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瀕臨死亡的那一刻,時空仿佛凝固。


    刀鋒攜帶的強勁靈力波,如排山倒海的海嘯劈頭蓋臉砸向陸遠。


    石刀表麵坑坑窪窪的,甚至還不如三歲娃娃隨便用泥捏出來的。


    但,石刀邊緣的“鋒刃”卻打磨的光潔如鏡,在上麵一點的縫隙中,夾帶著絲絲縷縷的紅線。


    憑著直覺,陸遠知道,那一定是血痕,敵人的血痕。


    想必,紅粉娘娘用這把石刀當做武器,斬殺了不知多少敵人,才能有如此巨大的反差。


    另外,她的眼神露出驚詫、驚懼和強烈的懊悔。


    顯然,紅粉娘娘已經認出了陸遠,但,殺招已經條件反射的出手,想撤都撤不回。


    陸遠仔細地回想,剛才,大概隻有百分之一秒,或許更短。


    不得不說,這一招幹淨直接,毫無花哨,是肉體所能發揮的極限。


    沒人更精準,也沒人能更快,可說是空前絕後的純粹武學巔峰。


    這一刀,真帥!


    啊啊啊,太特麽霸氣了!


    這一刀的風情,恐怕連紅粉娘娘自己都難以複製。


    但,紅粉娘娘是突然脫離殘酷、殘忍、充滿血腥和暴虐、令人窒息的黑障領域。


    她的靈識,根本沒反應過來。


    有時候,本能可以救人,但,此時此刻,顯然要鑄成大錯。


    她不敢想象,殺了陸遠之後,她還怎麽活下去?


    因為,正是陸遠,成了浸泡在絕望中的她惟一活下去的信念。


    諷刺的是,她活過來了,但,卻要將自己靈魂深處的依賴……親手斬殺。


    或許這一切是夢境,噩夢!


    她能做的隻有無奈的僥幸和幻想。


    而妙善觀音卻目露微笑之意,嘴角噙笑地看著陸遠。


    黑障領域的幸存者vs光之國度的回歸者,孰強孰弱?


    當然,陸遠並沒有抵達真正的光之國度,但模擬體驗的效果足可以假亂真。


    表麵上看,陸遠的境界和實力並沒有明顯增長,但,經曆過高維視角,總能有意想不到的破解之法。


    粉娘娘這一刀,在小千世界中是無解的。


    所以,妙善觀音好奇地等待著,陸遠的最終答案。


    “嘶啦!”


    石刀斬過咽喉,陸遠的身體一刀兩斷。


    頸部切口平滑,沒有絲毫毛刺,也沒有流血。


    一閃念間,紅粉娘娘的眼神從絕望到呆滯再到疑惑。


    嗯?


    不對啊!


    不可能吧?


    陸遠咋變成一張薄薄的紙片人了?


    妙善觀音當即撫掌大笑:“妙!真是精彩絕倫!”


    眾所周知,除了引力,沒有任何物體可以穿透維度空間。


    所以,陸遠從三維實體變成一張2d虛擬畫像,豁免了必殺一擊。


    石刀確實刺穿劈砍到了2維影像,但卻不會影響陸遠的本體。


    也就是說,陸遠領悟了“降維”的能力。


    因為處於超負荷狀態,加上不明所以,紅粉娘娘繃緊的精神再也撐不住,緩緩癱倒。


    陸遠立刻恢複真身,將老婆抱在懷裏。


    忽地,妙善觀音眉頭一皺,說道:“你們該回去了!”


    楊柳枝一揮,將兩人瞬間轉移到百裏之外的荒野。


    陸遠:???


    臥槽,招呼都不打一句,就把我們弄到黑漆麻烏鳥不下蛋的鬼地方,本地黑幫太沒禮貌啦!


    前後腳功夫,祭壇核心第七層,一隻虛幻的醜陋的不明生物殘影,正眉眼不善地盯著妙善觀音。


    “我聞到了黑障領域的氣息,還有兩個陌生人,妙善教主,這是怎麽回事?”


