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寧振邦口中提起舒染,這是第一次。


    寧呈森看著這個從小就不怎麽親近的父親在自己的視線中消失,一時間竟也覺得心情有了些許沉重。


    兩歲起,他說在他兩歲生日的時候,周鴻生強迫了舒染,致使他們的疏遠。如此也總算可以解釋,為什麽在他成長的記憶中,甚少有這位父親的存在。


    因為他嫌棄那樣的舒染,因為他無法跟那樣的舒染相對,以致,連帶著也將他摒棄在他的世界之外。


    寧振邦心裏有苦有膈應,這似乎不難想象。難以想象的是舒染,在她寵辱不驚,淡雅溫婉的表象下,到底隱藏著多少層的傷疤?


    遠渡重洋背井離鄉,生活在這樣的大家族中無法懷孕生子,丈夫出軌,再又被逼著撫養丈夫的婚外子,生活未曾有過安定,眨眼又落入異母哥哥的魔爪,之後在長達二十年的豪門生活中被丈夫冷落,貌合神離悲歎半生,至如今,生死不明償。


    無法去想象,如果舒染現在還在周鴻生的手中,到底是過著怎樣生不如死的十年。


    思及此,想要追查下去的想法,便愈加濃烈。如今看來,老爺子是極有可能知道舒染事件來龍去脈的,因為知道,所以阻攔,不單阻攔他,還阻攔他的父親去中國。


    到底周鴻生給老爺子的那個電話講了什麽,縱是寧呈森再如何苦思,也想不出來。


    ——


    roman公寓。


    寧翰邦推開公寓大門,環顧並不算大的客廳,隻除了兩個看護,未曾見到伍樂旋的影子,臥室的門虛掩,光線昏暗。


    有看護上來,接過寧翰邦脫下的大衣,恭敬道:“寧總,太太在臥室,聽您的吩咐,中午隻給她喝了清粥。”


    寧翰邦點頭,轉身向臥室過去,皮鞋咯咯的響聲,在這安靜的空間裏異常清晰,然,卻喚不回臥室窗口邊那個女子的轉身。


    大片的玻璃窗,全被簾幔覆蓋,午後陽光正好,卻因為簾幔的厚重而透不進半絲的光。歐式大床,床櫃,鬥櫃,整潔沒有任何雜物,上午他從這裏離開時的各種淩亂已不見半點蹤影,他向來知道,伍樂旋活的精致,她的精致不僅僅在於她本人的裝點,所有的,但凡她用過的東西,住過的地方,都是這樣的纖塵不染。


    女子活成這樣,無疑是最好的,能出廳堂能理家事,帶在外有麵子,呆在家能舒心。


    然,寧翰邦卻恨極了她的精致。因為,她的精致是為寧呈森而練就,她的纖塵不染,不過是因為寧呈森喜歡。


    多年前他曾問過寧呈森,喜歡伍樂旋,到底有多喜歡,想過要結婚生子嗎?


    他永遠都記得寧呈森當時的那個表情,不加思索輕佻而笑:“喜歡啊!乖順聽話,長的漂亮,帶出去倍兒有臉,結婚的事,順其自然唄。”


    二十出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大男孩,連笑容都還是那麽純淨,他真的懷疑,喜歡,在他眼裏是不是僅僅因為帶出去倍兒有臉。


    連著兩番的折騰,伍樂旋本就纖瘦的身板好像更瘦了些,身上套著他安排過來的新衣服,背對著門口站在窗口的位置,滿室昏暗中,寧翰邦即便眯著眼使勁兒看,都沒看清楚她的關注點到底在哪兒。


    “外麵已經沒有記者了,你可以把窗簾拉開。”寧翰邦開口。


    伍樂旋沒有應聲去拉窗簾,而是轉過身,抱臂的雙手,指尖瘦長枯槁:“你回來幹什麽?”


    寧翰邦今年四十,處心積慮從寧四齊手中得來該屬於他的那份家業,遊走在爾虞我詐的商界中,將kb生物產業發展至如今資產值上千億,其中有過的辛酸,有過的明爭暗鬥,有過的極端手段,數不盡數。


    什麽樣的風浪沒見過,什麽樣的冷臉沒拾過,然,那些所謂的冷臉所謂的風浪,即便在他走投無路時都未曾讓他如此心疼過。


    卻是獨獨對這個女人的冷言冷語,至今不能麻木。


    原本的和聲未有得到相同的應答,寧翰邦當即沉了臉,或許是每天都在絞盡腦汁的緣故,眼角處有歲月刻畫出來的痕跡,略微的褶皺。


    寧翰邦大步過去,越過她的肩,高大的身軀擋在她的前頭,抬手,將窗簾悉數扯開。玻璃窗有他們的倒影,不是很明顯,但依稀可分辨出彼此的表情。


    伍樂旋麵無表情,而寧翰邦,卻是麵色陰沉。


    “這裏呆著不想走了是嗎?”


