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香逝


    潭柘寺。


    印碧兒走出大殿,因為是正月,寺裏的香客絡繹不絕。看著舉家進香的人,印碧兒更覺得自己孤單。上天給了她人人羨慕的容貌,卻沒有給她這世間的平常幸福。她在乎的人、她可以在乎的人,都一一離她而去。在這混濁的人世,如行屍走肉的過著日子。初入世時,一切都是美好的,有春天泥土的清澤;有夏日蟬兒的鳴唱;有秋天稻穀的芳香;有冬日紅薯的幸福。人間是美好的,直到有一天,炊煙不再裊裊,馬蹄踏殘金黃色的稻田,孩子的啼哭、女人的慘叫,男人的廝殺,她全身一緊,雙手不停的哆嗦,耳旁迴蕩著那些恐怖的笑聲,她不停的擠壓著自己的耳朵,在那些笑聲中摧毀了一切沒了……沒了……沒了……什麽都沒了!


    她轉身看著殿內大佛的雙目,“普度眾生,那眾生中為什麽沒有我?”


    趙大樹站在銀杏樹下,等著進香的母親和妹妹。在人流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影子,不過今天的她像個鄰家的妹子。


    “碧姑娘上香啊!”


    印碧兒回身:“是你!”


    “給你拜年了!祝——心想事成!”


    印碧兒笑了笑:“全盤接收!心想事成!”


    “又是一年新春,過不了多久,黃色的迎春花會開滿山頭。”


    “燕子銜春泥築新巢。”


    “土地翻新種下希望!”


    印碧兒看著趙大樹,趙大樹指著那綿延的山說:“雪融化了,迎春花就會開滿枝頭!”


    印碧兒仿佛已經看見了那黃色的一片報春的花兒。


    凝香塢


    初靜一踏進凝香塢就看見了那個背影,那背影轉身:“想著你該來了!”


    “為什麽,我配不出那種香味呢?”


    他示意老闆,老闆端上一套香具,他挽起袖子,“燒炭,”取了香炭放於點香網上,點燃香炭,讓炭慢慢燒透變至全部紅色,“如此品香時,才能完全無炭味。”


    初靜點了點頭。


    “搗鬆香灰,”他用香鏟搗鬆香爐內香灰,再將香灰輕輕壓平,繼續使用香鏟於爐灰正中心慢慢打開一個炭孔,“入炭!”他將火紅的香炭用香箸夾入炭孔,再用香灰慢慢蓋上,輕輕抹平,成為一個火山形,“用檀香棒於香炭正中心插入形成一個氣孔。待產生檀香香味,表示炭在香灰中保持燃燒,如此算完成入炭。一般品香之香材若為生結奇楠,則炭埋深一點,若為死結奇楠,則炭埋淺一點。”


    初靜不是第一次看見品香,可是她今天有些入迷了。


    “切香,將所要品香之沉香放於切香台上,依其外型選用適合刀具切片,”沉香在他的手下切成了薄皮,他拿了些雲母片,“置香,將雲母片用香箸放在氣孔上,再用香匙將沉香木放在雲母片上,若有出煙,待無煙時再品香;或是將香灰加厚一點再品香。”他用羽塵將香爐周圍,沾有香灰的地方輕輕彈幹淨,“最後一道工序——品香!”


    初靜以左手持爐底,香爐一腳朝外,右手半掩爐麵,雙臂展平,低頭將鼻靠近香爐,緩緩吸氣品香,她閉上眼睛,回到了竹海,回到了那個陽光闌珊的午後……


    他也閉上眼睛,讓這香味帶著他回到他的聽月閣,回到那個白衣少年的身旁……


    銀奴看著凝香塢中那兩個沉靜在香味中的人,當年第一次品香,他也是這樣教自己的,他說:“這香隻屬於我們彼此!”他的鼻尖本能的捕捉著這香,有多久了,忘記了這香,還是從那以後,自己的鼻子被封鎖了……


    外二警察分局牢房


    趙大樹看著鐵欄內的人,他無法說服自己這是真的:“為什麽?……為什麽……這一切都是為什麽?”


    在鐵欄內的人沒有回答,她的臉有一束光,那束光是從這鐵牢唯一的窗口裏投射進來的,側臉的輪廓如那日在潭柘寺他看見的山欒,那即將盛開迎春花的地方,“盈姐,這倒底是為什麽?”


    欒盈雲不語……


    趙大樹的雙眼布滿血絲,眼眶裏的淚在掙紮著,當淚水要掉下的時候他轉身,離開了那冰冷的鐵籠……


    千壺翁酒樓


    陳霖海看著那個醉倒在牆角的人,幾日不見已經是另一個人了。他上前,把他攙扶起來,“大樹!”他輕聲的叫道。


    趙大樹微微的睜開眼:“是你啊……小霖子……我的……我的好兄弟……好兄弟!”


    “大樹,我們回家!”陳霖海清理了一下趙大樹的臉,他的鬍子有些紮手。


    “回家?不……不回去!……既然來了……就……就……就陪我再喝幾壺!掌櫃的……上……上……上好酒!”


    陳霖海把趙大樹扶到了酒桌上,對掌櫃的說:“老闆,上酒!”


    “好兄弟……我趙大樹的好兄弟!”


    “我認識你這麽多年,這是第一次,第一次看見你這麽的痛!”陳霖海給趙大樹倒了碗酒給自己也倒了一碗,“做兄弟的,卻隻有幹看著的份!”他和趙大樹碰了碗,仰頭一口氣喝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血色牡丹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奶茶閑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奶茶閑人並收藏血色牡丹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