    妙善觀音懶洋洋地橫臥在玉蓮之上,漫不經心地答道:“那是有緣人,沒什麽特別的。”


    殘影警惕地問道:“有緣人?是誰?!”


    “唔,是北海總督和塞北新聖人。”


    殘影並不驚訝,而是追問道:“難道他們進了‘黑障領域’?”


    “嗯。”


    “活著出來的?”


    “嗯。好像沒什麽改變……”


    殘影似乎很惱火:“不!不可能!他們怎麽能夠活著出來?怎麽可能沒變化?”


    妙善好整以暇地答道:“所以,他們是‘有緣人’,而,你,不是。”


    “快說!他們在哪裏?我要殺了他們!”


    妙善觀音做無奈狀,不緊不慢地說道:“你知道的,隨機卷軸的覆蓋範圍是方圓一百裏,有興趣的話你慢慢找吧。”


    殘影正想離去,忽地停下腳步,懷疑地問道:“不對!你很不對……哈哈哈,我明白了,你想把我調開,好搶奪那個寶貝,是不是?”


    妙善觀音嫣然一笑:“你已經有了答案,又何必問我呢?”


    “啊啊啊!”


    殘影似乎要氣瘋了,最終咬牙切齒地放出一句狠話:“你等著,很快了,我很快就能領悟到修行的究極奧義,那時,我一定會把你撕成碎片!不,我要把你的靈魂碾成渣渣,永世不得超生!”


    “呼”的一下,殘影消散無痕。


    妙善觀音打了個嗬欠,自言自語地說道:“哎,這家夥真的越來越無趣了,不如睡覺……”


    深淵地宮中,殘影分身鑽入巨大的臃腫醜陋的身體中,仍然憤憤不平。


    “不公平!太欺負人了!憑什麽啊!啊啊啊!我好氣,真的好氣……都快要爆炸了!啊啊啊……”


    他又一次衝進人堆中,一個又一個吞噬著遇到目標。


    那些行屍走肉的修行者,依然沒有絲毫反抗,一直到死都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整個地宮中,除了巨大的咀嚼吞咽聲,安靜的可怕。


    底層的地牢,何秀姑仍然保持著一線清醒,她艱難地凝神細聽。


    靈圭帝吞吃的數量有30多人,比上次暴躁期多了十個,這說明它的狀態更糟糕了。


    如果,頻率再加快,數量再多,外界很難提供足夠數量的修行者。


    屆時,靈圭帝“吃人”的消息肯定壓不住,一旦大白於天下,靈圭帝和神淩帝國必然崩潰。


    毀滅吧!


    既然龍虎山都無法壓製住它,那隻能大破大立。


    哪怕用千萬人的鮮血,也要把這個滅絕人性的昏君消滅!把這個暗無天日的朝廷推翻!


    忽地,她身旁的張通玄已經油盡燈枯,嘶啞的嗓子弱不可聞地緩緩地說出最後的遺言。


    “秀,秀姑,活,活下去……正道的,光……終將到,到來……”


    音斷,氣絕。


    一代仙尊張通玄,墜落於大觀37年5月19日黎明前的黑暗中。


    意識道侶正在魂消魄散,何秀姑如墜冰窟,難以抑製的抽泣起來。


    與此同時,龍虎山真武大殿中,正在調養的黃玄一,也感應到同門的逝去。


    他一直將張通玄視為弟弟,悲憤之極,噴出一口鮮血,內息紊亂到近乎癲狂,身體搖搖欲墜。


    “通玄~~”


    呂丹陽大驚之餘,將渾厚綿長的靈力一股腦注入掌門師兄體內,護住其心脈靈智。


    韓蝶衣與李子玖也反應迅速,各自將靈力同時注入呂丹陽體內。


    而後,藍藍露替韓蝶衣補充,曹成象補給李子玖,如此方能勉強維持。


    此時,真武大殿上霧氣蒸騰,六人汗如雨注,但絲毫不敢放鬆心神。


    好在,黃玄一知道輕重,雖然難掩悲傷,但他不能不顧及五位師弟的健康,強製自己平息下來。


    隨著他集中精神,心脈氣血漸漸恢複。


    呂丹陽感應到掌門的狀況好轉,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見黃玄一的眉宇間籠著淡淡的哀愁,他小心翼翼地問道:“通玄是不是……”


