次受辱,夜青魂終於忍無可忍,親自登門,欲要討個說法。


    可見到他後,譙瑁比任何時候都顯得亢奮。非但連個座都不給,還說出“德行有虧,天絕其後”這等惡毒話語。若非隨從拚命攔著,夜青魂差點就宰了他。


    自那以後,兩人就有點“不共戴天”的意思。國王聞說此事,也隻能勸解夜青魂,要他多擔待,不要跟一個普通人計較,免得丟了名頭。


    譙瑁是普通人嗎?龍蘭大陸乃能士的天下,可譙瑁卻不屬於這個圈子。若是以此推論,他的確隻是個普通人。


    可連大將軍都敢恣意侮辱,他這個普通人又實在太另類了些。


    天空中,一隻碩大的“豹鷹”如同一團黑色雷電劃空而過,自安蘭城直衝譙家莊所在的慕蘭山區而來。豹鷹背上端坐著一位氣度不凡的魁梧漢子,漢子懷中卻抱著一個柔弱小孩兒。近觀孩子臉上,既無驚惶緊張之色,也無飛天劃空的喜悅之意。反倒是那漢子,一雙拳頭下意識握緊,兩頰肌肉繃緊,看上去十分僵硬。


    “老爸,你怎麽這麽緊張?”


    “我緊張了嗎,沒有啊。”


    “還不承認,都差點把我肋骨勒斷了。”


    “啊,哦,我……不是怕你掉下去嘛。”


    “待會兒你還是別進去了吧,今天可沒人勸架。”


    “讓你一個人麵對那個老混蛋,不可能!”


    “你聽聽,就你這心態,不打起來才怪。”


    “放心吧,兒子。這次是去求他,我知道分寸。”


    這對父子不是別人,正是夜青魂和夜安平。完成護送任務後,帶著國王的賞賜回到家中,還沒來得及休息,夜安平就說要拜譙瑁為師,學習煉器。


    不用說,此事遭到夜青魂和夜碧瑤的強烈反對。父女兩個都認為他根本不適合當器師,因為那是個對體力要求極高的行當。可他堅決不讓步,說這是他早就想好的事情,如果夜青魂不幫他,他就自己來譙家莊投師。


    苦勸無效,夜青魂隻好硬著頭皮答應。告別哭得像個淚人兒的夜碧瑤,坐著大將軍的專乘豹鷹就出發了。


    慕蘭山區位於安蘭城東南,直線距離三百餘裏。麵積不算太大,隻有百餘平方公裏。譙家莊建在西頭的一塊山間盆地之上,離山口約五六裏。因為譙瑁身份特殊,夜青魂奉命在此安置了一支禁衛軍,作為譙瑁和譙家莊的護衛。


    豹鷹在山口前降落,夜青魂拿出信物交給那名禁軍校尉,讓他前去通傳。不一會兒,一名十分嬌俏的女子便隨著校尉來到山口。看到夜青魂,嫣然一笑,斂衽行禮後,開口說道:“莊主叫奴家傳話給大將軍,說他這會兒正在思考一個問題,無暇見客。除非……”


    夜青魂早就知道那老東西會抓住機會消遣他,所以,一聽這話,便很自覺地往套子裏鑽:“秋韻丫頭,有話你直接說,那老頭兒要怎樣才肯相見?”


    秋韻說:“這是莊主叫奴家傳的話,還望大人先饒恕奴家的冒犯之罪。”


    夜青魂笑道:“難不成我還跟你一個小丫頭片子計較嗎,說吧,恕你無罪。”


    秋韻這才說道:“莊主說,大人若急著見他,就先幫他找到答案。”


    夜青魂嘿嘿一聲冷笑:“說來聽聽吧,讓老夫看看那老東西有多無恥。”


    秋韻臉上的笑容變得勉強起來:“莊主說,他怎麽都想不明白,您堂堂一個大將軍,怎麽會……會……”


    夜青魂眉頭一皺,有些不耐煩了:“說了恕你無罪,你還羅嗦什麽?”


    夜安平突然開口:“這還不清楚麽,他是要問老爸你,怎麽會生出我這樣的廢物兒子。是這樣嗎,秋韻姐姐?”


