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之下,奴兒哈奇以勝利者的口吻,質問。


    奴兒哈奇的原配老婆小玉兒,既羞愧,又懊悔,眼中溱滿淚水。


    誰能想到,窮得叮當響的奴兒哈奇,能當虎水部族長?


    誰能想到,百餘男丁的虎水部,能吞並小兩千人的阿魯納其部?


    不是我看不明白,是這個世界變化太快!


    另一個方麵,小玉兒給阿魯納其少族長當小老婆,也就過了幾天好日子。


    到後來,族長兒子玩膩了,就賜給手下。


    再後來,手下玩膩了拿她當賭注輸給別人,反正不拿她當人。


    女人一旦缺吃少穿,還要下地幹牛馬活,那模樣不可能好。


    二十來歲就變得跟大媽一樣,憔悴的沒個人樣。


    這下,再也沒男人給她食物了。


    小玉兒餓得受不了,隻能偷偷吃點殘羹剩飯,睡在豬圈馬棚裏。


    她原以為就這麽悲慘的過一輩子,死了也就算了。


    可沒想到哇,奴兒哈奇居然發達了?


    還巴巴地把自己找出來,肯定是想羞辱一番,報複自己當初瞎了眼。


    可,這些難堪都是自找的,不能怪別人。


    唉,苦日子何時是個頭啊?


    還不如死了幹淨!


    想到這一點,小玉兒想起了當初,和奴兒哈奇新婚的那段甜蜜日子。


    男的打獵,女的種地,晚上沒羞沒臊,多美好啊!


    她忽然笑了起來。


    “哈哈哈!”


    雖然滿臉汙垢,混身臭味,但小玉兒的內心,依然覺得很幸福。


    眾人莫名其妙。


    咋了,這是?


    她笑什麽,有什麽可笑的?


    該不是瘋了吧?


    奴兒哈奇盯著她的眼睛,再次問道:“你後悔不?隻要你說‘後悔’,俺就不殺你!”


    盡管雙手被捆,但小玉兒掙紮著站起,盯著奴兒哈奇,決然說道:“你說,俺後悔什麽?!”


    她絲毫不畏懼高大威猛的丈夫,劈裏啪啦說了一大通。


    “難道俺要後悔阿瑪額娘生了俺?”


    “還是,從小和你玩到大,結了婚?”


    “要不然,俺該後悔你不是族長,老婆被人搶跑了都認慫?”


    她蔑視地看著奴兒哈奇,冷冷地說道:“俺應該後悔的是,哪怕你當了族長,依然隻會想著報複仇家,羞辱女人,難道這就是女真第一勇士最大的出息嗎?!”


    俺去!


    這,這還是那個逆來順受的賤女人?


    阿魯納其部的老老少少,全都驚呆了。


    甚至連虎水部的戰士們,也都傻了眼。


    額亦多實在看不下去。


    羞辱大哥,就等於羞辱俺!


    “啪!”


    他上前,一巴掌將小玉兒扇倒在地,再拿著槍口對準她的腦袋,就要扣扳機。


    小玉兒滿意地閉上眼睛。


    她不想活了,也活夠了。


    死,或許是最好的結果。


    “滾開!”


    額亦多很意外,因為這句話是奴兒哈奇說的。


    他愕然轉頭,卻見奴兒哈奇衝過來,雙掌猛然將他推出去七八步。


    “滾!你們都滾!”


    看他雙眼通紅,快要發狂,額亦多趕緊揮了揮手,將人全部都帶下去。


    奴兒哈奇雙掌將短刀夾出,緩緩靠近小玉兒。


    小玉兒忽然笑了,溫柔地說道:“哈奇哥,下手吧!能死在你刀下,小玉兒心裏是歡喜的!”


    奴兒哈奇一個哆嗦,這熟悉的聲音,一直魂牽夢繞在他的腦海。


    他忽然明白了。


    之所以自己滿心怨恨,不顧生死搏富貴,其實都是因為小玉兒。


    他置之死地,是為了向小玉兒證明,自己不是孬種。


    那麽,為啥要這麽做呢?


