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送走了老爺子。


    齊墨沉了沉眼,抓住溫以打算轉身的胳膊。


    【你做這些,都是為了讓我接受那個人,是嗎?】


    溫以歪頭盯著他的臉,一臉不解:“不是接受他這個人,是他的一切,這是他欠你的不是嗎?”


    齊墨唇瓣輕輕抿了抿,沉默片刻,又看著她。


    【你什麽時候計劃的這些。】


    溫以一愣,眨了眨眼:“怎麽了嗎?”


    齊墨垂在身側的手一點一點攥緊起來,目光灼灼。


    【你嫁給我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溫以微微蹙眉:“這重要嗎?不管出於什麽目的,我現在不正在向著你嗎?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你好嗎?”


    【為了我好?】齊墨笑了下,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不問你的秘密,也可以無視你不明緣由的行為,但你說為了我好,我接受不了。】


    溫以提起嘴角冷哼了聲,甩開他停留在她胳膊上的手:“什麽意思,覺得多管閑事?”


    齊墨緊了緊手心,眼底劃過一絲病態的祈求。


    【溫以,隻要愛我就夠了,不要為我好,什麽都不要做。】


    溫以覺得他太天真了,不掃清障礙,怎麽能全心全意去談感情。


    於是她咬了下唇瓣,眼神冰冷又認真地說:


    “齊墨,我很願意愛你,但你必須明白,愛所要承受的代價很多,逃避解決不了現實的問題,就像你緊閉的畫室一樣,裏麵是你的世界,你在裏麵享受著孤獨,可我在門外,我要麵對的除了愛你還有很多無法控製的事情。”


    齊墨垂下眼沉默許久,最後抬眼跟溫以說


    【今天累了,早點休息吧】


    便自顧自去了樓上的畫室。


    溫以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背影,暗暗歎了口氣。


    齊墨不信任她的感情了。


    不過,她還是覺得自己沒做錯,如果她不加快進度,那對母女還不知道會做什麽。


    畢竟她們連醫院那邊都去過了,萬一再連累到原主媽媽,就更麻煩了。


    時間過得很快。


    雖然溫以跟老爺子說了很快就會有結果,但為了避免去學校會引起風波,溫以還是在家苟了一段時間。


    看新聞說齊家的股市大跌,孟金蓮以前賣身的事情被公之於眾,母女倆連夜卷鋪蓋逃了,齊臨婚也沒離成。


    整個齊氏現在亂的就跟一鍋粥似的,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就是溫以出軌的事情被反轉,齊墨是風暴冠軍車手的事情被眾所周知,為齊家賺了一按好感,但齊墨並不開心。


    齊墨已經一周沒有從那個畫室出來了。


    除了張媽每天送過去的飯菜變空,證明他還活著,聽不到任何動靜。


    溫以試圖敲過那扇門,他並沒有為她打開。


    雖然知道齊墨的性格敏感,容易多想,但那個看似對你滿分信任的人因為一件你明明覺得為了他好的事情突然對你冷淡,溫以還是覺得委屈的。


    在她的認知裏,齊墨會遭遇這一切都是因為齊臨當初的不作為,對於他的漠不關心導致的。


    所以她要那些傷害他的人受到該受的懲罰,然後用一切去彌補齊墨,正好也提前解決了不必要的隱患。


    所以溫以到今天也想不明白,他可以冷眼旁觀看著自己捉弄他的父親,也可以任憑她耍小心思得到想要的東西,為什麽不能夠心安理得接受她為他籌劃的一切呢?


    他想躲起來就躲起來好了,她來處理這些不好嗎?


    再一次敲門無果後,溫以放棄了。


    畫室裏安靜得跟停屍間一樣,溫以頭一回生氣地跺了下腳,在門口大喊了聲:“有本事一輩子別跟我說話。”


    說完想起什麽,她又加了句:“有本事一輩子別看我!”


    說罷便氣呼呼背著包“噔噔噔”下了樓,動靜大得張媽在樓下也聽見了。


    見她表情不對,張媽連忙問:“這是怎麽了?”