    秋韻臉上當即一片驚訝之色:“少爺您怎麽知道的?”


    夜青魂臉色鐵青:“這個老混蛋,他侮辱我便是了,怎麽還扯到我的兒子?你帶我去,我告訴他答案。”


    秋韻卻說:“大人,奴家的話還沒傳完。”


    夜青魂微微含著怒氣,說道:“小丫頭,你可沒有免罪金牌,如果不想遭罪,最好一口氣把話說完。”


    秋韻嚇得臉色發青,急忙說道:“這話實在不好出口,所以奴家才有所猶豫,請大人恕罪。莊主說,他這個問題不需要大人您直接回答,而是在他提供的選項之中做選擇。第一個選項是,九夫人……欲求不滿,與人私通。第二個選項是,大將軍祖上失德,禍及後代……”


    “天殺的老混蛋!”


    夜青魂脾氣再好,也不可能受得了這般侮辱。九夫人雖然因為對安平不善而為他所不喜,可她終究是他的夫人,安平的生母。如此加汙,是個男人都受不了,更何況第二選項還直接辱及夜氏祖宗,他要不暴怒,就太沒人性了。


    “誰這麽大膽,敢在老夫的地盤上大呼小叫?”


    一個聽上去中氣嚴重不足的蒼老聲音突兀響起,秋韻臉上頓時顯出輕鬆之色。對一個尊者說那樣的話,對於她一個小丫頭來說,實在凶險至極。現在那害人的莊主自己來了,她自然就可以“功成身退”,免去被人一巴掌拍死的危險。


    “老匹夫,老子今天跟你不死不休!”一見到譙瑁那邋遢猥瑣的身影,夜青魂的怒火當即失去控製。


    可譙瑁毫無畏懼,晃晃悠悠一直走到夜青魂跟前,這才抬頭,做出一副剛才發現有人擋路的樣子:“咦,這不是名震天下的夜大將軍嗎,你不在行營呆著,跑我這裏幹啥來了?啊,是不是想勾引我家秋韻丫頭啊?你還真是無恥,現有的老婆都喂不飽,居然還想勾三搭四,實在可惡!丫頭,告訴老夫,這人是不是對你動手動腳了?”


    夜青魂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老賤坯,為了激怒我,你還真是苦心孤詣呀。還有什麽大糞,你盡管噴出來,且看你家爺爺會不會上你的當。”


    譙瑁臉上皺巴巴的皮子抽搐了一下,開口說道:“選項三……”


    夜安平開口了:“譙老,在你說出這個選項之前,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譙瑁這才注意到有他這麽個渺小存在,聽他語帶威脅,不由有些好奇:“嗬嗬,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就是那個出處待考的廢物小子夜安平吧?”


    夜青魂紫色力氣陡然爆發,夜安平卻一把將他的衣衫扯住:“老爸!”


    夜青魂身子一顫,暴躁地發出一聲長嘯。但嚎完之後,就收斂氣息,哼了一聲,站到了一邊。


    夜安平暗舒一口氣,轉頭對譙瑁說道:“沒錯,我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廢物。”


    譙瑁顯然被剛才的一幕所震撼,明顯已經失控的夜青魂居然被他一聲喊就安撫下來,這實在有點不可思議。仔仔細細打量他一番,好半天才問道:“你想要老夫明白什麽事?”


    夜安平盯著他那雙渾濁的眼,一字一句地說道:“辱我者,我一笑置之。辱我親者,我誓殺之!”


    兩道殺氣突兀地自他眼中射出,令臉上剛露出一絲譏諷的譙瑁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出兩步。但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的表現有些丟人,便強作鎮定地發出不屑之聲:“好大的口氣,這話就是出自你老爹之口,老夫也隻當是個屁!”


    夜安平淡淡地說道:“沒錯,若是我爹說此話,你大可不當回事,可現在跟你說話的是我。”


    不知為何,譙瑁居然沒再出言諷刺。反倒盯著夜安平看個沒完,而後者也不說話,就那麽與他對視著。好一陣之後,譙瑁突然問道:“你不會是要來我這裏學做鐵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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