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紳殷德與小左子對視一眼,都覺得此時不宜暴露身份,事情能如此解決也是可以接受,於是點頭,揮手放了姚促。(.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在李長庚的安排之下,一行人向福州府趕去,王紹蘭擔心福寧道不穩,自己又是獲罪之人,便將手下都打發回去駐防,孤身隨眾人上路。又走了一日,一行人終於進了福州府地麵的羅源縣,眾人都有些疲倦,見前麵有一座寺院,於是決定停下歇息。


    此寺名為聖水寺,是福建有名的古寺,眾人不敢過於驚擾,隻是在聖水寺的附近找了個茶寮。小左子並不喜靜,也不覺得累,於是要進寺看看,而且硬要拉著雪兒一道去。雪兒也沒有反對,於是二人收拾了一下,進了聖水寺。


    聖水寺是個三進三疊的樣式,一進照例是天王殿,兩旁坐著四大天王,中奉袒胸露腹的彌勒菩薩,雪兒見天王橫眉怒目,有些不喜,正要參拜中間的彌勒菩薩,卻見小左子呆呆站在北部天王多聞麵前微微皺眉。


    雪兒見他失神,便走了過去:“這有什麽好看的?”


    小左子喃喃道:“這裏的多聞天王竟是男身?”


    雪兒一愣:“你說什麽?天王在哪裏都是這樣的啊。”


    小左子似乎並沒有聽見雪兒的話,依舊自語道:“這樣怒目橫眉,要是讓多聞天王見了,還不砸了這聖水寺。”


    雪兒越聽越覺得奇怪,推了小左子一把:“你到底在說什麽啊?”


    小左子回過神來,笑嘻嘻的看著雪兒:“在我的家鄉,這多聞天王是一個明豔的女子,跟你倒有幾分相像。”


    雪兒微微一愣,隨即以為小左子在那她開心,狠狠瞥了他一眼,走向正中的彌勒。小左子急忙追上:“你幹嘛啊,生氣了?”


    雪兒並未停下:“我要拜彌勒菩薩。”小左子笑嘻嘻的說道:“我同你一道拜拜?”雪兒不置可否,是否虔誠的跪在彌勒聖像之下,閉目合掌。


    小左子訕訕的在她身邊跪下,但沒有閉目,而是有些失神的看著雪兒,最近兩人不像之前那樣見麵就吵架,雪兒似乎在有意回避著他,但小左子卻又總想找機會接近雪兒,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但是好不容易有這樣的機會與雪兒單獨走走,他還是很高興的,正看著,突然發現雪兒已經睜開了雙眼,竟也正在注視著他。小左子頓時感到尷尬異常,匆匆起身,向殿後走去。在殿後,雪兒又向諸佛護法韋陀菩薩行了大禮,才離開大殿。


    天王殿後殿竟然有一個水池,名為“瀉露池”。二人都很喜歡這的風景,隻見泉水從石壁“破壁”而出,“瀉”在一汪水池裏,叮咚作響。池中漂著幾片荷葉,雖然不是花期,沒有荷花,但水中金鱗嬉戲,也是妙趣橫生,旁邊有摩崖題刻“清池皓月”。小左子從池中捧了些水出來,裏麵竟然有一條小魚,雪兒湊過來觀看,小左子卻突然壞笑,將水潑到了雪兒裙擺之上。雪兒一驚,沒有顧及自己的裙子,而是急忙將掉在地上的小魚拿起,放回水中,之後不滿的看著小左子:“你這是幹嘛,魚兒也沒有招惹你!”小左子有些理虧,但又不想低頭,於是強詞道:“它是沒有招惹我,但是喜歡它的人招惹我了!”


    “你……”雪兒被小左子無賴的說法氣得厲害,狠狠的瞪著他,小左子也毫不示弱的看著雪兒,一臉無辜的樣子。突然,兩人似乎都意識到了什麽,幾乎同時收回了目光,先後離開,走進了第二進大殿。這裏是“大雄寶殿”,殿前兩側鍾樓和鼓樓左右對峙,殿裏煙霞氤氳,佛相莊嚴。雪兒卻沒有像之前一般虔誠跪拜,隻是隨意看了看,便走向旁邊的客堂。隻見堂上掛著“南石古道”的匾額,雪兒見了微微皺眉道:“怎麽這裏也有朱熹的字,真是掃興。”


    小左子並不知道朱熹是誰,於是好奇的問道:“那個叫朱熹的很討厭嗎?”


    “滿口仁義道德的騙子!”雪兒憤憤的說道。


    小左子似懂非懂的點頭,暗下決心以後要多學點南瞻部洲的文化,要不自己都快要瞧不起自己了,正想著,身後卻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這位姐姐似乎不喜歡朱夫子啊?”


    二人回頭,見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走了過來,雖然長得不如雪兒脫俗,但也生的唇紅齒白,玉雪可愛。未等二人說話,那女孩又說道:“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據說便是朱夫子讚這聖水寺“瀉露池”的的佳作,姐姐為何不喜?”


