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妍。”


    瞧她如此的樣,寧呈森不由再喚,可是,她卻背向著他,躺在那兒一動不動。


    心裏有一陣扯痛,半秒後,才感覺氣順了些:“好,那你先呆著,我去給你買吃的,再不想吃,也要勉強自己進食。”


    寧呈森不敢逼她,怕逼的太急,讓她承受太多。人在受到傷害和刺激的時候,醒來的第一時間,總會選擇封閉自己,或沉澱苦痛,或自己慢慢消化。


    隻是不知道,她這樣的狀態會持續多久逼。


    米初妍的行李後來是被徐暮川帶回來的,寧呈森把它擺放在臥室裏,原封不動的在那兒放著。


    聽著腳步漸離,幹啞的嗓子出了聲:“我想吃提拉米蘇,你去外邊兒給我買。紱”


    忽來的細聲,讓寧呈森頓了步,聽見她有想吃的東西,自然是歡喜的,隻不過,就她現在的狀況,吃的太膩,好像不太合適。


    轉過頭,本想讓她先吃點清淡的,易消化的食物,可看著她幹幹癟癟的身子躺在床上,這樣的話,到底是沒出口,頷首後,輕言:“好,我現在就去。”


    “我要吃最好吃的最甜的提拉米蘇,不是都說,吃甜品心情會好麽?”


    寧呈森才提步,她又在後頭幽幽的開口,甚至,已然坐起了身,抱著被子楚楚可憐的模樣,盯著男人的後背。


    似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寧呈森又回身,對她略顯孩子氣的措辭,有些想笑,扯了扯唇,卻終是笑不出來,心底湧起的全是苦澀氣味,柔聲:“我去市區買。”


    米初妍似乎很滿意,蒼白的臉上,綻出一抹笑:“快去。”


    昨天之前,寧呈森最喜歡看她笑,咯咯的脆響,好似什麽事都煩擾不了她的歡樂,可這會兒,她再如此笑,他卻覺得刺目。


    笑的不真實,他寧願她抱著他痛哭,再不然,撒脾氣發泄,隻要能讓她放鬆,怎麽樣都可以。而且,她這一笑,白皙的小虎牙晶亮晶亮的,讓他莫名就想起,匍匐在浴室裏的她,滿口腔的血水,染紅了白牙,乃至她的牙縫。


    他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她對昨晚的事隻字不提,有些過分懂事,過分安靜。一個二十三歲的女孩,不應該如此沉著,唯能解釋的是,要麽她故意封存,要麽她自有打算。


    “愣什麽!你快去啊!”


    見他望著,久久不離,米初妍微微瞪了眸,驅趕。


    話落,寧呈森蹙了眉,接著,走出臥室。因為不放心,離開的時候他特意去敲了徐暮雲的門,說他要出去一趟,讓他幫忙看著點米初妍。


    徐家兄弟後來是重新開了房的,就在隔壁相鄰的兩間,套房本夠住,但那麽多人擠著,總是不方便,何況,寧呈森和米初妍這一對,又剛出過這樣的事。


    找徐暮雲而不是徐暮川,自然是因為,相比起徐暮雲這個自由職業者,肩負世騰集團的徐暮川,時間上的安排更加身不由己些。


    即便徐暮川留下來,他也得抽時間出來處理自己的公務。


    ——


    米初妍是聽見外邊的門響後,才赤著雙腳下了床,身子虛,乍走路那會兒,腳步搖晃,頭暈眼花。


    是在穩神許久後,才瞥見自己的行李箱擺放在門口的位置。


    拖著步伐過去,拉開,找出自己的衣物,找出衛生棉。早在坐床上的時候她就感覺到,自己的身上除了那件寬大的睡袍,底下什麽都沒有。


    寧呈森離開後,她把整顆頭顱都鑽進去,也沒有在雪白的床單上找到自己的印記,睡袍上沒有,就連腿根都沒有。


    她有些慌,明明例假都已經來了的,這麽一晚上什麽都不見,真的不科學,而唯一能夠解釋的,便是那池冰水的浸泡,讓這次的例假,提前終止。


    衛生棉是寧呈森去買回來的,當時用著舒服,可這會兒,握在手中,卻隻覺得硌手,好像能燙人,她的整個掌心皮膚,都被灼的發疼。


    喉嚨口忽窒,眼眶瞬間被水霧罩滿,沒多久,一滴滴的淚珠便溢出眶,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掉到手心的那片衛生棉上。


