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下這麽句話,寧呈森拉著米初妍,頭也不回的出了餐廳,向著樓梯口過去。


    他無心去看寧瀚邦的反應,也懶得去看,事實上,也是因為,即便他不看,也能猜測寧瀚邦的情緒,即便他麵色不表露,但心裏肯定是翻江倒海的。


    一直以來,寧瀚邦最忌諱他私生子的身份。


    寧四齊在太老爺的子女中排行第四,他上頭還有三個兄長,雖然都已離世,但他們的子孫還在,跟寧四齊這一房,每年都會有三幾個家宴齊聚,來往的還算密攖。


    除卻家宴,還有寧家的交際圈,大多是各學術領域的先鋒,也總是會有相聚相談的場合。而在這個群裏,寧瀚邦一直是格格不入的存在。


    身份上,他是私生子,學術上,他沒有所為。


    因為在寧家不招老太太的待見,得不到用心的栽培,十來歲就被送進了寄宿學校,在大眾的世界裏逐流。


    過早的放養,長期的心裏不平衡讓他形成了陰暗暴戾的心理,這樣的人,不可能擁有專注平靜的心去搞科研,玩學術償。


    生意場上他確實是條猛虎,但文人清傲的世界裏,隻會做生意,終究隻是滿身銅臭,受人排擠。他們骨子裏就有著清高,他們不缺錢,他們的名望就是他們擁有財富的資本。


    就如寧婕,寧家的家業她不持股份她不擺放眼裏,研究一個項目,獨獨給她個人帶來的利益就已經足夠她的揮霍,何況,名氣已經出來,高校業界那些論壇,請她開講座的無數,關鍵是她樂不樂意。


    寧家的話題,寧家交際圈的話題,是寧瀚邦無法融入的,這也就更加正麵反麵隨時都在向他強調,之於寧家,哪怕他算計一生,也依舊是個另類。


    所以說,寧瀚邦的心底有多卑微,寧呈森的這句話就對他有多刺激。


    寧呈森洞察寧瀚邦的心思,跟他鬥,用不著太激烈的言語,能戳他軟肋就行。何況,如果細細品味,這話裏還藏著更深層的意思,在這個家裏,寧振邦能舞墨能經商,寧呈森能搞科研能讓公司完美上市。


    寧四齊後,除卻年幼的寧呈宵,寧家還有寧振邦寧瀚邦寧呈森,最後歸納誰來掌權這個家,還是未定數。寧振邦寧瀚邦已是不分伯仲,如果寧呈森要爭,優勢最大,一來他最年輕,二來,勿管他跟寧振邦關係如何,寧振邦到底是他父親,三來,還有老太太,四來,他自己本身有能耐。


    能夠執掌逾半家業,是寧瀚邦在寧家立足的最大資本,如果連這些,寧呈森也要來爭,他自然是妨敵的。


    寧呈森的話到底隻是說說,還是真的存著什麽心思,寧瀚邦自然得好好揣摩。


    同樣,寧瀚邦能讀清寧呈森話裏的意思,寧家的其他人,也同樣能懂。所以,寧呈森離開後,寧家的餐桌曾發生好一陣的***動。


    最先反應出口的是寧老太太,盯著身邊的兒子寧振邦,喜色難掩:“小森是什麽意思?想要回家來嗎?”


    寧振邦臉色依舊無波,但是對著老太太,卻也不敢不尊,轉過頭:“媽,他性子拗著呢,脾氣又臭又硬,您還是別抱太大希望。”


    寧振邦覺得,當年寧呈森拗著要去穗城找舒染的下落,不得到個明白他不可能輕易回來。


    老太太又何嚐不懂,她向來知道這個孫子跟舒染的感情很深,可也沒想到,竟是深到這個程度,對舒染,多年下來自然有愧疚,但更多的,是無奈。


    老太太又去碰寧四齊:“老爺子,小森的話你怎麽看?”


    寧四齊在喝湯,調羹執手望了眼樓梯,蒼老聲:“隨他。”


    沒有聽到想要聽的內容,不甘心,老太太又轉而去問女兒一家:“寧婕,安德魯,你們怎樣看?”


