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格的,厲安德先生對我們婚事的良好態度,真讓我出乎意料。”


    “厲安德先生嗎,”葛莉娜說道:“是隻老狐狸。”


    “你一向這麽說嗬,葛莉娜,”愛麗說道:“但是我認為他人倒是蠻好的,很嚴格,很得體,以及所有那一套。”


    “好吧,如果你要那麽想,就那麽想下去吧,”葛莉娜說:“我自己,可是半點兒都不相信他。”


    “不相信嗎?”愛麗說。


    葛莉娜搖搖頭,“我知道,他是可敬可靠的擎天柱一根,信託人和律師所具備的條件一應俱全。”


    愛麗哈哈笑道:“那你的意思是他侵吞了我的財產嗎?別糊塗了,小姐,有的是成千上萬的銀行家啦,查帳員啦,核對啦,一切這一類的事情。”


    “呃,說實在話,我預料得不會錯,”葛莉娜說:“還是一樣,那些人也就是侵吞財產的人,都是信得過的人。到那時,個個事後都說:‘我從來就沒有相信過張先生或者李先生,卑鄙的人。’不錯,他們就是這麽說的。‘卑鄙的人’。”


    愛麗若有所思地說,她認為,博南克姑父最可能幹貪汙的勾當,她對這個想法,看起來並不過度擔心或者有什麽詫異。”


    “嗯,這個,他看起來像個歹人。”葛莉娜說:“所有那些溫和親切的人,一旦動手就不得了;但像他那樣的,一輩子也不可能幹出那種大買賣來。”


    “她是你的舅舅呢?還是叔叔?”我問道,過去我沒有時間來多想愛麗的親戚。


    “他是我的姑父,”愛麗說道:“姑姑離開了他,和別的人結了婚,六七年前過世了。傅南克姑父就多多少少插在家庭裏了。”


    “叔叔輩有三位,”葛莉娜幫忙,說得很親切:“三條纏住人不放的螞蝗,你可以這麽說。愛麗的兩個親叔叔都已經死了,一個死在韓戰,一個出了車禍,所以她所有的,就是一位備受賠償的後娘,一位博南克姑父,這位和藹可親纏在家裏的先生,還有她表兄魯朋,而她管他叫表叔;是她唯一的表兄,還有的就是厲安德和勞斯坦。”


    “勞斯坦又是誰?”我問道,吃了一驚。


    “呃,另外一號兒的理事吧,愛麗,是不是?這麽說吧,他管理你的投資和類似的事項是吧。那種事說真的並不是非常困難,因為你要是有了愛麗那麽多的錢,用不著她做什麽就有錢可賺。主要包圍集團就是這幾個人。”葛莉娜又加了一句:“毫無疑問,不久你就會遇見他們了,他們會到這裏來瞧瞧你。”


    我呻吟了一聲,望著愛麗,愛麗說得甜甜蜜蜜輕輕巧巧的:


    “美克,不要緊,他們馬上就會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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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品:阿加莎。


    12


    他們的確來了,沒有一個人待得很久。不是這個時候——不是頭一次拜望的時候。


    他們來瞧瞧我,而我覺得很難了解他們,因為當然啦,他們都是美國佬。是那種我並不十分熟識的一類人,有的還很愉快;舉例來說,傅南克姑父,我同意葛莉娜對他的看法,半點也不會相信他。在英國,我遇見過這一號的人物,他塊頭很大,挺著個大肚皮,眼睛下麵兩大泡,我認為,這使他有種逍遙浪蕩的神色,和真實情況相去不遠。能想像得到他是一隻眼睛找娘們,另一隻眼睛覬覦著,要大撈一票。他向我借過一兩回錢,數目相當小,使他能度過一兩天。我認為,與其說是他需要這筆錢,毋寧說是他要試探試探我,看我借錢痛不痛快。這碼子事相當煩人,因為我不敢保證採取哪一種辦法最好。直截了當地來一個愛理不理,告訴他我是個小氣鬼好呢?還是表麵上裝成若無其事出手豪慡好呢?而後一項卻不是我的意願。不由地心中想:該死的博南克。


