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外,人頭的攻擊越演越烈,整個車廂不時傳來被撞擊和啃咬的聲音,劉全心驚膽戰的環顧四周的車皮,擔心隨時會有人頭破門而入。宿夢起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脫下身上的金色袈裟隨手一扔,袈裟頓時變成了一圈牆帷,將二人包圍了起來,這袈裟如此強大,居然立即便將車外那些恐怖人頭的尖叫聲隔絕了開來,整個車廂裏頓時一片安靜。這種安靜讓劉全的恐懼也漸漸平息下來。捏著酒瓶的雙手終於不再抖的那麽劇烈了。


    “現在告訴我,那些人頭是什麽人的?他們為什麽要追殺你?”宿夢起等了一會兒,見劉全恢復了基本的思考能力,便開始了他的詢問。


    “我也想知道……”劉全猛灌了一口烈酒,苦悶的嘆息道。“它們又不說話,上來就咬人殺人。”


    “如果你要我幫你解決恩怨,那你首先就必須對我坦誠相待,你所有的過往,包括你從不會對你的妻子、孩子、親人講的秘密,都要原原本本的講給我聽,我必須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對你知根知底!這樣我才能抽絲剝繭,從根源上幫你解決問題,懂麽?”宿夢起穩如泰山的在劉全對麵打坐,雙手合十沉聲微笑道。


    “明白。不過大師,我真的不知道這到底怎麽回事……”劉全哭喪著臉鬱悶道,“我實在想不出我怎麽得罪這些人頭了。”


    宿夢起表示理解的點了點頭,換個方向問道:“那麽,剛才進攻你的那些人頭的臉,你一個也不認識嗎?”他想了一下,又著重問道:“特別是哪個大光頭的臉!”


    “光頭……大光頭……”劉全躊躇著,皺著眉頭費力的思考著,想起剛才臉上的青綠色眼珠,他忍不住全身顫抖了幾下,但看到周圍的金色帷帳,以及坐在對麵穩如泰山的宿夢起,他很快便讓自己平靜了下來。想了一會兒後不確定的說道:“我有點印象了,大光頭……對,是村長!沒錯,是那是村長啊!”


    有門了!宿夢起按耐住心中的激動,繼續鼓勵道:“你仔細回憶下,是哪裏的村長?你和他有過什麽過節?”


    “光頭村長……我記起來了,幽水村,他是幽水村的村長,那些人頭……天啊,他們……都是幽水村的村民們啊!”


    幽水村……


    宿夢起沒有再繼續發問,而是飛速的在腦海中搜索著這個名字,入夢前他對劉全的全部履歷已經爛熟於心了。


    可是,履歷中根本沒有幽水村的相關信息。


    “當年你到幽水村的時候,肯定是在抗日戰爭時期吧?”無奈之下,宿夢起隻要旁敲側擊循循善誘道。


    劉全似乎並沒有聽到宿夢起的問題,他蒼老的目光定格在虛空處,陷入到了沉痛的回憶中。


    “那是鬼子第二次大掃蕩的時候,那時候我是八路軍的情報員,有一次我負責傳送一個非常重要的情報,途中經過了幽水村,那是個封閉的小山村,我在山路上受了傷……後來,是幽水村的村長把我救下的……”劉全斷斷續續的回憶著,然後突然,他加快了語速,激動萬分的說道:“大師,我明白了!我明白村長和村民們為什麽要追殺我,非要置我於死地了!我罪有應得!是我害了他們,害了全村的男女老少三百多口人!!我該死!!”


