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呈森所說的手套,是剛剛米初妍戴著玩雪的,後來被她脫了放到座位邊上,這下寧呈森要,她麻溜就遞了過去。


    看著他將皮手套戴穩,有些呆,那雙救過許多生命的手,那雙為許多冤死的靈魂找回公道的手,此時此刻,為了他的母親,不惜浸沒在骨粉中,慢慢掏。


    路虎的車內空間本還算大,但因為三個人的頭都聚到一起,同時注視著那個長盒,以致,連空氣都感覺像是稀薄的攖。


    米初妍緊張,心髒澎澎的跳,不得不用手心安撫著,每當寧呈森的手轉一下,她就跟著倒抽口氣,然而,粉末太細,盒子不大,掏盒子已是無可奈何,萬一把死者的骨灰撒出來,那是極為的不敬,所以,寧呈森每一次動作,都是極為小心翼翼,也怕錯漏過任何的角落。


    十幾分鍾的時間,整個盒子都快轉光了,米初妍就差沒急出了聲汗,到底是忍耐不住,催促:“還沒找到嗎?真的什麽都沒有嗎?”


    回答她的,是瞿安難得正色的眼神,略有安撫。


    也是在這時候,寧呈森倏然間手腕頓住,眉間輕鎖,看著他們,低聲:“好像找到了。”


    有些喜出望外,卻也不敢脫口喊聲,生怕摸出來的不是他們想要的東西,而落了場空,於是,拚命壓製著瀕臨爆炸的心情。


    直到看著他的大手緩緩拔了出來,黑色皮套沾滿了灰白色的粉末,而他指尖托起的,則是小小塊,看起來類似鐵皮的黑色金屬償。


    輕輕甩了甩,褪盡粘附的雜物,那層黑,更顯眼。


    寧呈森利落的脫了手套,拿著那塊金屬細細研究,米初妍就在邊上,看清了這是個特別薄特別薄的小金屬蓋。


    用手去掰,掰不動,瞿安見狀,去車尾箱拿了個鉗剪,沿著邊線開了條細口,就再不敢往下動了,怕萬一裏麵有重要的東西,給弄毀了。


    “這是什麽金屬?火化爐裏燒不壞的嗎?”米初妍緊張,卻又疑問。


    寧呈森已經放下了剪鉗,並未抬頭,卻是回了他:“應該是鐵。火化爐裏,起初溫度會控製在200到300之間,焚燒外棺和衣物,到第二階段會控製在500多,燃燒肌肉和髒器,最後階段是燃燒骨骼,也是溫度最高的時候,達到900多,而鐵的熔點在1500多,所以,燒不壞。”


    話落的同時,密實的鐵蓋終被掰開,有東西掉落,跌至米初妍腳側。


    米初妍幾乎是崩了眼皮,去看他們,而後,又顫微微的俯身,細巧的指尖,顫巍巍的將東西撿了起來,定睛看後,是狂喜又是不可置信,嘴角數次抽搐:“記……憶芯片!”


    米初妍看清了,另兩個男人也同樣看清,寧呈森合上骨灰盒,看一眼瞿安。


    “馬上回酒店!”瞿安會意,極快的繞回駕座,裏麵有什麽東西,用讀卡器,插手提看看就清楚。


    緊趕慢趕回去,奔至房間,片刻沒有停留就去開電腦,讀卡器是瞿安的,就如剛剛去攪那個骨灰盒一樣,同樣是三個人圍著。


    然而,外觀上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的芯片,卻是讀不出來,影像在電腦屏幕上的,全是一堆亂碼。


    瞿安確定他的讀卡器沒有問題,那麽,便是記憶卡有了損毀。


    反複幾次,依舊如此。


    寧呈森當下想到摩頓,手指敲著桌麵,做了決定:“我們今天回穗城。”


    仿佛似有默契,什麽也沒問,米初妍當下直身:“我去收拾行李。”


    而瞿安,也是撐著桌麵道:“既然這樣,就別耽擱了,我送你們到機場,光頭的骨灰存放就交給我。”


    看著他們著急,做了決定的寧呈森反而淡定下來,看了看腕表:“再急也先吃飯。”


    中午飯點已過,折騰到機場還得好長時間,大男人無所謂,米初妍那身板,不能挨餓。


    後來,等他們搭上回穗城航班的時候,已近下午五點,而瞿安,則要遲一天才回。


    臨下車前,瞿安開口:“如果記憶芯片真的打不開,可以找江承郗試試。去年跟他那單案子的時候,我記得,他在這方麵特別在行。就是不知道暮川願不願意求他,也是個難搞的主,求了也不一定樂力去辦。”


    關於這點,寧呈森也是有所了解的。去年江承郗掀起的那陣亂子,傳遍b市和穗城,同時期,他還到過b市為於家太太動腦瘤手術。


    寧呈森頓了頓,很是沉著:“如果要找江承郗,還有比暮川更適合的人選。”


    “誰?”