    終究,自己心底有她。


    所謂,責之深,愛之切。


    如果真的不在乎對方,何必大費周章雄心勃勃?


    刹那間,奴兒哈奇就像被春光照耀的堅冰,一點點的消融。


    “當啷!”


    短刀掉在地上。


    “噗通!”


    奴兒哈奇跌坐在小玉兒身邊。


    良久的無言和思想鬥爭後,奴兒哈奇踉蹌著站起。


    “之前俺欠你的你欠俺的,現在,一筆勾銷。”


    說罷,他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自己的軍隊和戰利品。


    這一仗打的太漂亮了。


    額亦多帶人先幹掉哨兵,再趁著夜色摸到族長家發起斬首戰,


    不到一個時辰,就解決了戰鬥。


    阿魯納其部,算這附近最大的部落,人口一千五百多,青壯四五百。


    金銀珠寶好幾大箱,牛馬羊不計其數,賺大發了。


    按照女真人的規矩,這些青壯不是被殺死,就是當苦奴。


    但,奴兒哈奇覺得應該做出改變。


    他把青壯召集起來開會。


    “俺就是虎水部的奴兒哈奇,按照老林子的規矩,你們一半人要砍頭,一半人當奴隸。”


    下麵的俘虜聽著,麵色如土,畢竟誰也不想自己死。


    奴兒哈奇話鋒一轉,說道:“可是呢,俺現在是北海總督的團長,得按照軍規來,現在給你們一個選擇:參軍當兵,或者交出武器當獵戶。”


    啊!


    啊啊啊?


    阿魯納其人全都傻了眼。


    啥北海總督?


    啥團長軍規?


    還能自己選?


    這奴兒哈奇真是俺們老林子的人?


    額亦多拿著鞭子,劈裏啪啦一頓抽:“都閉嘴!聽團長訓話!”


    奴兒哈奇也不廢話,直接來了個“征兵+土改”。


    參軍入伍的,每戶發100畝牧場,還給100斤穀子安家費。


    這還不算,當兵管吃管穿,每個月可以拿一兩銀子,就是1000銅錢。


    現在沒錢,沒事,反正到時候找總督報銷。


    那些不參軍的,兩手空空回家,啥好處都沒有。


    當然了,奴兒哈奇把虎水部的新規矩搬過來。


    每家每戶的獵物和收獲,隻需要交兩成就行。


    比原來交給族長七八成,好太多了。


    此言一出,人心浮動。


    阿魯納其人,絕大多數底層,其實過得並不好。


    誰當族長不是當?


    奴兒哈奇實力太強,新規矩也是看得見的好處,


    不管了,跟著虎水部一起幹吧。


    就這樣,奴兒哈奇招了300阿魯納其青壯。


    虎水部一戰成名,周邊小部落的族長,聞訊而來拜碼頭。


    奴兒哈奇發現,人手不夠,暫時還不能吞並他們。


    於是,定了兩個規矩。


    首先,小部落每年上繳兩成收獲給虎水部。


    另一個,不得妨礙白虎團從小部落征兵。


    就這樣,奴兒哈奇又拿著小部落的“孝敬”,從小部落征召了300人。


    至此,白虎團得兵員已經滿編。


    可是沒過幾天,有海盜在周邊劫掠。


    小部落損失慘重,趕來報信求援。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


    奴兒哈奇不能不管。


    本著“實戰練兵”的想法,他當即帶著白虎團展開剿匪作戰。


    於是,一百多海盜被白虎團窮追不舍,一直逃到神淩和高麗的邊境交界處。


    好死不死,高麗邊軍嚇壞了。


    高麗邊將以為女真犯邊,立刻派出三千人馬,用來威懾。


    結果,額亦多壓根沒鳥他們。


    甚至他懷疑,高麗兵和海盜是一夥的,上去逮住高麗邊軍一通狠揍。


    就這樣,三方混戰,打了個稀裏糊塗雞毛亂飛,直到陸遠出現。


    奴兒哈奇解釋完,陸遠哈哈一笑。


    “白虎團兵強馬壯,幹得不賴!等會我派一個參謀長給你,好好調教一番。”


