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初妍,米初妍……


    米初妍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名字讓矯情的母親起的較為罕見,可她從來沒覺得,這樣的三個字,當某一天從某個男人的口中,當著成百上千人的麵念出來的時候,竟然是那樣的繾綣柔長。


    那一刻,她聽到了全場的驚爆聲,然後,在這些久久不散的驚爆聲中,隱約還有他的聲音,繼續說話。


    “寧家雖然是華裔家族,但我是穗城女婿。因為我太太,我愛上這座城市,也因為我太太,我決定在她的母校濟山醫科大創辦下這個基金會……”


    宴廳很大,燈光很暖,寧呈森的側顏,依舊那樣雋雅。


    很多時候,米初妍覺得,這個男人怕是生來自帶光環,要不然,為什麽他每每站在台上,都能群壓四方償?


    在濟山創辦下這個科研基金會,代表著以後每一個立誌於醫學研究的人才,都可以不用再擔心資金的短缺而讓自己的科研項目胎死腹中。他們可以向濟山醫科大提出書麵申請,經由濟山醫科大的調研,再由基金會負責人的首肯,得到科研款項。


    無疑,這會讓舉國上下都知道,穗城有個濟山醫學科研基金會,基金會的核心,是米初妍,基金會的後盾,是倫敦的華裔大家族。


    以後會不會有更多的科研成果問世還是個未知數,但可以肯定的是,會有越來越多的醫學才子聚集到穗城,也可以肯定的是,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知道米初妍是誰。


    明明是一場婚宴,卻被他搞的像新聞發布會。


    米初妍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


    瞿安不動聲色的來到她的身旁,笑言:“你怎麽還站在這兒?”


    米初妍聞聲,微笑的抬頭:“要不然呢?”


    男人俊美的顏上,勾出幾許笑弧,略戲謔:“依你的性格,不早應該上去給你老公個熊抱嗎?”


    米初妍不說話,卻也站在原地不動。


    台上,寧呈森的話終於講完,目光自動過濾掉周邊的來賓,深邃的幽光,打在瞿安身邊的靈動女子臉上,他在向她示意,讓她過去。


    瞿安也在推她,吊兒郎當的笑:“上去接受眾人的目光愛戴吧,寧家太太。”


    應該是他給的自信,也應該是他給的後盾,米初妍越發淡定下來。


    對於寧呈森的示意,她沒有扭捏,提了提禮服的裙擺,輕盈踏步。


    隻是,在越過瞿安之時,她微頓,狡黠的麵容:“我好像聞到了陰謀的味道,瞿律師,你有嗎?”


    瞿安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確實是有陰謀,隻不過這個陰謀,與外人無關……


    寧呈森開始創辦科研基金已經有段日子,期間有摩頓和沐檀昕的兢兢業業,也有瞿安的法律支援,還有濟山醫大許許多多領導的協力。


    選擇在婚宴這一天作為基金會的啟動日子,這似乎就解釋了,向來不擅長遊場交際的寧呈森,為何會願意請那麽多的醫學界人士。


    請的來賓多,所需的場地必然要寬敞,請的來賓都是有社會地位的學者,所需的場地必然不能太寒酸。


    如此一來,米家這邊隻得上靠,寧呈森也必然得為自己的特別需求付上大筆的費用。


    細究起來好像不太好,但誰又能說,寧呈森不是在用這樣細微入至且不令長輩反感的方式,來削減著米家的經濟壓力?


    米家夫婦不過是工薪階層,一輩子不吃不喝,得來的積蓄也不見得富裕。


    偏生,寧家給的聘金,米家又添數奉還。


    這或許是穗城當地的傳統禮矩,並且,孝順長輩也並非一時半日,但人這一輩子,結婚就這一回,他不希望在這個事上,留下任何遺憾。


    自然,他是不喜歡看到,嶽父嶽母嫁個女兒,往後就得勒緊手頭過日子。


    這是米初妍所能理解的,寧呈森的所謂‘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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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的後來,這場婚宴熱鬧非凡。


