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端坐於馬上的男人嘴角放著少見的弧度,可眼中不見悲喜,放在韁繩上的手忽然抬起一些,微曲,而後輕輕朝她勾了勾。


    縈思立刻喜笑顏開地跑過去。


    接著便見他稍稍俯身,壓低嗓音說道:“想跑路嗎?”


    縈思臉上笑容戛然而止。


    滿意她的表情變化,魏玄知又繼續勾唇:“昨日本督見你殺人時左手差些力道,方才想起一些舊事,現在想想,要不要告訴本督,你去滁州做些什麽…”


    縈思左手不自覺緊了緊。


    所以他並沒有減少對她的懷疑,那天在長秋宮的一出戲,怕是他自己早就想好的。


    她恍然一笑:“大人說話總這麽神秘嗎?我去滁州自然有要辦的事,你若是不與我順路,我也可找別人去。”


    魏玄知微微點頭,像是自言自語:“說得有理,不過…滁州路遠,發生什麽殺人埋屍的事情太多了,也不知…誰倒黴些。”


    誰倒黴?誰能有她倒黴?


    縈思咬咬牙,微笑:“那不知大人覺得,我應該怎麽做?”


    “老實告訴本督你去滁州做什麽,否則…明日宮裏就會收到本督的信件,刺殺麗貴妃的賊人潛逃,本督曆經千辛萬苦抓住,賊人卻自盡而亡…”


    “想必,穆將軍也願意聽見這個消息。”


    縈思垂眸輕笑了下,“昨日我拚命想救大人,大人卻在緊要關頭找我的紕漏?如今更是用這個紕漏來威脅我,真可謂是…狗、咬、呂、洞、賓…”


    魏玄知張唇嗤笑了聲,“多罵些,黃泉路上無人聽你說話了。”


    縈思暗暗歎氣:原本是想趁這個機會跟他搭上關係,後麵再進行任務就會順暢些,這麽一搞,把柄全在他手裏了。


    不過,也不一定。


    去滁州要辦的事與他也有關,或許告訴他,他反而會幫忙。


    但這事不能賭,萬一他被李清音一家洗了腦不在乎以前的事,到時候反過來倒打一耙,那她必死無疑,還會牽連皇後。


    魏玄知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正要拉動韁繩,縈思緩緩開口:“我去滁州…尋親。”


    魏玄知微微側眼,臉上再沒有笑容。


    “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但撒謊的人,本督會撕了他的嘴巴。”


    聞言,縈思抬起頭,神色認真地看著他,又抬手取出脖子上的戴著的一顆翠綠紐扣。


    “我是穆夫人在滁州撿回去的,這是我繈褓邊發現的扣子,娘娘說替我查到了幾家人,特許我回去認一認,若是能認祖歸宗,等我過兩年出了宮就能有家可回了。”


    這話可不是騙人,皇後的確是給她查到了家人的消息,不過她並沒有打算認就是了,嫌麻煩。


    可精明如他,她話裏必須得有幾分真話,否則難以取信。


    似乎並不太滿意這個回答,魏玄知眉頭緊了緊,後不知是不是信了,突然目視前方,懶懶道:


    “若與本督一道,往後像昨晚那樣事可不會少,姑娘,可想好了。”


    這是答應了?


    縈思心中一喜,連忙給他行禮:“大人武功蓋世,英勇不凡,想必保護我一個女子應是手到擒來的事!”


    不愧能做皇後身邊一等宮女,拍馬屁的反應還真是一等一的快。


    魏玄知淡淡斜她一眼,嗤笑了聲,語氣略顯的輕浮。


    “也罷,你且當做本督…會保護你吧。”


    這樣的語氣和笑容,任誰也能看出他說的反話。


    可縈思卻偏當做這是他的承諾,笑意盈盈地便道了謝。


    “多謝大人。”


    說罷,她又趕緊塞了塊銀子給老板娘。


    “麻煩幫我雇一輛馬車…”


    老板娘還未開口,外頭魏玄知像是聽見什麽笑話一般,語氣促狹至極。


    “你倒是敢想,本督騎馬你坐車?”


    縈思哀怨地回頭:“我那日騎馬你也看見了,這不是,不想耽誤大人你的時間麽。”


    似乎認真回憶了一下她騎馬的場景,半晌,他側眼,用那雙湛黑的眼眸注視著她,眼底看不清深淺。


    “過來。”他命令道。


    縈思局促地挪到他馬前,試圖解釋自己不是那麽沒用。


    然而眨眼的功夫,眼前一陣天旋地轉,魏玄知提著她的後頸便將她送上了他的馬。


    縈思懵了一瞬,忽然有兩隻手從她腰間環繞,熟練地拽起她麵前的韁繩。


    背後是陰冷的氣息,如此近的距離,縈思隻感覺背後一陣涼意襲來。


    “我還是…”


    還未來的及說點什麽,耳後傳來一聲不容她拒絕的“駕”。


    隨即便是快馬揚鞭,風馳電掣地一路狂奔起來。


    昨天還那麽慢悠悠地,今天突然就快了起來。


    還真是陰晴不定。


    不過總算跟男主有了一點正麵的接觸,再也不是捅來捅去的關係了。


    馬跑的速度太快,風塵拚命往她眼裏吹,吹得縈思忍不住別開眼。


    魏玄知垂眸看了眼,一勾唇,用力揚鞭讓馬跑得更快了些。


    知道他喜歡故意折騰人,縈思連個屁都不敢放,硬生生一路都沒張嘴。


    東廠真是些鐵人,從他們出門到現在連口水沒喝,硬是挺到了下一個驛站才通知暫作休整。


    縈思覺得,可能不是人不行了,是馬不肯跑了。


    那些人一到驛站第一件事就是給馬喂水喂草。


    她這個人還餓著肚子呢。


    魏玄知一到地方便利落地下了馬,似乎完全忘了馬上還有一個人的存在。


    不過縈思也沒指望他能對自己特殊對待。


    自己抱著馬脖子下了馬,便如獲新生一般。


    剛喝下一口水,便聽見魏玄知在一旁吩咐:“今晚連夜趕路,要在天亮之前趕到連州府。”


    周邊立刻就傳來整整齊齊的一聲“是。”


    縈思無語地把包子往嘴裏亂塞。


    魏玄知掃了她一眼,在她同桌坐下。


    同樣是趕了一天的路,她像經曆了一場饑荒,而魏玄知卻看起來稀疏平常。


    此時此刻在她亳毫無形象地給自己的喂食的同時。


    魏玄知正慢悠悠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幾根細長骨感的手指緩緩握緊杯沿,穩穩地遞到自己唇邊。


    喝茶時喉結微微滾動,下方衣襟交疊整齊,縱使天熱,也絲毫不見鬆散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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