    奴兒哈奇心裏明白,吃人飯受人管,參謀長就相當於皇帝的“監軍”。


    而且,也不是針對他一個人的,朱雀團、玄武團都有學生軍的代表。


    當然,這幫學生軍可不是花架子,都有真本事,管理士兵很有經驗。


    基本上可以用一句話概括:團長管軍事,參謀管生活,相得益彰。


    最關鍵的是,這麽一來,白虎團就名正言順成為北海總督的三大主力之一。


    “卑職多謝總督!”


    陸遠斟酌之後,派出本部的少校參謀田嘉斌,和奴兒哈奇搭班子。


    恰好,額亦多也匆匆跑來,拜見總督。


    這貨渾身是血,挎著“阿卡47”,馬脖子下懸著好幾顆人頭,殺氣騰騰衝來。


    一見到陸遠,“咚”的一聲,跳下戰馬,給陸遠磕頭。


    “奴額亦多,拜見主子!主子金安萬福!長命百歲!”


    陸遠哈哈一笑,按照他的境界,活千把歲沒問題。


    不過嘛,額亦多是粗人,沒多少文化,能學著說兩句吉祥話就很不錯了。


    他上前攙起對方,捶了捶胸口:“真是好樣的!傷著哪兒沒有?”


    額亦多打仗不要命,帶頭衝鋒,身上多處掛彩。


    但他一點也不在意,大咧咧地說道:“都是皮外傷,沒啥事!”


    當問起,高麗邊軍時,額亦多有點不好意思。


    “因為大哥說主子來了,俺隻抓了千把人,好多沒來得及抓……都在後麵腿著呢!”


    咦!


    陸遠很驚訝。


    你400來人,居然抓了一千俘虜?


    額亦多興致缺缺地說道:“高麗兵怕死不禁打,俺們一個衝鋒就垮了……就是小腿跑的有點快。”


    陸遠和靈雄高明娜聊天時,對高麗邊軍有過敘述,算是高麗的精銳部隊。


    額亦多指著馬脖子的腦袋說道:“啥精銳啊,那主將叫俺宰了,軍旗也奪了。”


    陸遠心中一動。


    高麗半島的地理位置處於東北亞咽喉,但其民風彪悍,地勢險峻,易守難攻。


    這麽看來,一物降一物。


    如果給白虎團好好武裝一下,說不定三五個月就能打下來。


    他看向奴兒哈奇,問道:“有沒有興趣,去高麗玩幾天?”


    奴兒哈奇一陣激動。


    這話的意思太明顯了,主子想打高麗,而且是讓自己獨當一麵。


    剛才一戰,高麗人一觸即潰,這機會千載難逢!


    開疆拓土!


    建功立業!


    奴兒哈奇的心立馬熱乎起來。


    他拍著心口立下軍令狀:“請總督大人下令!卑職三個月拿不下高麗,提頭來見!”


    “好!”


    陸遠取來軍用地圖,指著高麗中部說道:“我給你裝備,給你戰船,再給你一個團的編製。十天後,從海上發起突襲。隻要拿下這座高麗王城,抓住高麗王族,你就是北海軍第一個旅長!”


    奴兒哈奇熱血沸騰,當即立正敬禮:“是!10天後進攻,拿下高麗王城!”


    額亦多不識字,看著地名問道:“主子,這地叫啥名?”


    陸遠淡淡地笑道:“仁川!”


