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點的時候,米初妍鬧著要回去。


    寧呈森半開玩笑的擁著她打商量:“要不就別回了吧,每次完事就走,怪不怪?”


    “平時我住學校,住宿舍,醫院各種值班我媽不管我,今天大年初一不回家,我媽指定劈了我!”


    “要劈也是劈我,怎麽可能劈你?”


    “你覺得我媽舍得劈你嗎?”米初妍反問了聲。


    再之後,寧呈森無話了償。


    那個晚上寧呈森難得說了很多話,米初妍知道他跟舒染之間的很多相處細節,知道寧家對舒染失蹤的不作為,也知道他跟寧翰邦原本是關係很不錯的叔侄,知道寧翰邦不是寧老太所生,從小就不受待見更沒有用心栽培,知道寧翰邦跟伍樂旋有一個兩歲多的兒子叫寧呈霄,也知道伍樂旋原來是何宴爵的親妹妹。


    知道的越多,就對他們那個家族有越多的不可思議,也對他執意要追查舒染的下落並且執意要留在穗城的行為有了理解。


    她很難想象,小叔娶了侄子的女朋友,在他們那樣自詡為清貴的大家族以及家族交際圈裏,不知該被人如何詬病,就寧呈森這般傲慢的人,又怎麽可能忍受。


    後來她有問寧呈森:“寧翰邦娶了伍樂旋是不是特得意?因為,他出生不如你,學問不如你,家庭地位不如你,在你們寧家個個學富五車的人群裏,他不過就是個滿身銅臭的商人。娶了伍樂旋,在族人麵前將你狠狠羞辱,可以讓他出口怨氣,寧翰邦其實就是心理有問題!”


    “還有伍樂旋,她好意思住在那個家裏,麵對你的家人麵對你!更可笑的竟然還三不五時給你打電話!哎我發現你是不是傻,她的電話你竟然也接!”


    米初妍一直都記得,初進穗城省院那會兒,他在樓道裏接伍樂旋電話那情景,越想心裏越堵!原本她還覺得伍樂旋挺無辜,因為不被寧呈森重視,以致選擇另嫁生子,可當她嫁的那個男人是寧呈森的小叔時,那又是另當別論。


    一個女人該有如何強大的心理,才能從一個女朋友的位置輕易轉變成他的小嬸,如果寧呈森不來穗城的話,他們還會同處一個屋簷,朝夕麵對!


    當時寧呈森在開車,很專注的目視前方路況,聽到她的憤憤不平,不由失笑:“還沒見上麵這火氣先上來了?我知道你嘴巴厲害,放心,等回到寧家,有你發揮的地方,到時候你怎麽彪悍都行。”


    被寧呈森如此調笑,米初妍默了聲。確實,關於那些人那些事,她隻是聽聞,從未親眼見也從未深入了解,可隻是這麽聽,她就覺得氣悶。


    後視鏡中有寧呈森投過來的目光,她有感知,然後望過去,卻見他正色說:“其實,寧翰邦會找伍樂旋沒什麽不能理解,伍樂旋家裏跟寧家的生意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一定程度上,何家能夠給他提供幫助。”


    事實上,真正出乎寧呈森意料的,其實還是伍樂旋。他有些無法理解,伍樂旋為何會跟了寧翰邦,就算她跟自己走不到一起,憑她的條件她的家世,找別的好男人也不是太難的事,尤其是,寧翰邦還有如此暴戾的陰暗麵。


    幾秒的沉默,米初妍忽然憂慮:“哎你說你們家潭水那麽深,你這隻身孤影的回去,會不會被他們詐的渣都不剩啊?”


    寧呈森臉微青,握著方向盤的掌心,緊了緊,而後卻是笑:“在你眼裏,我就那麽差?”


    “當然不差啊,你很厲害,隻是術業有專攻嘛,做學問做手術你是把好手,你跟玩轉生意場,奪權掌財的人去比心機,我……”


    “妍妍!”寧呈森插話,騰出手去揉她的亂發,沉聲強調:“我爺爺是文人,但他創下了寧家的kb集團,我父親是文人,他也將寧家的產業打理的有聲有色,並且把我太爺爺的各種筆跡推向了更高的平台,我姑姑是文人,但她開啟了寧家生物製藥行業的先河,我是文人,但寧家生物製藥產業旗下各分公司的上市,都是我經手的。目前為止,寧家涉足的生物行業,都有我的股份,如果我要跟寧翰邦爭搶這塊蛋糕,不是不可能。我不經商是因為我乏於天天的勾心鬥角,並不意味著,我不會勾心鬥角。”


