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扇子,夜離影見過,回來的路上,他一直拿著手中,回來後倒是沒見他拿過的,今日他拿它到手中,夜離影這才覺得奇怪,正是暮秋時候,他拿著把扇子幹什麽,還嫌自己不夠涼麽?


    記起,有人說過的,但凡是富貴人家的公子,都愛手執一把折扇,有事沒事搖一搖,才顯得學富五車、風流倜儻。


    顯然,慕容不是那樣的人,因為著實沒有這樣的必要,他就算是手執一隻破爛的掃把,怕也是一個風流倜儻的美男子罷。


    不過怎麽都和她沒關係,想起他方才莫名其妙的舉動,夜離影便不打算和他說話,悄然朝藤木長榻走過,還是白天她卻困了,大概是冬天的緣故,自己變得十分嗜睡。


    “吃藥了麽?”他說,闔起扇子。


    夜離影嗬嗬一笑,側眸望著木窗上的鎏金紋絡,答道,“吃過了。”


    他望著她的背影,唔了聲,便出門去了。


    夜離影看著紋絡,越看越是眼花,隻覺有無數星星在腦海閃爍,便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呀,這是怎麽回事?”一個愕然的女聲從窗外傳來,嚇滅了夜離影腦海的星星,她懵懂醒來,一睜眼,便瞅見一片寂寂清輝、縈縈潤澤。


    那個出了門的人,不知何時坐在了她身側,現在正用一雙眼眸,玉碗一般盛著自己的臉龐,她脫口而出,“你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麽?”


    他沒有理她,隻見將眸光從她臉上移開,落到門口,一個奴婢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雙手舉著個托盤,盤中放著若幹瓷盅碗,慕容示意來人將托盤放在桌上,來人放下東西,膽怯著盯著地麵、輕蹙著眉頭便走,口中低喃著,“是哪裏的小貓踢翻了花盆?”


    慕容傾雪看夜離影,夜離影哼著小曲看屋頂,他便起身辨認了其中一盅,倒了些黑漆漆的湯汁在一隻碗中,一手托起那碗,朝夜離影走來,鼻尖,是攜著清香的苦澀味道,倒是比一般的藥汁好聞,可是,好聞它也是藥啊,還是苦藥啊。


    “這是什麽?”夜離影有些明知故問。


    “藥。”他兩指持著小勺,繞著瓷碗的弧度微微旋轉著,攪得夜離影頭暈,誠然,她是騙他的,她沒有吃藥,可以她硬著脖子,幹幹道,“我已經吃過了。”


    慕容朝她淺笑,“唔,估計那天我沒有說清楚,孫大夫說的是,開始的時候,一天隻需一片蘭義花瓣兒做藥,熬成一碗服下便可,要是病人有異於常人的症狀,一日便取兩片,兩碗服下。”


    夜離影怔了怔,“什麽叫異於常人的症狀,不就是從秋千上跳下來麽,我不是說了我會武功麽?”


    他道,“外加,方才在外頭無端端踢了一隻花盆。”


    “原來你一直看著我?”夜離影看他,他一臉的雲淡風輕,伸手指了指地麵,她這才看清,地上,方才那奴婢走過的地方,一道淺灰色的塵痕,幾片淩亂的緋色花瓣兒,她笑道,“你家的奴婢太不小心了罷,那樣小的一片,也能踩上?”


    他答,“確實是蠻小的一片,不過是將花盤從門框的左邊踢到了右邊,灑了半盤的塵罷了。”她哽住,他低著眼,一瞬不瞬的有規律的旋著手中的勺子,眉宇微蹙,暈著水墨般清淡卻如何也化不開的讓人揪心的思緒。


    “雪,雖然我不大喜歡你的側妃,但是我看的出,她好像蠻喜歡你的,那你到底喜不喜歡她,你叫我假扮你的寵愛的女子,是不是為了她?”


    夜離影知道,有些夫妻明明相愛,奈何兩人都是內斂兼倔強的人,那麽無論如何都不會有哪一個先開口道歉,彼此維持著表麵的和平,然後其中一個以一種變態自殘的方式找一個人來刺激對方,攪得兩人都不痛快,誠然,夜離影覺得慕容傾雪很有這方麵的潛質。


    慕容傾雪的手頓了一秒,“你如何看的她很喜歡我?”


    夜離影哧了聲,斜眼看他,“那可不是,聽說她當年為了某人,一哭二鬧三上吊。”


    “為了某人……”


    他低語重複,目光悠遠,遠到記憶的某處,那碧月淩空的夜晚下,那柔柳依依的碧綠後,那碎光浮影的池水邊,那欲滴的琪花瑤草上,那兩個肆無忌憚、肢體交織的男女,一個是他至親的弟弟,一個是他的枕邊人。


    “煜,你仔細些,若是有了身孕,可要怎麽辦?”女子嬌喘未歇,一場歡愛過後的,立身整理著身上淩亂的衣裳。


    “那便叫我們的孩子繼承他的世子之位。”那人,他弟弟,魅笑著說,起身的一瞬,衣袍完好。


    “你曉得的,他已經許久不到我這裏來了。”她說。


    “是麽?”男子似有詫異,繼而近乎譏笑著、寵溺說,“當日,他正妃極盡寵愛,幾乎是眾星拱月般的待遇,還不是在他眼皮底下,被你給弄死了,你這丫頭,現在想和我說,一個病懨懨快進棺材的傻瓜,你製不住了麽?……你那樣聰慧總會有法子的,不是麽?”


    “你怎麽會知道是我?”女子係著衣帶的手一抖,駭然看他。


    “你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我不過是從著你罷了,你當真以為你一個人就可以將此事作的神不知鬼不覺……”男子猝然捏住女子的下巴,笑著,警告的語調,“記得,下次不要背著我搞什麽小動作了,我不喜歡不聽話的丫頭,你要乖乖的,你知道的,我最喜歡你聽話的模樣。”


    女子沉默了一小會,涼笑道,“當然,我要是不聽話,會為了你嫁給他嗎?”


    ……


    手中的碗被人拽了拽,他本能握緊,目光攏合的時候,他看見那紅衣的女子,大概是試圖悄悄的拿過自己手中的碗,此時被發現便咬牙切齒著歎息,他莞爾,“你做什麽?”


    此人發呆都與別人發的不一樣,夜離影笑道,“我是試試溫度,看看涼了沒有。”


    “那麽涼了沒有?”他說。


    她點點頭,又迅速的搖搖頭,怒道,“不要岔開話題,你先說說你到底喜不喜歡你側妃?”


    ……我可不想做棒打鴛鴦的大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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