    米初妍隻記得,那天晚上,迎來送往,祝賀不絕,腳步穿梭不停,走哪,哪都是高聲笑語,走哪,哪都是敬酒碰杯。


    台上司儀在放鞭炮聲的錄音帶,劈裏啪啦,亦如那些年,童年的她,少年的她,被父親溫暖的手掌牽握著,在一個又一個的婚禮現場,對著一對又一對的新婚夫婦說著童稚的祝賀詞。


    時光輾轉,已過經年……


    如今,她成了新娘,而牽著她遊走在婚宴現場的,卻由父親變成了另外一個男人。這個男人英俊挺拔,肩寬胸厚,這個男人出類拔萃,舉世無雙。


    她相信,未來的人生,他會給她人人傾羨的幸福,這種幸福,或許維持十幾二十年,或許維持一輩子,也或許僅僅是三年五年,甚至一年兩年。


    婚姻本身像個賭注,而她,永遠都不會後悔,這輩子以怎樣的方式交於他。


    隱隱間,她感覺到有道慈愛又執著的目光一直繞在她的身前影後,她回過頭,不期然的與父親的視線相撞。


    看得到他眼底的欣慰,又看的到她眼底的不舍,仿佛自此,她便不再屬於他那般。


    不知為何,米初妍走不動了,就那樣看著,喉底泛酸,然後,霧氣彌漫。


    身邊的男人感覺到了她的異常,側首過來,醇香的酒氣自他喉間散出,然後她聽到他在問:“妍妍,你怎麽了?”


    大廳的水晶燈亦發暖沉,人與人的剪影在燈光下重疊又重疊,總算讓她尋覓到了那麽一塊暗影的地方,隱去眸底的霧氣,甩甩頭,對他笑:“沒什麽,我開心。”


    他應該是看出來了她的古怪,卻沒再深問。


    點點頭,目光卻是幽長的望向某處,繼而收回,淺笑:“記得,以後務必給我生兒子。”


    米初妍噗嗤一笑,嬌嗔:“怎麽老是說這樣不靠譜的玩笑?兒子是我想生就能生的嗎?”


    他的左手執著酒杯,右手更是將她握緊,無所謂有人無人的旁觀,在她耳根旁笑說:“你說的對,生兒生女,x還是y,取決我。老婆,我會努力的……”


    米初妍隻當他是在不正經的開玩笑,在這樣的婚宴場合下,跟她說這樣曖昧的悄悄話,難免讓人害臊耳熱。


    她推他,推不開,許久,才等來他的回應,呼著酒氣的鼻音說:“今晚喝的有點多,讓我靠你身上,緩緩再起來。”


    米初妍不疑有它。


    他喝的確實多,從左邊宴廳敬過她家的每一桌親朋好友,再到右邊宴廳接受每一桌的敬酒,不管是敬她的,還是敬他的,他悉數接過。


    她從來不知,他的酒量竟如此好。


    印象中,他上一次這樣豪爽的喝酒,是在紀唯寧的婚禮上,隻不過那時,她的目光尚未能時時刻刻在他身上,所以,她不知道,到底是那次他喝的多,還是這次他喝的多。


    所幸,有瞿安,有向敬年,有賀端宸,有徐暮川,他們交替著為他頂酒,才不至於,席過半,便不省人事。


    他說他喝的多,米初妍不敢輕易擾他,任由他在避人耳目的角落,靠著她,不動。


    隱隱約約中,感覺到耳根後勁有熱呼呼的濡濕感,她隻以為是他酒後呼出的氣體,不停的順他背,問他:“是不是很難受?我喊人過來好嗎?”


    他不動,亦不語。


    這個場上如此熱鬧,人如此之多,可誰都不會知道,剛剛那樣的一句玩笑,於不知情的人來說,是玩笑。於寧呈森來說,卻是如剜心窩……


    也許,這輩子不管他如何努力,不管x還是y,他都不會擁有兒或女。


    他不讓向敬年告訴任何人,不敢讓米初妍知道真相,不敢讓米家夫婦聞到半點事實,他在如此盛大的場麵上,用名利將他的人兒推到舉世矚目的平台之上,不過是因為他害怕……


    害怕米初妍如果知道她或許不能懷孕,就變得自行慚穢不再嫁他了。


    害怕米家夫婦那樣善良的長輩,會認為她的女兒不能為寧家傳宗接代,會耽誤了寧家,然後就不再同意這場親事了。


    對她,他從來就毫無辦法。


    即使已經在民政局登記過,沒有公開的婚宴,沒有許許多多人的親眼見證,便是他始終都覺惴惴不安。


    那個晚上,宴席持續到十點。


    賓客陸續散去,主人家收拾善後……


    她,滴酒未沾,而他,深醉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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