    白虎團修整待命,陸遠特批,允許他們從高麗邊軍俘虜中征兵。


    同時還教他們“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用騷擾戰牽製高麗邊軍,爭取高麗從國內調兵。


    這樣,高麗王城的防禦會更空虛,屆時更利於登陸奇襲。


    奴兒哈奇和額亦多,還有新參謀長田嘉斌,興致勃勃地進行俘虜整編。


    陸遠也派人安排泰寧軍工廠加班加點生產,先撥給白虎團一批裝備。


    一切就緒,陸遠帶著百餘“海盜”,登陸皮島。


    毛文龍這隻地頭蛇,得到通報,大張旗鼓的出寨十裏迎接。


    一見麵,陸遠發現個有趣的現象。


    毛文龍一身光鮮亮麗的官袍,但手下都是破衣爛衫。


    反差太強了。


    陸遠拿出靈雄的軍令,毛文龍笑嗬嗬地說道:“總督大人能看得起皮島,是兄弟們的福氣,但有差遣,就算刀山火海,皮島三千人馬萬死莫辭!”


    這時,他的一個手下卻說酸話:“弟兄們都快餓死了,哪還有力氣打仗?”


    毛文龍把眼一瞪,一腳踹過去,罵道:“狗日的,總督駕臨的大好的日子,說啥喪氣話?來人啊,拖下去砍了!”


    “就算死,俺也要說!老話說當兵吃糧吃餉,可俺們打生打死大半年,無糧無餉,這當得什麽兵?”


    毛文龍臉色脹紅,“唰”地抽出戰刀,就要砍人。


    陸遠心裏暗笑,這一主一仆,把我當傻子,還演戲呢!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秀演技了!


    他連忙伸手,把毛文龍攔住。


    “毛千總,不要和手下一般見識。消消火有話好好說……那個,本督初來乍到,不清楚你們的情況,能不能給我說一說?”


    他指著那名小將,問道:“看你小嘴叭叭的,就你來說吧,為啥大半年無糧無餉?”


    那小將有點心虛,不由自主看了看毛文龍。


    大哥,這不是事先說好的,咋整啊?


    毛文龍瞪了他一眼,罵道:“看我作甚?總督問啥,你就說啥!”


    那小將嘰裏咕嚕一通下來,陸遠清楚了。


    要說起來,隻能怪靈雄真是沒有戰略眼光。


    皮島這麽重要的位置,毛文龍也算能打的,怎麽也得好好養著。


    可他偏偏就信奉快馬強弓,硬碰硬和建州女真幹。


    那建州女真也不是好相與的,你殺過來,我殺過去,死傷都相當大。


    所以,邊軍將士的撫恤金,是老大一筆開銷。


    朝廷貪腐叢生,七扣八扣,到靈雄手上連一半都沒有。


    巧媳婦難為無米之炊,那怎麽辦?


    靈雄隻能優先緊著騎兵,再次是步卒,最後是城防軍。


    至於,皮島招安的海盜,能拖就拖,能欠就欠。


    實在不行,你們去搶女真人唄。


    可毛文龍這邊人數不多,總去打劫女真部落,人家也會防範。


    這麽一來二去,加上最近禁衛軍北上,雙方撕破臉皮。


    靈雄自己也要靠四處化緣,才能吃上飯,哪裏還能顧得上毛文龍?


    說到後來,那小將真的哭了起來,抹著眼淚說道:“總督大人,說句他要心窩子話,俺們當了兵就不怕死!但,死也要死的值吧?總不能餓著肚子和女真拚命吧?”


    “丟人現眼的玩意!滾滾滾!”


    毛文龍眨巴眨巴眼睛,一腳將小將踹倒,趕到一旁。


    他轉臉就笑嘻嘻的說道:“總督大人,這小子太誇張了,飯還是能吃的飽得的。就是傷了殘了陣亡將士的撫恤,末將真是有心無力……”


    說到此處,皮島將士紛紛低下了頭。


    當兵當成乞丐,丟人啊!


    “唰!”


    一張薄薄的紙票子,遞到毛文龍麵前。


    咦!


    “總督大人,這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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