    溫以瞥了眼樓上無動於衷的門,撇撇嘴道:“我住宿舍去了,不回來了。”


    “怎麽…”張媽想勸兩句,溫以卻著急忙慌就跑出去了。


    張媽擔憂地兩邊相望,最後沉沉歎了口氣。


    幾分鍾後,畫室的門打開,臉上毫無血色的齊墨緩緩走了出來,看著她離開的方向凝望許久,最後又默默走了回去。


    愛這麽簡單的事情,為什麽所有人都要給它負重,每一個曾經說會愛他的人,最後都有他的目的。


    他一次次從黑暗裏試探著伸出腳,卻總會被撲麵而來的光嚇退,光說:別怕,我是來溫暖你的。然而總是刺得他睜不開眼,明明一開始,他隻想要那一點暖意,它卻偏要強塞給他光。


    畫室裏孤獨嗎,他從不覺得,這裏有他的一切,這是他所創造的世界,隻不過這個世界不會被人理解。


    她也一樣。


    學校的生活枯燥乏味,但好在溫以沒打算考研,便直接申請了去某公司實習。


    計算機這個行業卷到不行,各個加班熬夜都是一把好手,但溫以耐不活。


    在連續一周加班到淩晨兩點後,她跟領導幹了一架直接辭職不幹了。


    就在這時,齊臨的公司向她發來了麵試邀請。


    給的職位也是引人深思,秘書。


    溫以本著好奇的態度,果真去麵試了。


    麵試她的竟然就是齊臨本人。


    多日不見,齊臨已經把自己整理得很好了,絲毫看不出跑了老婆還差點丟了公司的急迫感。


    偌大的辦公室裏,齊臨西裝革履地坐在她對麵,溫以清了清嗓子,主動問道:“齊董想問什麽。”


    齊臨微微眯眼,平靜道:“一些關於齊墨的事。”


    果然如此,溫以挑眉:“那你不應該直接問他嗎?或者爺爺,他把齊墨養大的,應該最了解。”


    齊臨勾了勾唇:“這就是我覺得你的厲害之處,老爺子這麽多年都沒發現齊墨的秘密,你才跟他結婚多久,怎麽好像更了解他。”


    溫以不以為然,整理了一下自己特地穿上來麵試的白襯衣。


    “什麽了解,齊董不知道嗎,我最近跟他吵架呢,家都沒回。”


    齊臨意外地挑了下眉:“我能知道原因嗎?”


    溫以微笑:“我建議你還是不要聽,是惡評。”


    齊臨頭向前伸了下:“對我的?”


    溫以點頭。


    齊臨吸了口氣吐出,往椅子上一靠,直接了斷道:“我這幾天認真思考了一下,找接班人這種事還是得慎重一點,原本打算好好培養一下齊墨,但現在看來,他並沒有這個打算。”


    溫以認可地點頭,人家可不止是沒那個打算,還恨不得你早點破產。


    “我前幾天觀察了一下你的工作狀態,吃得了苦,腦子也靈活,雖然暫時還看不到別的優點,但起碼我死之前這個公司應該不會倒閉。”


    溫以一驚,抓錯了重點:“什麽意思?你要死了?”


    她趕緊回憶了一下原故事,原故事中齊臨的存在感並不強,出場少得可憐,比配角還配角,但似乎,沒那麽早死吧?


    齊臨對她的反應很滿意,戲笑道:“開個玩笑,不幽默嗎?”


    溫以無語的表情已經回答了這個問題。


    他不在意地攤開手,繼續道:“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野心繼承我打下來的江山,其實做到我這一步已經是最簡單的了,每天給點工資讓下麵的人去做就好了。”


    像是誘惑她一樣,他不停地說著接受了他的爛攤子會有多好。


    溫以發了半天呆,發現他還沒有講完,便打斷他道:“你就不怕我給你幹負債?”


    齊臨擺擺手:“我相信你的能力,而且,我認為你應該比齊墨好溝通,最重要的是,我想退休了。”


    啥?


    溫以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掏了掏耳朵又確認了下:“你要退休?那你之前折騰個什麽?”


    齊臨摸了摸自己半白的頭發,歎息道:“齊家除了我都是文學家藝術家,我為了跟他們做個不同的職業才選擇出來,一眨眼都做了幾十年了,也玩膩了,本來以為那個臭婆娘的兒子能替我分擔一下,結果上次意外做了個親子鑒定,然後我就打消了這個想法。”


    “這麽大的屎盆子甩不出去,真的難受,你反正也要找工作,先在我這兒幹秘書幹幾年,時機成熟了公司就給你,就當你給齊墨報仇了,他不是恨我麽。”


    哇靠,這麽通透的反派真的不多了。


    他是如何做到讓人又討厭又覺得可憐的?