    伍樂旋輕輕抬眉,嗤笑:“是我,毀了你的中東生意,巴不得想撕了我是不是?”


    “如果撕了你能讓我心不疼,我他媽早把你撕了千百回!”寧翰邦狠戾,摳著伍樂旋下頜,似要將她的骨頭捏碎在手心:“我就見不得你為他悲悲戚戚的鬼樣!見一回我就想掐一回!”


    寧翰邦咬牙,手下的力道加重了些,忽而又笑:“他要改戶籍,被我知道,告訴了老頭,你猜,今天老頭會怎麽對他?要不要我帶你回去,看看他如何下場?以小嬸的身份去關心關心還是可以的。”


    此等暴力,伍樂旋受的太多,越是無動於衷,便能惹來他越多的怒氣。


    眉眼輕皺,伍樂旋斷續聲:“既然在一起……讓你……這麽痛苦,為什麽不放……了我?寧翰邦……你又何必要想方設法去跟他比個高低?你又……何必不自量力?你試試,如果你要改戶籍……的話,老爺子會怎麽做?”


    伍樂旋的話,讓寧翰邦氣的臉發黑,胸膛劇烈起伏下,手中的勁卻是不覺間鬆下,點頭,嗬笑:“行啊,想說話是嗎?我讓你說,說個夠!”


    甩手,放了她:“你今天不給我好好說,還真別想從這裏爬出去!”


    被他的一個甩手,伍樂旋後退了兩步,隻是,形美無暇的紅唇,卻是掀出絕美的笑容:“說就說!寧翰邦,你敢回去看他嗎?看他被老爺子收拾的狠,你該哭還是該笑!沒錯啊,寧家上上下下人的眼裏,大家都覺得老爺子偏心你多一些,可他偏的是什麽!錢!他除了給你錢還給你什麽!kb的教育機構,kb的新聞報刊,太老爺的名傳字畫,海望畫廊,海望基金,這些他有給你哪怕一丁點嗎?為什麽不給你知道嗎?因為那是寧家的根基,是寧家名揚國際的根本,是寧四齊最引以為傲的資本!是寧家曆代的傳承!是你這個私生子根本不配擁有的東西!”


    “寧振邦沒錢嗎?寧呈森沒錢嗎?他們兩個除了錢還有在外的名譽,他們父子兩個走到哪兒都是受人敬仰的!哪怕幾十年後你們做古,後人提起來的也是寧振邦寧呈森,不會是寧翰邦!在寧家,你始終都是個尷尬的存在!對,寧四齊給你能賺錢的kb製藥,卻把所有的名譽都收獲到他的女兒頭上,外人提起kb製藥,都要豎著拇指讚一句,多虧有了寧婕在背後撐著,研發了那麽多的藥品,研發了那麽多的新技術!有誰會說一句,多虧了寧翰邦能經營,多虧了寧翰邦有生意頭腦!哪怕你苦心經營,整個kb製藥裏邊,寧呈森還擁有百分之十的股份,你拚死拚活賺的錢,都要給他長孫留一份!”


    “你去做石油生意,寧四齊不過問,那是因為他不在乎!你去試試,如果你動海望畫廊一副畫,他會怎麽著你?你去試試,如果今天要改戶籍的是你,他會怎麽著你?他今天對寧呈森越狠,說明他對寧呈森越在意!寧四齊不會讓你在寧家活不下去,但他能為你做的,也就如此罷了!”


    “你以為老太太是吃素的?暗中線她在扯,容你,不過是給寧四齊臉麵,給寧家老祖宗臉麵!要不然,為什麽寧家個個都玩學術,就你不學無術!所以,你又何必自取屈辱!”


    別於外表的幹瘦,伍樂旋的聲音,鏗鏘有力,字字穿心,隻不過,是穿的寧翰邦的心。


    有過好幾秒的空隙,室內隻剩長篇闊論後急迫的喘氣聲,伍樂旋瞪視著麵前的男人,看著他聚焦到一個點上的瞳孔眸光現出狠色,預知到可能會有的下場,她本能的微微別臉。


    然而,如此的躲避未及,‘啪’的一聲,劇烈掌風迎麵而擊,大抵是用足了力,打的她整個耳根都在嗡嗡作響,臉頰漲麻,好長一段時間,大腦都是空白的。


    第一次,寧翰邦動她的臉,如此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世情妍,教授大人坑萌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夏陽木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夏陽木槿並收藏一世情妍,教授大人坑萌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