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話,門外有急切的敲門聲,未得到應允,外邊的人倏然將門推開。


    因為外來者的突然闖入,談話戛然而止。


    寧呈森的方向,正對門口,抬頭便可見來人,不認識,自然不會是找他,凝眸,轉而看對麵的周鴻生,卻見他也略微側著頭,出口斥聲:“慌裏慌張,像什麽樣!”


    “周……周先生!攖”


    或許是習慣,稱謂上有些不適應,原想喊周鴻生的稱謂,卻在後來,急急改了口,小奔進來的時候,略有焦急:“古秘書情況不太妙……”


    “不太妙你該喊的是醫生!”周鴻生眉色不變,音色亦如剛剛的平穩,但手中卻開始有了動作,回過頭的時候,原本擺放在茶幾上的眼鏡被他重新拾起。


    “喊了,那邊有醫生在急救,可是主刀醫生不在呢。”


    這句話,讓周鴻生盯向已從沙發中站起身的寧呈森,眼底有疑問償。


    寧呈森在整理衣扣,看起來漫不經心,仔細看,卻能瞧出,他井然有序的動作中,指尖撥動的精準而又極快。


    不管那個傷者是誰,也不管他是誰的人,作為醫生,此時此刻的寧呈森,恨不得當下奔回住院部。可是,在周鴻生麵前,他不得不抬架,裝作不上心的問:“你想他繼續活著,還是永遠睡下去?”


    指尖在整理著裝,雙眸卻始終沒有離開過周鴻生。


    本是想從他的麵色中瞧出半點破綻,然而,老狐狸忍功太深,即便是寧呈森,也撼動不了他半分的情緒,依舊淡色:“活,不活,得由你來告訴我,你才是他的救命人。”


    口中的話,會騙人,肢體語言,麵部神色,卻永遠不會騙人,寧呈森攻讀法醫的時候探視過人類的心理世界,所以許多時候,他在傾聽之餘,更善於利用察言觀色來辨別和推測揣度。


    然而,這套方式用在周鴻生身上,似乎起不了太多效用。他的麵容瞧不出半分破綻,被鏡片遮擋的雙眼,濁色眸底,更沒有波動的光亮,這樣瞧不出來,再往下問,亦是枉然,再耽擱下去,對那個傷者也不利。


    寧呈森不再說話,大步向著門外踏步,更是把周鴻生撩在身後。


    周鴻生去不去看那個古秘書,寧呈森不想過問,更不會為他安排。在這個事上,他除了跟周鴻生的利害關係以外,他還是古秘書的主刀醫生,得對古秘書的生死負責,他要把時間爭分奪秒的放到仍然是重症患者的古秘書身上。


    但是他猜測,以周鴻生的慎密,他會過去看,不管能不能活,能不能好好活,都要他親眼見證過後才會放心。以他的身份,不可能大搖大擺的穿梭在樓層走道,采取怎樣的方式,自有袁振那條狗腿子鞍前馬後。


    寧呈森奔走在長長的廊道上,轉彎又轉彎,有些煩醫院前繞後接的設計,讓他兜轉幾個回路。西裝外套有些礙事,束縛了他行走的自由,行至那坐外接天橋的時候,寧呈森直接解了外套,脫放至肘間,拔腿奔跑。


    依舊有行走在天橋上的醫護人員不停朝他恭敬問候,而他,卻再沒更多的時間和閑情去一一回應。


    俊逸的臉龐,崩的發緊,滿眼都是他慣於示人的嚴肅,讓後頭想要跟他熱情招呼的人望而怯步。


    穿過天橋,連接的是住院部三樓,三樓搭電梯,人太多,有些不顧形象的往裏邊擠,摁上十一樓,後麵又發現,電梯層層停,慢得讓人飆火。


    不得已之下,在七樓踏出電梯,轉至安全樓道,狂奔而上。


    十一樓重症區域,屬於古秘書病房的那個角落,圍了幾個人。寧呈森趕到的時候,因為跑的太遠太急,天氣又熱,額際滴答的冒汗,不過體力好,不見喘。


    撥開圍觀的三三兩兩醫護,隔著玻璃窗,寧呈森直接掃向室內,看見向敬年在,心裏安定了些。


    側頭,環望一圈,看到潘閔宇,直接把挽在手肘上的外套丟到了他身邊,皺眉:“到底什麽情況?我走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


    前後不到一個小時,這種意外,確實太意外!


