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毅高高的挑眉,你當我是瞎的?深深的吸一口氣,他正色,鏗然擲語,“夜姑娘你果真是對世子好嗎?”


    夜離影一愣,見他目中鋒芒畢露,如出鞘之劍、捕獵之鷹,唇角一動,笑道,“對我好的人,我自然會對他好,我也隻會對對我好的人好,你覺得你家世子對我不好麽?”


    他怔了下,目中炯炯,“世子對姑娘你當然是好的。”


    “那你還擔心什麽?”她看他,看到他一張俊臉幾縷探究,淡笑,“我知道我來曆不明,但是你不信我,也應該信你家世子罷,我夜離影雖然不算什麽好人,也幹過幾件不光彩的偷雞摸狗的壞事,但是我既選擇對一個人好,便會盡力的對他好,至少不會害他。”


    習毅聞言,麵色怔忪,默然一秒,“姑娘要是對世子好,就莫要再說什麽不該說的話,惹他生氣了。”原以為,她與已逝的世子妃長得極像,她在世子身邊,對世子應該是好的,世子總不願好好吃藥,興許此女子可以讓世子願意吃藥,可是仿佛適得其反的,她在世子身邊,世子也並沒有吃藥,她倒是惹了世子生氣幾次,弄得世子犯病的次數愈多了。


    她握著托盤的手緊了緊,望著天空中的一朵白雲,“我不能向你保證什麽,我隻能告訴你,我會盡力的對他好。”


    “世子在那邊的林子裏。”他伸臂朝前頭一處淺深色次第暈開樹林指了指。


    夜離影點點頭,口中說,“謝謝。”眼眸在那林子晃了晃,猛地叫住欲走的習毅。


    “還有何事?”他問。


    她眨了眨眼睛,笑道,“你可有空?”


    習毅斟酌一二,“姑娘有何事隻管吩咐。”


    夜離影答,“倒也不是什麽特別的事情,隻是方才從廚房過來的時候,燉著盅燕窩作宵夜,似乎、好像、大概忘了關火。”


    習毅本是洗耳恭聽的表情,狠狠一跌,惱道,“在下有事要忙,先走了。”


    他烏雲般的黑色從眼底消失,她轉身朝林中走入,正是初冬時候,今日恰然白雲遮日,有薄薄的冷霜,漂浮在虛無中,隨著輕風如碎珠裂晶般,顫顫然,浮動著。


    她走進的方向,最外層的樹木,早已凋零完了葉子,那枯枝腐葉早已化入泥土,人的腳踩在上麵沒有丁點的聲響,朝裏頭在走了幾步,便是一叢叢瑩綠與緋紅相間生長的杜英樹,夜離影望著那比自己還瘦高的樹,伸手扶了扶額頭,忽而覺得方才自己管那一盅湯幹什麽,應該叫習毅領著自己進來才對啊。


    又走了幾步,當真找不到,她正要折回去,耳旁,有音,是淙淙瑤琴之聲,縈繞著瘦高枝椏,輕點著萋萋葉子,順著葉子細膩的紋絡溫婉而下,如白紗似要伏在她清瘦的身上,卻在觸到的一刻,隨忽來的風,消散。


    這琴奏的十分的妙!


    雖她不懂琴,仍舊聽得出這琴技甚好,凝神順聲而近,一抹雪白不出所料的滑入她眸低,那滿地交錯的杜英枝中,那薄薄浮著的的冷霜中,那仙人一般的慕容傾雪,正靜坐在一張流光的紫檀木琴台旁,剔透精致的十指撫著沉香木瑤琴上細長如女子發絲的琴弦,有風,他一襲輕柔寬鬆白袍隨之飄飛,如綢柔滑的黑發央央散在肩頭,如千山暮雪之巔,孤寂綻開的朵朵蓮花。


    瘦枝堪堪而動,零星的微光打在他側著臉龐上,那晶瑩剔透的臉龐微微抬著看著某處,眸中,潤澤縈縈。


    他沒有發現她,欣長的指尖琴音亦沒有停住,夜離影朝他踏了一步,驀然琴弦錚錚大動,音符拔高了,霎那間,有戈壁黃沙似烈刀滾滾,萬千士軍騎甲馬奔騰,恍如一場殘酷無情的戰爭,操利戈兮被犀鎧,車錯轂兮短兵接,鐵臂挽弓,鷹眼落矢,流火塗炭……


    夜離影怔了怔,不敢再動,隻怕不經意的一動,便中了暗處的一支流箭……


    良久,慕雪指尖一按,琴音止住,他渙散著的,倒影著茫茫霜色的瞳孔,一刻聚攏,然後看見的身側的夜離影,一滯,“你在這裏,何時來的?”


    那聲音,如流水輕波,層層蕩漾開她白日夢境,她看他,“剛來沒多久,就聽你彈了一支曲子。”


    他微微頷首,一片緋紅的杜英葉子,無聲略過他的眸底,伴著她輕飄飄的喃語,“雪,你還在生氣麽?”


    他眉宇一晃,側眸看她,“什麽?”


    她迎著他的眸光,淡然,“雪,答應你的事情我以前沒有做的很好,是我的不該……其實你找我假裝寵妾,不是想要讓她吃醋,而是你本身是想要躲開她,對麽?”


    嘴角噙了一抹苦澀的淡笑,他道,“終於看出來了麽……算是罷,”夜離影蹙眉,他緩緩又道,“其實,我和她本就沒有什麽夫妻緣分,現如今我確實是在躲著她。”


    “為什麽躲著她?因為你不喜歡她麽?……那她不是很……”……傷心?夜離影想。


    “隻怕她不會介意罷,她也從來不曾喜歡過我。”他說。


    “從來不曾喜歡過你……那她當初為什麽要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非要嫁給你?”她惑然,透過薄霜分辨他的表情。


    “當初的事情,也隻有當初的人看到,”那一片杜英葉子搖曳擺動著,落在泛光的七弦瑤琴上,如赤蝶蟄落,驚濺幾滴易碎寒珠,他望著,精致的指尖拾起,輕輕地丟到一旁,“然則,人的眼睛可以看的世間萬物,卻獨獨看不見人心,人心是怎麽想的,或許隻有它自己的主人知道,也真是奇怪的東西,人的心和身可以是分開的,有時候嫁給一個人,也不代表你就一定愛他。”


    離影知道他話中的意思,“那麽,她那樣費心的嫁給你,還裝著在乎你的樣子,是……必定是有所圖,對麽。”


    他笑了下,無起無伏的聲音,毫無波瀾著說,“有所圖又如何,她圖的不過是一個女子的奢望罷了。”……隻是奢望著通過我得到另一個男子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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