    劉全手中的酒瓶不由自主的滑落在地摔的粉碎,他蒼老的臉變得蒼白,嘴角哆嗦著,全身都在顫抖,渾濁的目光突然變得異常的清冽和尖銳。


    宿夢起的腦子飛速運轉著,將劉全的這些殘缺的記憶片段轉換成搜索條件,在他冗長的人生履歷中搜索檢閱著,終於,他捕捉到了什麽。淡淡的開口對劉全說道:“你說的,應該是一九四二年冬天在華北抗日根據地的事情吧?那次你得到一份重要情報,日軍的一個師掌握了八路軍在山林中的根據地位置,準備大舉圍剿,為了將這份至關重要的情報送到抗日根據地,你在大雪茫茫的陡崖峭壁中穿行了三天三夜,最終帶著重傷將情報及時送達,從而使得抗日根據地免除了一場滅頂之災!”


    “是啊。那次成功的送達情報,讓我獲得了上級的格外嘉獎和許多的榮譽。”劉全意味深長的嘆息道,隨即話鋒一轉,激動的盯著宿夢起道:“可是大師,我並沒有那麽偉大和英勇!在匯報任務過程的時候,我隱瞞了其中的一個細節,我沒臉麵也沒膽量提起這個細節,這些年來,我一直努力的讓自己去遺忘這個細節,努力的隻記住榮譽和光彩,而忘卻那件事給我留下的沉重陰影……”


    宿夢起沉聲說道:“這個細節,就是關於幽水村的?”


    劉全沉痛的點了點頭,雙目中的神采頓時黯淡下來,勉強打起精神道:“我在幽水村的村後不慎闖進了雪窩,摔傷了腿,是光頭村長把我救下的,他把我攙扶到家裏,給我燒了熱水熬了熱米粥,我當時餓壞了,狼吞虎咽,可是一碗粥剛剛喝完,就出事了……日本兵根據腳印和血跡找到了幽水村,五百多名日本人立即包圍了村子,氣急敗壞的挨家挨戶搜查,要把我找出來。光頭村長知道我身上情報的重要性,他把我藏在了後院的一口廢棄的井裏,上麵蓋上樹枝柴禾,又弄了些雪撒在柴禾上麵偽裝,讓我躲過了搜查。我當時藏在井裏,祈禱日本人搜查不到我也就算了,可沒想到的是,這群喪心病狂的畜生,認定是村民們把我藏起來了,於是他們將全村的村民都集中在了村長的院子裏,開始了慘無人道的屠殺拷問,刺刀穿透身體的聲音、慘叫聲,嬰兒啼哭聲,在我頭頂上方不停的傳來,大部分村民都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就成了日本兵的刀下亡魂,光頭村長挨的折磨最厲害,他的慘叫聲不停的摧殘著我的耳膜,但他始終沒有供出我,最後他同村子裏幾十個人都被砍掉了頭顱,日本兵殺光了村子裏所有的人,包括女人和孩子,殺完最後一個人他們也沒得到想要的接過,隻能悻悻離去,隻留下一個死氣沉沉猶如修羅地獄般的屠殺現場,整個屠殺過程就都發生在我的頭頂上,所有的事情我都聽得一清二楚,當時我真想衝出去和這群日本兵同歸於盡,即使能殺一個也行……可是我不能,我的腿本來就受了重傷,光頭村長在把我藏在井裏的時候好像已經預感到了什麽,他擔心我會忍不住做什麽傻事,就捆住了我的雙腳雙手,塞上了我的嘴巴……於是長達半小時的屠殺過程中,我隻能心急如焚肝膽欲裂的藏在井裏,日本兵走後不久,大量冒著熱氣的鮮血噴灑在我頭頂的積雪上,將白雪融化,紅色的血水源源不斷的從我的頭頂滴落下來,空氣裏充斥著濃濃的血腥味道,積雪全部融化後,鄰村的村民前來處理遺體,把我救了下來,我這才得以繼續踏上前行的征程……我永遠無法忘記被救上地麵後看到的那一幕,光頭村長的頭顱就滾落在我不遠的地方,他的眼睛還沒有閉上,在他的人頭周圍,是層層疊疊橫七豎八的屍體,他們中有挺著大肚子的孕婦,也有幾個月大小的嬰兒,鮮血將整個地麵都染紅了,將積雪融化,然後化成了紅色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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