    潘閔宇垂頭,有些無奈,又有些不確定:“好像……好像是心髒病發……可是我查了病人的電子病曆,他並沒有任何心髒病史,四十出頭的年紀,除卻頭部創傷和失血過多,身體各項指標都不錯。”


    潘閔宇心裏也是沒譜,知道這個病人是寧呈森和向敬年一起開夜到救回來的,他半點不敢怠慢。每隔十分鍾就看一次,上一分鍾還是好好的,下一分鍾忽然監測儀就大報警。


    心跳驟急,不停起伏波動,心室顫動,他想要為病人去顫,卻怕自己經驗不夠,萬一搶救不回,大劫難逃不算,也許會壞了寧呈森和向敬年的事。


    於是,他忙著要給寧呈森打電話,手機剛掏出來,恰逢向敬年到來。潘閔宇當時就跟遇上救星似的,激動的話都說不出口,拉著向敬年就往病室裏推。


    他本是想跟著向敬年進去的,可是向敬年說,裏頭空間不大,儀器一堆,多個人,就多攜一份細菌,空氣也不好,不讓他進內。


    向敬年在裏邊大汗淋漓的進行心肺複蘇,旁邊有李易哲協助,寧呈森沒有著急進去,吩咐潘閔宇:“馬上安排,準備好手術室!”


    說話的同時,已經摸出自己的手機,撥號,幾秒後對方接起,他沉聲:“我手裏有個病人,無心髒病史,昨夜開顱後,下手術台挺好,現在忽然心室顫動,去顫久久不成效。我懷疑是某些隱匿的心髒內疾,在這個手術過程中被誘發出來。你方便過來趟嗎?”


    手機那端,有刺耳的椅子拖地聲,而後是徐暮川的清冷:“穗城省院?還是濟山?”


    “省院。”


    “好,我馬上過去。”


    沒有問為什麽,也沒有好奇沉著如寧呈森,為何會對一個病人有了焦灼語氣,徐暮川半個音都沒遲疑,踢開繞腳的椅凳,跟秦述揮手,散會!


    交代好,寧呈森解了自己襯衫最上邊的兩粒紐扣,同時用腳推門,挽著袖管,上到手肘往上的臂段,定住,視線四處掃,尋到醫用膠套,利落套上手,問聲:“心肺複蘇多久了?”


    “十來分鍾。”


    “腎上腺素用量?”


    “3mg。”


    “試過多巴胺沒有?”


    “用了,沒效果。去顫電壓200焦耳。”


    向敬年在給患者施行胸部按壓,要不停的施力,累人,說話的氣有些喘,額頭汗珠比遠處奔跑過來的寧呈森還要大顆。


    “我來。”寧呈森接手過去,同時吩咐李易哲:“準備開胸工具,我要做開胸按壓術。”


    李易哲略微驚訝,可是,對於寧呈森的話,他向來沒有質疑的習慣,轉身便去拿。


    向敬年站在邊上,抹了把汗,緩聲:“行嗎?要不要叫心外的人上來?”


    “叫也沒用,趕來的時候呼吸都救不回來了,這點基本的功夫,還不能奈我何。”寧呈森接著按壓,心髒一直不見恢複正常,忙朝著身後急吼:“李易哲,你動作給我快點!”


    心外的手術工具,李易哲並不太熟悉擺放的位置,心裏也是焦急,被寧呈森這麽一吼,更是急了半頭汗,所幸,急出汗的同時,東西也拿到手。


    三步並作兩步的跑過去,東西才遞上前,被寧呈森急速奪過。


    粗略消毒,蓋布,上開胸骨器械。器械接觸皮膚,往下肌肉,再往下胸肋骨,發出的聲音,滋滋的。


    向敬年還算淡定,可是這分秒間就是生死界限的關頭,對於李易哲來說,還是覺得胸緊。甚至有過一刻的錯覺,以為自己也因為緊張而誘發了心髒問題,導致心髒失常的跳動。


    可是,在寧呈森手下四年,又讓他深刻的明白,作為一名醫生,要時刻保持頭腦的清醒,即便心裏沒底,即便你害怕,拚了命也要讓自己冷靜。


    因為,他們的不冷靜,會直接把台上的患者推入太平房。


    短暫的失神,意識到自己的狀態不行,趕緊晃頭,恢複神智。意外的是,就他這麽一閃神的當口,寧呈森已經切開了患者的胸骨,起撐,他的右手往下探,很輕,很巧的進入血淋淋的胸腔,右手掌心握住那顆收縮乏力的心髒,五指分握右室前側,左室右側,均勻,緩慢,而又有節奏的擠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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