    如果當初他不執意來穗城,如果他當初願意跟寧家妥協不去追查舒染的下落,如果他當初就願意去跟寧翰邦爭,那現在坐鎮寧家半壁江山的必然會是他。


    因為,他從小就被欽定是寧家接*班人進行各種培訓,跟徐暮川的相識,也是源於此。也因為,劍橋醫學博士畢業的他,在生物技術研究方麵的優勢,是寧翰邦不可比擬的。


    寧翰邦的優勢,在於老爺子是他父親,在於跟何家的前呼後應,在於他早早就隱匿在心底的奪權掌勢之心。


    經過這麽幾年,無疑寧翰邦的羽翼已豐,要想輕易撂倒沒那麽容易,但也不是沒有缺口供他下手。


    “嘖嘖嘖……怪不得你能買南都奧園,怪不得你能開好車,怪不得你能辦頂級黑卡,原來你還有寧家股份的啊……”


    米初妍撐著頭,手肘擱在車框上,眯著杏眸盯著身邊的男人猛瞧:“在國內,公立醫院的都是窮醫生,以前每天看你光鮮亮麗,我真的有懷疑你收人紅包來著,再不然就是醫藥代表的賄賂。”


    寧呈森忽覺哭笑不得,他跟她正經百八的談事,她卻可以在這麽正經的話中還能抽出搞笑的點來。她的眸中閃著狡黠的光,寧呈森知道,她是真的在搞笑,而不是搞不清楚狀況。


    不知何時起,這個女孩在他麵前就變了個樣,以前的畏縮恭敬驚恐悉數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她的執拗她的果斷她的大膽她的率性。


    她會執拗的逼他確立關係,她會果斷的跟他保持距離,她會大膽的迎合他的索取,她會率性的表達她對某些人事的看法。


    寧呈森糗她:“怎麽感覺你好像變了個人?”


    她閃眉,而後咯咯笑:“我本來就這樣。”


    以前他是嚴厲的導師,她是笨拙的學生,他掌握著她的前途命運,她懼他怕他,她在他麵前夾著尾巴做事,這些都是再正常不過的反應。


    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不再畏懼,她自己也有想過。


    或許是從他千裏迢迢給她寄化妝品開始,或許是在醫院的治療室他拉著她的手,如同無處安穩的落寞男人那般,跟她說他餓了開始,也或許是她在空中花園鼓起勇氣問他,是不是喜歡她開始。


    手術通道裏,他說:“米初妍,我很累,你要乖。”


    辦公室裏,他說:“米初妍,你很重要,因為重要,怕你受到傷害,更怕……自己無法負荷。”


    南都奧園裏,他說:“主臥有暖氣,我不介意你去那邊。”


    父親住院的時候,他說:“你跟伍樂旋,不一樣。”


    他的表達方式如此含蓄,含蓄到她總是處在懷疑和矛盾的猜測中不得安生,可是他在含蓄的言語之外,卻又一步一步的許她踏進他的生活,他的心底世界。


    然後她漸漸的了解到他光芒四射的表象下,藏著孤悶沉苦的心,原來人人都奉作神般的男人,其實也是在芸芸眾生中掙紮拚命的普通人,原來他普通到,也需要談情說愛,也有七情六欲。


    在外,他依舊是高高在上的嚴肅雋冷,可是在她麵前,他已經下了神壇,她知他各種所需。麵對如此的男人,她不覺得,她還需要有任何的畏懼。


    沒有畏懼,相處的自然輕鬆,而人一旦輕鬆了,才會無所顧忌的展現自己的真性情。


    車子停在她家樓下,米初妍兀自下車,進樓,寧呈森在後邊跟了進來。米初妍駐足,說不用送,不過幾層樓,然而,寧呈森堅持,二話沒說就自行按了電梯。


    其實米家的樓層真的不高,在三樓,等電梯的功夫,也許已經爬上去了。但自從上次在醫院的安全樓道夜行過後,每次寧呈森都堅持跟她走電梯,送到門口為止。


    兩人同行走出電梯的時候,恰好撞見出來扔垃圾的唐心梅,米初妍見到後,幾分不自然,腳步緩了下來,暗自吐舌。


    寧呈森本是在米初妍身側,剛想跟停下腳步來的唐心梅打招呼,眼角的餘光瞥到她如此躲閃,極為無奈,當著唐心梅的麵,伸手,不由分說牽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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