    寧婕抬眼:“媽,小森要怎樣他自己會看著辦,輪不到我們插話。”


    老太太瞪眼,轉而又問:“安德魯,你客觀,你來說。”


    安德魯角度最客觀,是因為他隻是寧家女婿,寧家內裏要怎樣,都與他無關更無利害關係,而且,安德魯身為首席法官,斷案無數,見識也廣,對很多事情該有他自己獨特的看法,所以,老太太想聽安德魯的意見。


    安德魯想說,寧婕在桌底下扯他,然而,他當做不覺,開了口:“我覺得,依vincent的性格,總不可能無緣無故忽然帶女朋友回來吧?具體什麽因,怕是隻有他自己知道。”


    寧婕的兒子阿其爾,二十三四的樣子,陽光帥氣,看老太太研究的入神,不由揚笑插話:“我別的不知道,就知道表哥帶回來的女朋友好標致,小小巧巧的樣兒,眼珠子還特麽的生動,那皮膚水嫩的咧,可真是俏。到底是東方女孩兒,我們這邊的女性就顯得粗獷多了,不討喜,不過也不對,小舅媽也是中國女孩,跟表哥的小女朋友好像也不同款,我……”


    阿其爾是純心調笑,可他把伍樂旋跟米初妍扯在一起,這在其他人聽來,便是唯恐天下不亂,寧婕拍兒子的頭,製止他再往下說。


    “行了行了,都別說了,吃飯!”老太太接話,縱是心裏惦記著,在這餐桌這場合,也總得結束。


    寧四齊已用餐完畢,雙手交握在前,等著老太太跟他一起離開,然而,老太太還未起身,卻是寧瀚邦先站了起來:“爸,媽,我也先上樓了。”


    同樣是在外回來,同樣是長途飛行,大家的目光隻會在寧呈森身上,這點,寧瀚邦早已習慣,起身打了聲招呼,轉而就向身邊人:“小旋,跟我上去。”


    老太太應了聲,特意去關注寧瀚邦的麵色,很難得,被寧呈森如此擠兌,他依舊聲色無動,不過他向來如此,表麵上總是愛笑不笑,內心裏陰沉的無人能及。


    一頓飯,鬧了幾場心,老太太也沒了再吃的心思,放下碗筷,起身,吩咐家傭把老爺子攙回房,離席前,又特意交代,讓人弄些點心送三樓給小先生和米小姐。


    寧家的樓梯很寬,寧呈森牽著米初妍並行,邊側的空間都還是綽綽有餘,一路到三樓,因為有寧家的傭人走動,米初妍都表現的很規矩,也未曾說話。


    直到寧呈森帶著她進了三樓的其中一間臥房,房門徹底關的嚴實,她才猛然跳身,興奮的往寧呈森寬厚的背上掛,笑鬧著:“你真的太帥了,把你小叔小嬸噎的飯都快咽不下去!哎喲我看著伍樂旋那悶聲的樣我就想笑!話說你們家的祖規到底是什麽?為什麽我們住一起,個個反應那麽大!是不是我哪裏有問題?”


    米初妍直率,不愛窩事,心裏有什麽就問什麽,她知道餐桌上的話題定然是因為她而起的,但她不知具體緣由,不想憋著胡亂猜,她索性直接問。


    身子本就嬌小,掛在寧呈森背上,就如樹袋熊,寧呈森無奈又縱容,反手抓過她的身子,放到麵前:“你都不累?坐那麽久飛機,吃那麽頓難消化的飯,對那麽一大家子的人,怎麽還可以活蹦亂跳?剛剛不還焉焉的?”


    “我這兩天睡的飽啊!剛剛在樓下,我那不是焉,我是裝淑女,哎我都快憋死了好嗎?你們家吃飯那麽講究,我好意思嘰嘰喳喳麽?別到時他們踩你找了個沒素養的老婆!”


    “老婆?”寧呈森眉毛輕跳,趣味笑:“誰是我老婆?你嗎?”


    米初妍當下捂嘴,杏眸中全是笑意:“口誤口誤!女朋友,是女朋友行嗎?哎你們家的人都太詭異了,把我都給蒙暈了。”


    寧呈森丟了手中的夾克衫,長臂攬著她的腰,帶進懷,笑的很開:“老婆也沒錯!現在不是,以後也會是。寧家的祖規就是,隻有合法夫妻才能在家裏同住一屋,不然就是有辱門風,現在奶奶沒意見,至少在她老人家眼裏,我們是夫妻。”


    他在她麵前,垂首低眸,裏邊盡是細碎的光芒,似是調笑,又似是認真。


    米初妍有些咋舌:“這不是在倫敦嗎?為什麽我感覺像是回到了中國舊社會?”有些難以理解這道祖訓,咋舌後,又是不安:“那我們這樣……要不然,我還是住客房去?”


    米初妍說著就往後撤,被寧呈森抓了回來,拍了下她的俏臀,凜聲:“別鬧,我怎麽可能放心你一個人住?這些陳年舊規,我不破,以後也會有人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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