    雪兒冷哼一聲,並未搭理女孩,而是輕聲吟誦了一首詞:“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見注)


    女孩聞聽嗬嗬嬌笑:“原來姐姐是怪朱夫子不解風情啊。”


    小左子一臉茫然的看著兩個女孩,更加堅定了要學南部詩書的心。雪兒見他這樣,不覺皺眉說道:“我沒有興致了,回去吧。”小左子沒有反對,二人便向外走去。


    小女孩見二人要走,有些著急:“姐姐,你再跟我說說話好不好,小雪好久沒跟人聊過天了!”


    小左子聽聞女孩叫小雪,微微一愣,不覺又看了女孩幾眼,但看雪兒並無停留的意思,便隻得加快腳步跟了上去。見二人走遠,自稱小雪的女孩原本天真的神情漸漸隱去,喃喃道:“真不知道我比她差了什麽……”


    小左子和雪兒回去之後眾人便又起身,在天黑前終於趕到了福州府,豐紳殷德眾人被姚促安排住進了館驛,王紹蘭則暫時住進了軍營。


    是夜,豐紳殷德與小左子吃過晚飯,商議了一下白天之事,有些擔心王紹蘭,於是給嘉慶上了密折,講明原委,讓侍衛劉進亨連夜送回京去。二人又吩咐了其他人保護雪兒安全之後,離開了驛館,準備去軍營探望一下王紹蘭。但因並不熟悉路,二人不覺走到一座白塔附近,四下打聽才知道此塔報恩定光多寶塔,是閩王王審知為其父母薦福,於唐天佑元年(904年)建造的。豐紳殷德不覺輕歎一聲:“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小左子聽了不解其意的笑笑。


    二人決定登高找找軍營方向,於是走了進去,在青磚矗立的牆壁上,看到了一首七律詩:燕王本意築金台,隻謂能收濟世才。何事荊軻終遠去,空憐樂毅不歸來。平沙古嶂河山在,落日鳴琴草木哀。三輔雲晴瞻北極,九重宮闕自天開。


    北部並無文風,清代的小左子也並不是很了解詩詞,於是他一臉疑惑的看著豐紳殷德:“大哥,這詩一會兒燕王,一會兒荊軻、樂毅的,都是說的什麽啊?”


    豐紳殷德自然一笑:“燕國是一個北方小國,卻不甘被其他國家奴役,出過不少圖強之主,隻可惜上天不佑,還是難逃滅亡,樂毅曾經是燕國肱骨之臣,卻因為君王猜忌而遠遁他鄉,致使燕國最終衰落,而荊軻是燕國最後一代君主的臣子,為了挽救燕國,親身行刺敵國君王,可惜事敗,壯士扼腕。此人是在感歎天命乃人力難違。”(明抗倭名將張興留詩)


    小左子微微皺眉,喃喃自語:“天意嗎?那天子之意,是否也算天意?”


    豐紳殷德微微一愣:“你說什麽?”


    小左子回過神來:“隨便說說,大哥不要介意。”


    豐紳殷德知道小左子在嘉慶那是受過委屈的,這些日子與他的相處中可以看出他性子直率,是非分明,與化身嘉慶的藍鈿性格實在相左,真不知道兩人之後的關係到底會如何發展。


    二人信步在登上白塔,此時夜色已隆,遠望看清了軍營的方向,正欲離開,卻發現有兩個身影以極快的速度在民房屋頂穿行,看方向正是奔著軍營去的。二人對視一眼,小左子並不知道豐紳殷德輕功如何,但是料想旗人都是馬上將領,輕功應該不是強項,便說道:“小弟先行一步,過去看看。”說罷縱身離去。


    小左子的身法急快,片刻便跟上了前麵的身影,怕被發現,沒有急於趕上,隻是不遠不近的瞄著。前麵的黑影並沒有發現自己被跟蹤了,依舊快速前行,很快到了軍營,兩個黑影對視一眼,繞到僻靜的地方,縱身越牆而過。二人似乎對軍營很是熟悉,很輕易的躲過了崗哨,不一會二人來到一片營房後麵,停下了腳步,小心的上了後牆,趴在房坡之上,揭開屋頂的瓦片,向裏麵窺視……


    注:南宋淳熙九年,浙東常平使朱熹巡行台州,因唐仲友的永康學派反對朱熹的理學,朱熹連上六疏彈劾唐仲友,其中第三、第四狀論及唐與嚴蕊風化之罪,下令黃岩通判抓捕嚴蕊,關押在台州和紹興,施以鞭笞,逼其招供。嚴說:“身為賤妓,縱合與太守有濫,科亦不至死;然是非真偽,豈可妄言以汙士大夫,雖死不可誣也。”此事朝野議論,震動孝宗。後朱熹改官,嶽霖任提點刑獄,釋放嚴蕊,問其歸宿。嚴蕊作這首《卜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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