    黃玄一緩緩點頭,盡可能平靜地說道:“他剛走,秀姑也不好,怕是撐不了多久……”


    韓蝶衣歎了口氣,沒來由的一陣煩躁。


    靈圭帝扣押張通玄何秀姑,又暗算掌門後,等於撕破臉皮,雙方再難轉圜。


    非但如此,狗皇帝還命令南直隸督公馮吉祥,盡起大軍圍攻龍虎山,迄今已有月餘。


    若非依靠真武法陣封鎖,龍虎山的千年基業就會毀在不肖子孫手裏。


    現實很殘酷!


    靈圭帝墜入魔道,實力太恐怖,而且擁有數百萬軍隊和取之不竭的物資。


    區區一個龍虎山宗門,根本耗不起。


    或許一兩個月,在陣法防禦值清零後,掌門師兄尚未恢複,那該如何是好?


    其他人的想法大同小異,龍虎山士氣低迷非人力可以逆轉。


    不過,黃玄一的話,讓眾人心底再次燃起希望之火。


    “我感應到塞北,出了一個聖人!”


    “什麽?聖人出世!”


    無人齊齊看向掌門師兄,眼神複雜。


    在黃玄一這一輩中,龍虎山一口氣出了八位天尊,由此被譽為“天下第一宗門”。


    幾乎所有人包括龍虎山,都認為,龍虎山至少會出一個聖人。


    可,百餘年過去,這個成就依然沒有達成。


    當然,其他宗門就更不用說了。


    有陰謀論者據此認為:當前是“末法時代”,別說聖人,日後恐怕連晉升天尊都不容易。


    所以,黃玄一說出新聖人的消息,大殿中喜憂參半。


    喜的是,靈氣依然充沛,每個人都有機會了。


    憂的是,天下第一宗門的榮譽,恐將失不再來。


    藍藍露在同門中最純真,想法與眾不同,她認為或許這是改變龍虎山困境的契機。


    她問道:“塞北多叛逆,邊軍和狗皇帝也鬧翻了,不知道這新聖人是敵是友?”


    這話不啻於投入湖麵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


    呂丹陽皺了皺眉,覺得太過冒失。


    倒是韓蝶衣了解藍藍露的想法,便說道:“昏君權貴荼毒天下,人人皆有抗暴的責任,隻要團結起來,就能正本清源。”


    曹成象和藍藍露關係融洽,便說道:“是敵是友,試試便知。”


    說到這裏,眾人看向掌門。


    黃玄一微微頷首,說道:“事到如今,我等也隻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一錘定音,龍虎山開始行動。


    呂丹陽和曹成象向東逼近南直隸的防線,韓蝶衣和李子玖在西麵巡視,朝廷大軍的高手迅速集結應對不測。


    但,藍藍露卻間道從南方乘虛而出。


    待南直隸總督察覺派高手追殺到海邊,藍藍露乘坐丹頂鶴飛往東夷島,再轉向北方琉球,向著高麗翩然而去。


    朝廷大軍憤怒不已,瘋狂攻打真武法陣,但,龍虎山四大天尊帶著數百門徒各據一方,穩如磐石。


    感應到藍藍露安全脫圍的消息,黃玄一遙望北方,既高興又擔心。


    “阿露,保重!”


