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沙緒裏的公寓,街道越發昏暗了起來。光平沒怎麽來過這一帶。附近的建築看起來不像是民房,倒像是倉庫和工廠。遠處可以看到一個保齡球形狀的看板閃爍著燈光。


    “你每天都走這條路,心裏不慌嗎?”


    “還好吧,習慣了。”


    沙緒裏的語氣裏充滿無所謂。


    突然,她停下腳步。低頭前行的光平往前多走了一步,連忙伸長拿著雨傘的手臂,不讓雨水打到她。


    “怎麽了?”光平回頭問道。


    沙緒裏剛才的開朗表情一轉陰沉,盯著正前方。光平追蹤她視線的終點。


    隻見武宮靠著電線槓站在前方不遠處。


    他在這種地方做什麽?光平無法理解。但瞬間後,他就反應過來,沙緒裏讓自己送的原因就在於此。


    武宮搖搖晃晃地走近二人,褲子的膝蓋部分沾著泥巴,看來是在哪摔過跤。


    他來到光平麵前,攥住他的領口。滿嘴的酒氣讓光平不禁往後靠。


    “混蛋!!”


    武宮攥著光平領口的手晃蕩著。不知是不是酒氣上頭的緣故,他的動作極為緩慢。


    “鬆手。”光平的語氣冷靜。武宮沒有半點要放手的樣子,無奈之下,光平隻能強行甩開他的手,使出一招絆足。武宮像斷了線的人偶一樣,毫無抵抗地跌落在地上。


    “可惡!!”他這次抓住了沙緒裏的腳腕。“是你,是你毀了我的人生!!”


    “你胡說八道什麽,這關我什麽事。”


    沙緒裏劇烈掙紮著被抓住的腳腕,運動鞋的鞋尖撞在了武宮的額頭上,他不禁鬆開了手。


    “光平,我們走。”


    光平正抬起腳步,忽然感覺到身後的武宮站立了起來。回頭一看,有沒有搞錯!光平強忍住的怒吼。武宮的右手上拿著一塊閃閃發亮的金屬。


    這是一把薄形小刀,大概是他學習時削鉛筆用的吧。武宮眼中閃爍著如手中小刀一般銳利的鋒芒。


    一陣莫名的呻吟聲過後,他向二人襲擊過來。他腳底不穩,但刀尖的動作卻敏銳且正確。他的目標是自己?還是沙緒裏?判斷讓光平的動作慢了一拍。在他撲向武宮的前一刻,小刀已經在沙緒裏的左肘上劃過。


    “啊!”


    沙緒裏秀眉輕皺,雙腿失力。光平立刻摟住她的肩膀。


    “沒事吧?”


    “嗯,還行。”


    似乎很疼,但沙緒裏的語氣還算精神。光平再次看向武宮,被撞飛到路邊的他以依舊緩慢的動作站起身,嘴裏失魂地碎碎念著,往光平二人相反方向奔去。


    “要報警嗎?”


    “算啦,擦傷而已,沒必要搞得那麽麻煩。”


    “那去醫院包紮一下?”


    沙緒裏搖頭,“這也算了。快到公寓了,先送我回家吧。”


    “……好吧。”


    光平將她抱起,瞥了一眼武宮消失的方向,慢慢地移開步伐。


    “昨天也是這樣。”沙緒裏說道。“他也像這樣在這裏等我,找我麻煩。但昨天好像沒有喝酒就是了。”


    “他怎麽會恨到沙緒裏頭上?”


    “鬼曉得。他昨天好像說自己被大學解僱了。”


    “被解僱了?原來如此……”光平能理解。“估計是被教授拋棄了吧。上演了這一場爭奪女人的鬧劇,還被警察纏上,被捨棄也不奇怪。”


    “他說錯全在我,都怪我和鬆木不清不楚。”


    “哦哦……”


    “我才沒有和鬆木不清不楚。雖說我和鬆木上過床,和武宮也到b階段了,但我和他們倆都沒有戀愛關係。”


    “問題不在此。”光平說道,“對於武宮來說,隻要有個能憎恨的人就足夠了。”


    “但他不是很優秀嗎?會因為這種小事就被趕出精英行列?”


    “……”


    “真的會嗎?”


    “大概吧。”


    兩人陷入沉默。


    沙緒裏的公寓很快就出現在二人眼前,木製的建築讓人聯想到舊時候的小學校舍。


    “進來坐坐?”沙緒裏問道。“來喝杯茶吧,雨也許很快就停了。”


    “茶就不必了,你手上的傷自己能處理嗎?”


    “能啊,但光平來搭把手就更好了。”


    她在背後推了光平一把。


    沙緒裏的房間是六榻榻米大小的一間結構,但各種家具一應俱全,居住起來還算舒適。家具和電視都是女孩喜歡的明亮色調,掩蓋了木製建築的古舊氣息。房間的各個角落都滲透著一股香甜的氣息,僅僅隻是坐下,就讓光平渾身舒坦。


    沙緒裏拿來一個小型急救箱,從中取出消毒液,脫脂棉,繃帶和膠布。光平幫助她對傷口進行了簡單的包紮。傷口並不深,但大量的出血確實讓人動搖。傷口的深淺並不代表著出血量的大小啊,光平手裏卷著繃帶,心中想到。


    他的腦中似乎抓到了什麽,就像有異物塞在後牙槽裏一樣,讓他一陣坐立不安。


    “怎麽了?”沙緒裏看著他說道。


    “不,沒什麽。”


    一瞬間後,這個異物卻不見了蹤影,這是常有的事。“怪裏怪氣的。”沙緒裏笑道。


    “你喜歡史泰龍?”