    “你猜?”寧呈森推開車門,去尾箱拿行李,而隨之下來的,還有米初妍。


    瞿安沒打算進機場,所以沒下車,那兩口經過車窗的時候,他倏然探出頭:“你是說小嫂子吧?”


    寧呈森揚了揚眉,一手拉著行李,一手牽著米初妍,無聲默認。


    “高!”瞿安掬著手做佩服狀:“其實我覺得兄弟幾個,最懂的物盡其用的是你。”


    寧呈森是紀唯寧的上司,憑著他們過往一年的交情以及寧呈森對紀唯寧的照顧,有事拜托,紀唯寧不可能不答應。而江承郗可以誰的臉都不給,卻不可能不給紀唯寧臉。


    他隻要一個電話就行,根本不用低下任何姿態去求誰。


    瞿安半褒半貶,調侃居多,但聽在寧呈森而立,他厚臉皮的權當是誇獎,點了點頭:“謝謝你的褒獎!”


    瞿安切了聲,笑著對米初妍:“瞧瞧,你家醫生這匪樣,平日裏拽的二五八萬,關鍵時刻倒像是養了一大批強兵似的。”


    米初妍早就忍不住笑:“我覺得挺好的。”


    “夫唱婦隨!”


    隨著瞿安最後的鬧斥聲,米初妍被寧呈森牽著,步入機場。h市到穗城,有直飛航班,兩個鍾足以,對於米初妍來說,幾乎是打個盹的時間。


    南國暖的早,三月的穗城,穿不上高領毛衣,更也穿不上羽絨服再或是呢料大衣。


    步出機場就感覺到熱,米初妍隻得脫了外套,天色已暗,叫了出租,坐上去的時候,聽著寧呈森直接報了她們家的地址,不由皺眉:“先回南都奧園吧,你不是有要事辦?”


    他扯了扯唇,無比正色:“我該見見你父母。”


    聽她如此話,米初妍反倒沒意見了。也正好,現在近七點,到家大概八點,還能讓他蹭上頓飯,免得回去南都奧園,又該愁吃什麽的問題。


    華燈初上的穗城,美的妖嬈。


    不巧的是,趕上下班高峰,車子走下機場高速,順著道路兩旁的細葉榕一直往城內駛,道路也就愈發堵。


    交通燈太多,走走停停,汽笛聲此起彼伏,熱鬧的似乎能擠死螞蟻。在偏遠小城呆過那麽幾天,再回到穗城這座省會都市,喧囂感更甚,有不適也有歡喜,不適的是耳蝸的吵鬧,歡喜的是最最親切的家鄉氣息。


    如此路況,到家已過了八點。


    暖春時節,整個小區的空氣裏都飄著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泥土香,泛白的路燈下,有攜家帶口出來飯後散步的,也有小情侶甜甜蜜蜜歸家的,更有上了年紀的老夫婦牽著手慢走的,和諧而又安定。


    米初妍看的有些呆,不由更抱緊了些他的手臂。


    寧呈森笑了笑:“以後我們也這樣。”


    “你知道我在想什麽?”米初妍抬首,調皮眨眸。


    寧呈森抬了抬首,攬住她肩,將她偎進自己臂彎:“結婚生子,柴米油鹽,白天上班,晚上遛娃,等我們老了,也像前麵那對老人家一樣,天天牽著手去散步,你想的,難道不是這個?”


    米初妍忽就笑開:“說的好像你能讀人心似的。”


    “哪裏。”寧呈森沉了沉聲:“其實,這是我最渴望的生活狀態。”


    這樣的日子,誰不渴望,人生在世,隻求舒心安穩,略有富餘,如此,便可算是人生贏家。至少,比起深不見底,千倉百孔的豪門生活不知好了多少輩。


    “哎喲,這不是妍妍嗎?”


    短暫的靜默過後,迎麵有道響亮的聲音過來,米初妍抬頭看,見是鄰居阿姨,禮貌的喊:“盧阿姨好,散步呐?”


    “對呀,跟老頭子一起出來遛。”盧阿姨笑的爽朗,瞥見寧呈森,更樂:“小夥子好長時間沒見你了耶。”


    寧呈森頷了頷首,不怎麽熱情。


    米初妍在偷笑,上次盧阿姨說他歲數大,這會兒,又成小夥子了……


    沒多呆,寒暄兩句,米初妍說要回家。


    盧阿姨也沒太過逗留,嗓子依舊很高:“上去吧上去吧,你家裏來了客人,可尊貴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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