    “你剛剛還說,找接班人要慎重…”


    齊臨一笑:“很慎重啊,我能確定齊墨是我親生的,你又是他合法的老婆,又不會便宜了外人。”


    溫以:“……”


    就這樣,溫以還沒畢業就找到了跟所學技術完全無關的重要崗位。


    溫以答應下來,主要還是為了後麵發生的事件留一點餘地,畢竟這個故事最後靠的都是輿論,齊墨會深度抑鬱的重要原因。


    想想擁有一家超大互聯網公司的她,還怕什麽網友人肉?分分鍾拿捏。


    但這件事溫以還沒跟齊墨說,因為他也沒有給她機會。


    他就像被觸碰到了什麽特殊按鈕,直接恢複了出廠設置。


    偏偏好感度也沒有下降,讓她覺得真的很難搞。


    不過溫以也沒打算慣著他,她已經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盡量哄他了,但如果他不肯自己走出來,她就算在門口敲破也沒用。


    她不是個心理醫生,救不了生病的人,隻能盡量去包容,去接受,但這不代表她會沒有脾氣。


    於是為了強烈表示跟他的抗爭,溫以把行李也搬到了自己的新房子裏。


    張媽看著她連擦腳布都拿走了,慌得不得了,跟在身後不停勸:“夫妻吵架床頭吵床尾和,離家出走怎麽行…”


    溫以瞪了一眼還關著的畫室,嗤道:“床都不在一起,我拿什麽和,你告訴他,要是不想過了,就離婚!”


    張媽連連擺手:“哎呀這種話說不得的,齊墨不會說話,你讓著他點…”


    溫以怒懟:“我還年紀小呢,他怎麽不讓著我點?”


    說完這話溫以更氣了,端著喝過的杯子就上了車。


    堆滿畫紙的房間裏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


    關上窗簾後整個房間顯得逼仄,漆黑不見五指的空間裏隱隱有紙張摩擦的細小聲音,讓這原本陰暗的空間更為驚悚。


    地上靠牆癱坐的男人閉上眼,認真聆聽著院子裏汽車駛離的聲音。


    說要給他溫暖的光又走了。


    她的愛如此隨意,可以隨時隨地說出口,也能說收回就收回。


    腦中不覺想起她說:這顆鑽石是世界上最美的,隻能配你。她說這句話時臉上不經意露出的溫柔差點讓他將自己全盤托出。


    躲在陰暗地裏的老鼠,怎麽可能不想要溫暖呢,但你為什麽想拉我出去,你明知道我害怕,我早已經沒了當初離家時不顧一切的勇敢,我隻想縮在這一圈之地好好地感受你的愛。


    做不到的人,憑什麽靠近。


    於是他撐著地板起身,木訥地走向撐起的畫板,用尖銳的美術刀將它一點一點摧毀。


    畫板上身穿白裙的女孩也因此變成浮塵和碎片。


    ……


    齊臨倒是使喚溫以相當順手,上到大小會議安排以及參與,下到端茶遞水,還美言之:都是為了你的將來考慮。


    至於她為什麽能堅持下來,大部分原因還是因為雙休不加班,且工資高到離譜。


    看樣子齊臨是抓到了她的死穴。


    一邊忙著交完論文好畢業,一邊又忙著給齊臨打工,溫以差點給自己玩死。


    好在努力是有結果的,她順利畢業了。


    也正是畢業在宿舍收拾東西這天,溫以終於在床板中間找到了自己的日記本。


    隨手翻開一頁。


    (28日晴。我見到他了,在橋洞下送我畫筆大哥哥,原來他叫齊墨。他沒有騙我,他家裏真的很有錢,可是他好像不記得我了。他說過,如果以後生活需要幫助,可以拿著畫筆去找他,他會給我想辦法的。)


    (30日晴。他果然不記得了,不管是我還是畫筆。不過很神奇,他爺爺找到了我,說嫁給他,就能得到錢還能幫媽媽治病。)


    (8日陰。他變得好奇怪,爺爺說他之前相親的女孩都害怕他,他不可怕啊,我們去領了結婚證,他很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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