    光平看了眼牆上的海報後問道,他試圖轉換一下當前的氣氛。海報上的史泰龍戴著拳擊手套,舉著雙拳盯著二人。


    “不算吧,但我非常喜歡洛奇。”


    沙緒裏脫下製服和迷你裙,換上汗衫。“光平有喜歡的明星嗎?”


    “我想想看……岡部麻裏算嗎?”光平考慮片刻後回答道。


    “這誰?女演員?”


    “我也不知道。她是做電視節目預告的女孩。我基本不看電視,一談到這方麵,腦袋裏浮現的就隻有她。”


    “這樣啊。”沙緒裏似乎對此沒什麽興趣。


    說是喝茶,但沙緒裏卻做起了喝酒的準備。身邊的小型書架上擠滿了少女漫畫,她移開一部分漫畫,書架的背後藏著一瓶奧爾德巴(*名酒)。光平對這書架的結構感到嘆服,但沙緒裏喝奧爾德巴這一事實更讓他有些吃驚。他的吃驚並不是源於金錢上的理由,而是他完全無法把纖弱年輕的沙緒裏與奧爾德巴聯繫起來。


    在光平讀少女漫畫的時間裏,沙緒裏調配好了水兌酒,把名為“激辣”的薯片盛在了碟子上。


    把一個杯子遞給廣平,“幹杯。”她舉起自己的杯子。“幹杯。”光平回答道。


    武宮那痛苦的呻吟聲猶然迴蕩在耳邊。


    “我父母在鄉下。”


    第二次高潮過後,沙緒裏在光平懷裏說道。昏昏欲睡的光平聽到她的話後再次睜開眼睛,他感覺雙腳像放在冰箱裏一般冰涼。


    “他們是做鞋子的,我哥哥繼承了他們的事業。”


    光平腦中開始描繪農村鞋匠,但印象飄忽不定。


    “我高中輟學的時候,爸爸把鬍子都氣直了。我到現在都沒搞懂,他當時為什麽那麽生氣。”


    “望女成鳳。”


    “但是,我對高中是沒有任何期望的,我認為讀書毫無意義。”


    “你好厲害。”光平說道,“竟在那時就意識到這點了。”


    “但是,我心裏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啊。在咖啡廳裏做女侍才不是我的本意。”


    “嗯……”


    “但我當時已沒有時間去考慮了,必須立刻給出個答案。於是就湊合著先幹起了女侍,但從那之後,就沒有勇氣去改變現狀了。”


    “……”


    “光平?”


    “我在聽。”


    “抱歉,和你說了這麽多不明所以的話。”


    “好啦。”


    沙緒裏緊緊握著光平的拇指,似乎沉沉睡著了。


    3


    翌日一早,二人正要離開房間,光平握住門把時,手上感到一絲異常。


    “門把上有個凹痕。”光平用指尖輕觸門把。他在擰門把時,拇指附近感覺到一條長度約一厘米的凹痕。


    “哦哦,這個傷痕是最近才出現的。”沙緒裏回答道。“鬼知道是誰搞的惡作劇。”


    “這樣啊。”


    光平無法釋然地撫摸門把,看了看門的內側。門鎖是半自動的。


    “果然。”他嘆息道。


    “怎麽了?”


    “那個警察恐怕來過。”


    “警察?”


    “就是那個眼神敏銳的警察,之前來過morgue的那個。”


    “哦哦……”她似乎記起來了,但又立刻否認道,“但是那個人沒來過啊。”


    “那就怪了。他當時就是用這種方法擅自進入我家的。”


    “哪種方法?”


    “像這樣的半自動鎖,給外頭的門把一下,裏頭的鎖就會被彈開了。”


    “哦哦,這還真有些不安全啊。”


    嘴裏雖這麽說,沙緒裏的語氣中卻沒有絲毫不安,但她的臉色卻漸漸發青。“不會吧……”


    “怎麽了?”


    “話說那天,我感覺有人進到我的房間裏來過。就是門把出現傷痕的那天。”


    “還記得是哪天嗎?”


    光平立刻問道。沙緒裏低頭思索片刻,“應該是鬆木遇害後不久。對了,鬆木是星期三遇害的,光平你在星期五發現他的屍體對吧?大概,就是在這之中的哪一天吧。”


    “回房間。”


    光平打開門,再次造訪沙緒裏的房間。


    “有什麽被偷的嗎?”他問道。


    “沒有哎。她回答道。“再說,我也不能確定到底是不是遭賊了。隻是覺得有些異常而已……你明白這種感受嗎?”


    “明白。”光平說道,“確定沒有東西沒掉吧?”


    “書架感覺有一絲異常,我一本一本檢查過一遍,沒有少什麽啊。對了,抽屜裏的信件也有些淩亂。”


    “但沒有信件遺失吧?”


    “恩。你說這個房間裏還有什麽值得偷的?”


    確實如此,偷女孩用的收音機可賺不到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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