    愛麗的後娘可瑞,對我有興趣,她已經年逾不惑了,衣著華麗,紅色頭髮,裝腔作勢的舉止。對著愛麗可是甜得不得了。


    “愛麗呀,我寫給你的那些信,一定不要記在心裏啦,”她說:“你也要承認,那可真是一次恐怖的震撼啊,你的婚事就像那樣兒的,太秘密了吧。但是,當然我知道這是葛莉娜教唆你的,用上那種辦法,哼。”


    “你千萬不要怪葛莉娜,”愛麗說道:“我也無意使你們大家都不舒服。我隻想……唔,少一些大驚小怪……”


    “這個嘛,當然啦,好愛麗嗬,你可真了不起呢,所有那些管事的人全都麵色發黑——勞斯坦啦,厲安德啦,我想他們以為會被大夥兒怪罪,說沒有好好照看你啦,當然他們也不知道美克是個什麽長相。一點都不知道他竟是這麽討人喜歡,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呀。”她衝著我笑笑,笑得好甜,卻也是我所見過的最假的笑法!我想如果要有一個女人痛恨男人,那就是可瑞恨我了。想到她對愛麗那份親密勁兒,就夠明白的了。厲安德已經回到美國,毫無疑問,向她說過一些小心謹慎的話。愛麗正在把美國一些財產賣掉,因為她已拿定了主意要住在英國,但要給可瑞一大筆津貼,讓她可以住在她自己選擇的地方。沒有人會多提可瑞的老公,我猜想他業已遠走高飛到世界別的地方去了,孤零零一個人去了那裏吧,十有八九。而我猜想,另外一次離婚也正在審理中吧,這一回不會有好多贍養費了。她最後這次結婚,那男的比她年輕了好多,引誘力在生理方麵而不是在頭寸上。


    可瑞想要這筆津貼,她是個奢侈成性的女人。毫無疑問,老厲明明白白指點過,如果愛麗選擇的話,這筆錢任何時候都會打折扣,假如可瑞目前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批評得愛麗的新婚夫婿太刻薄的話。


    魯朋表哥,或者魯朋表叔吧,這次旅行並沒有來,卻給愛麗寫了封高高興興、毫無拘束的信,希望她非常幸福,但不相信她會喜歡住在英國。“愛麗,如果不喜歡的話,就立刻回到美國來吧;不要以為得不到歡迎,因為你自會有人歡迎,至少魯朋表叔會歡迎你。”


    “他說起來倒挺好聽的嘛。”我向愛麗說道。


    “是呀,”愛麗沉思著說,看上去,她對自己這句話並不太有把握。


    “愛麗,你喜歡他們中任何一個嗎?”我問道:“或者,我不應該問你這句話吧。”


    “當然,任何事情你都可以問呀。”但她有一陣子沒有回答,然後這才說話了,帶著些最後定局和決定的口氣:“不,我想我並不喜歡,看上去古怪,但我認定這因為他們並不真正屬於我,而僅僅由於環境,由於親戚關係。他們沒有一個是血肉至親。我愛父親,還記得他,我想他身體很差,爺爺對他很失望,因為他並沒有多少做生意的頭腦,也根本不想進商業界,他喜歡到佛羅裏達州去啦,喜歡釣魚啦,諸如此類的事。後來同可瑞結了婚,我根本不喜歡可瑞——或者,就因為這樣,可瑞也不喜歡我。當然,我的親娘,已經記不起來了,我喜歡亨利叔叔和卓伊叔叔。他們很風趣——有些地方比父親更加風趣。我想,父親在某方麵,是一個沉默而相當憂鬱的人,而兩個叔叔,卻能自尋樂趣。我認為,卓伊叔叔有點兒野,那種野勁兒是因為有很多錢;反正,開汽車時撞車失事的就是他;另外一個叔叔在作戰中陣亡。打從那時候起,爺爺就成了個病人,三個兒子都死了,對他真是恐怖的打擊。他不喜歡可瑞,也不太理會遠房的什麽親人;舉例來說,魯朋表叔。他說過,誰也不知道魯朋要幹什麽。這也就是為什麽他作了安排,把自己的錢交給信託董事會;一大筆錢捐給了博物館和醫院;留下給可瑞生活的足夠多的錢,還有給女婿的一份——那就是博市克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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