    起初的時候,僅是三兩滴,可是不知為何,情緒一上來,便沒了完,不過幾秒,便是洶湧而來。


    寧呈森總說,他的世界髒和亂,表麵的光鮮亮麗,隱藏著無盡的人性醜態,他總是怕她嫌怕她厭。她從前隻當聽聽就算,她一直都有滿身的勇氣,可是真當自己經曆過,這種體會才是如此的深刻。


    意識漸漸回籠,昨夜的記憶漸漸拚湊,機場的分別,屢屢的回望,與徐暮川的對話,在寧呈森麵前的各種癲狂,雖不記得太全,但總歸是七七八八。


    她幾乎不敢往下想,如果昨夜的那些畫麵最後發生在飛機上,她的整個人生,還有沒有存在的意義。


    她折磨了自己,又何嚐不是在折磨寧呈森。


    仿似到這一刻,她才深深了解,當日在穗城的寧呈森,為什麽總跟她在搖擺之間曖昧之間,也仿似這一刻,她才深深體味


    tang,他曾經的不能負荷,到底是為何意。


    蹲在行李箱前,一手拿著衣物,一手拿著那片暫時已沒有用處的衛生棉,米初妍隻是無聲的流淚,沒有抽噎,沒有哭泣。


    淚為什麽而流,她自己也道不清說不明,她慶幸的是身邊有徐暮川,慶幸的是寧呈森的敏感追問,在她的轉述過程中,讓徐暮川發現了不妥,而後,將她帶離。


    她更慶幸的是,她所有的醜態,隻在寧呈森麵前展露。


    按理說,這樣已是不幸中的萬幸,是劫後餘生,她該在無人的角落,偷偷樂,這樣才是真實的米初妍。


    可是,眼淚卻一直不斷。


    是為她極有可能受創的身子,還是為麵對著她醒來後小心翼翼的寧呈森,明明苦累的是自己,可是,她卻無比心疼那樣的他。


    坐在地板上,守望她,眸底猩紅,朦朧沉痛,甚至連說話,都不敢跟她大聲。那個在醫學圈被萬人敬仰的沉著男人,因何如此卑微,如此謹慎……


    淚流盡,那片衛生棉終是被她擺放原位,隻摞著衣物,起身。


    許是蹲的太久,起來的時候,眼前又是一陣烏黑,踉蹌了兩步,本想去浴室換衣服的米初妍,索性懶的再走,就那樣褪下身上的睡袍,穿上了正常的裝束。


    開門出去,四處搜尋身影。


    依稀間記得徐暮雲也是在這裏,不是太確定,就那麽下意識的找,沒找到,有些泄氣,她找他,是有話想說的。


    垂頭,往沙發過去,也恰是在這時,房門再度被推開。


    米初妍抬首,意外的發現來人正是徐暮雲,垮下的雙肩重新抖起,望著他,隱隱有些期待。


    “怎麽了?見著我如此高興?”徐暮雲反手關門,打趣道。


    不是他不懂他們的心情,實在是,從昨晚到現在,這整個套房的氣壓太低太低,他覺得,如果他再跟著不動不響,那這地兒,是簡直待不下去了。


    徐暮雲,之於米初妍來說,不算太陌生,但絕對不熟,麵對他,還是保持著該有的禮貌,艱難的扯了扯唇角,淺笑:“還好,正想拜托你個事兒。”


    “我?真的假的?”徐暮雲動唇,黑色的毛呢外套,灰色的休閑長褲,提步進來:“寧醫生就在身邊,你還來找我,真的榮幸。”


    他在笑,不是那種似笑非笑,也不是那種輕輕的扯皮,是露齒的笑,溫熙儒雅。徐家的年輕男子,米初妍見過徐暮川和徐暮雲,都是那麽高,都是那麽帥,徐暮川冷,徐暮雲暖。隻不過,在她的眼裏,他們再如何好看,也不若寧呈森。


    米初妍點點頭:“是真的,我就找你,不找他。”


    如此一說,徐暮雲好似才開始認真起來,指了指廳中的沙發:“你身子虛,有事坐下說,能幫的我盡量幫。”


    “謝謝。”米初妍回聲,嗓子依舊幹啞,依言去了沙發,窩坐。


    徐暮雲轉身去了套間的小廚房,倒了杯白開,放置茶幾:“喝水,喝完再說話。”


    其實不太想喝,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自己都沒怎麽喝水,卻並沒有感覺到口幹舌燥,聲音的幹啞大概也是因為昨夜鬧的太厲害而致。


    但也不想推卸人家的好意,於是,指尖端杯,咕咚往下灌了兩口,水杯未放,她已果斷出聲:“你還回穗城嗎?如果回的話,帶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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