    陸遠帶著狀態不穩的紅粉娘娘,不得已選擇先回泰寧城。


    不過,靈圭帝雖然不放心妙善觀音,但依然派出欽天監三大國師領著廠衛擴大搜尋。


    見東南北三個方向盤查追索甚嚴,陸遠隻能選擇和紅粉娘娘向西退卻,尋機折向北方。


    穿越太行山時,恰好遇到一溜西域商隊,陸遠便跟著一起結伴而行。


    西域領隊是大食人阿拉丁,能說一口地道的神淩官話,擁有大天師巔峰實力。


    最開始,商隊明顯對陸遠和紅粉娘娘很戒備,不怎麽接觸,說話也很謹慎。


    不過,轉的盆滿缽滿押運近百車名貴貨物的商隊,顯然也是太行賊匪眼中的大肥肉。


    因此,這次太行之旅,從一開始就波折不斷。


    不得不說,西域商隊敢走江湖,還是很能打的,他們一邊高呼真主之名,一邊揮舞彎刀悍不畏死的衝殺。


    哪怕身負重傷,也會選擇孤注一擲地與敵人同歸於盡。


    和中原風俗不同,無論赴死者還是收斂同伴者,都覺得死亡很光榮,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這麽慘烈的戰法,如此駭人聽聞的傳統,擊敗並嚇退了很多山賊。


    發現陸遠不解的眼神,阿拉丁淡淡地說了一句。


    “生亦何歡,死亦何哀!我們從真主身邊來,能早一日回到真主身邊,是就是最大的圓滿!”


    陸遠點點頭,正要說話,卻見峽穀兩邊人頭攢動,最凶險的戰鬥又開始了。


    這次,太行賊首“活彌勒”霍東鷹率領數千人設下埋伏,將商隊包圍。


    這家夥同樣是大天師巔峰,一向在太行山稱王稱霸。


    “彌勒至尊,太行霸主,攻!”


    令旗指向商隊核心,賊匪漫山遍野湧來,箭雨橫飛,商隊將車輛圍城三層防禦圈,躲在其中不敢露頭。


    待賊眾進入百步之內,阿拉丁大吼道:“反擊!將他們打下去!”


    “嗖嗖嗖!”


    “啪啪啪!”


    弓箭和火槍密集發射,跑在最前排賊子紛紛倒地,慘叫連連。


    但,霍東鷹不為所動,依然強令部下衝鋒。


    “哇呀呀!”


    賊眾進至七十步範圍,火槍再次響成一片。


    “啪啪啪!”


    四十步,又響了一次。


    然後,商隊車陣打開一個缺口,二三十名黑衣騎兵,迅速衝了出去,旋風般殺入賊匪之中。


    騎兵打步兵,那就是全麵碾壓,彎刀所過之處,血流遍地,慘絕人寰。


    以陸遠的目測,阿拉丁臨陣指揮非常到位,賊匪至少死傷千餘。


    隻要堅持下去,太行賊匪大概率會扛不住“人海戰術”的戰損而撤退。


    就在這時候,佇立在山巒之上的霍東鷹,不動聲色拿出一麵黑色七星幡,遙指戰場,口中念念有詞。


    “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下一刻,令人毛骨悚然的現象出現在山穀各處。


    阿拉丁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地喊道:“真主啊,這是魔鬼的法術嗎?西西弗,西西弗!”


    駕著馬車的陸遠隻瞄了一眼,便不屑地搖頭。


    不就是“招魂幡”嘛,還擱這兒裝神弄鬼,實在太小兒科了。


    卻見阿拉丁的馬車上,車簾一挑,一位黑發藍眼的少女鑽了出來。


    哇!


    這異域風情的女郎,穿著很涼快,上身隻有一個抹胸,腰上隻係著一個“丁”字褲。


    賊特麽刺激!


    陸遠忽然想到,阿拉丁口中的“西西弗”難道就是她?


    可,麵對發力強大的招魂幡,她一個弱女子有什麽用呢?


    因為,那些失去的賊匪,正詭異地從地上爬起,歪著腦袋、瘸著腿,以極其詭異的姿態,包圍上來。


    那些活著的賊匪,這躲在“屍兵”身後,頂著槍林彈雨一步步衝了進來。


    然而,下一刻,更匪夷所思的事情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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