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卜賽莊,我走上那條彎彎曲曲的公路,出了村莊,又盤旋著經過那片黑壓壓的樹林,終於到了山岡頂上,可以見到大海和船舶,景色真美極了。我現在想,就象人人真正在想很多事情一樣:“如果吉卜賽莊是我的,不知道事情會怎麽樣?”——就象這一類的想法,這隻不過是一種荒唐想法罷了。到我再經過剪樹籬的那裏,他說道:


    “如果你要找吉卜賽人,有位黎老太太在。當然啦,少校給了她一戶農舍住。”


    “少校是誰呀?”我問道。


    他說話的聲音像大吃一驚,“費少校呀,當然。”看起來我竟那麽問他,使他很狼狽。我揣測著這位費少校是當地一霸,黎老太太是他什麽親戚,我想,才這麽供養她。


    似乎費家好幾輩子都住在這裏,多多少少,還管理這片地方吧。


    我向這位老哥道了再見,轉身走開。他說道:


    “她住的地方就是這條街盡頭最後一片農舍,或許你會看見她在屋子外麵。不喜歡在屋子裏麵嘛,她們這些吉卜賽人不喜歡。”


    所以我就走了,在路上晃晃蕩盪的,一麵吹口哨,一麵想看看吉卜賽莊,以至於我幾乎忘記剛才告訴我的話了。這時我看見一位高高大大黑頭髮的老太太,隔著一道花園樹籬望著我,我一下就知道這是黎老太太了,便站定了和他說話。


    “我聽說了,你能把上麵吉卜賽莊的一切事告訴我聽呢。”我說道。


    “哈,原來如此,你要是買了就更是傻瓜了。”


    “誰可能買下來呢?”


    “有個建築商人盯著要買,不隻一個呢,會賣的便宜,你等著瞧吧。”


    “為什麽會賣得便宜呢?”我好奇地問道:“這是處好地方嘛。”


    她對這句話沒有回答。


    “假如一個建築商便宜買了下來,他會怎麽辦?”


    她自個兒笑起來了,是那種心懷惡意、並不愉快的哈哈。


    “當然,推平那幢又破又腐的邸宅重蓋呀,蓋二十戶——或許三十戶吧——統統挨了毒咒的住宅。”


    我故意不甩她這句話的後半段,我說話了,自己來不及就說了出來。


    “那真可惜了,太可惜了。”


    “哈,你用不著擔心,他們也不會有什麽樂子,那些買房子的,那些磚砌牆上泥灰都不會有。到時候樓梯腳上會打滑,裝的材料一手車一手車會撞碎,屋盯上石板往下掉,準保打個正著。還有那些樹,也會的,突如其來的狂風,也許就嘩嘩啦啦倒將下來。哈,你等著瞧吧,沒半個人會在吉卜賽莊有什麽好處,他們最好就是別打擾那裏,你等著看,等著瞧吧。”她起勁點著頭,然後細聲細氣自言自語:“在吉卜賽莊瞎攪和的,沒有一個人行時走運,以前也從來沒有過。”我哈哈笑了,她厲聲說道:


    “不要笑小夥子,在我看來,你就要在這幾天笑自己的嘴巴笑錯方向了。在那裏從來沒有過好福氣,宅裏也好,地裏也好。”


    “宅子裏又出了什麽事啦?”我問道:“為什麽它空空如也了這麽久?為什麽就讓它垮塌下來?”


    “最後住在那裏麵的人死了,死得一個不留了呢。”


    “他們怎麽死的?”我覺得好奇,便盯著問。


    “最好就不要再說這碼子事了,但是以後就沒有人要來主在那裏,就讓那房屋發黴變爛,現在已經忘記了,最好以後也要忘掉。”


    “不過你可以把故事告訴我呀。”我就用好話哄她:“你對它的一切都知道嗎。”


    “我不閑聊吉卜賽莊的事。”然後,她把嗓門兒底得像個叫花子騙人的哼哼聲:


    “漂亮小夥子,如果你樂意的話,現在我算算你的命吧。錢放在我手掌心裏,我就會把你的命說出來,你在最近這些日子裏,會是很行時走運的一個呢。”


    “我才不信什麽算命不算命的胡說八道呢,”我說道:“我也沒有錢,再怎麽說,也不花這個錢。”


    她挨近來,用討好的聲音說道:“現在半角錢好了!半角錢好了!我算你的命隻要半角!怎麽樣?根本沒多少嗎;我算你的命隻要半角錢,因為你是個英俊的小夥子,嘴巴又伶俐,真服了你,也可能就是這樣,你會行時走運呢。”


    我在口袋裏摸出個半角銀幣來,倒不是因為我信了她那套蠢迷信,而是覺得又什麽原因,雖然我還沒看透,但喜歡這個老騙婆。她把銀幣一把抓了過去,說道:


    “那麽把你的手伸出來吧,兩隻手都要。”


    她那幹癟癟的爪子抓住我兩隻手,兩眼望住我攤開的手掌心,沉默了一兩分鍾,再盯盯看。忽然,她把我兩隻手一放,幾乎是從她身邊推開去,後退了一步,厲聲說道:


    “如果你要知道什麽事情對你好的話,那就是現在滾出這處吉卜賽莊,再不要回來,這是我對你的金玉良言了,不要回來!”


    “為什麽嗎?為什麽我不應該回來呀?”


    “因為如果你回來的話,就會傷心,就會損失,或許還有危險。有麻煩事情,黑漆漆的麻煩事情再等著你。我警告你,連見到這處地方的經過都一股腦拋開吧。”


    “這個,就所有的……”


    可是她一轉身就走回去了,進那戶農舍裏去了,砰然一聲把門帶上。我並不迷信,但是信命,當然啦,誰不信?但關於這毒咒過的廢房屋,卻不信那一串迷信的胡說八道,然而卻有些惴惴不安,這個老醜八怪在我手上見到了什麽東西了吧。我把兩隻手掌心攤開在身前,仔細望下去,一個人怎麽會在別人的手掌心裏見得到呢?算命是一種臭名在外的胡扯八搞——從你手裏弄錢的招數——從你那種傻兮兮的輕信中搞錢嘛。我仰望天空,太陽已經溜進了雲彩裏,現在這一天似乎都變的不同了,一種陰沉沉的暗影,一種威脅。隻不過一陣欲來的暴風雨吧,我想,風兒刮起來,看得見樹木葉子的背麵了,我吹著口哨替自己提神,沿著穿過村落的公路走去。


    我又望望那份貼著拍賣“古堡”的海報,我真正把日期都記了下來,一生中還沒參加過房地產銷售呢,但我想要來參加這一次。要是看到有誰買下了“古堡”那該多有趣——那也就是說,很有興趣見到誰會成為“吉卜賽莊”的所有人。對了,我想這就是故事真正開頭的地方了……我心裏有了個異想天開的主意。我要來假裝成是要出價標購“吉卜賽莊”的人!要和當地的建築商打對台!他們會打退堂鼓,死了這條揀便宜的心!


    我就把它買下來,到桑托尼那裏,跟他說:“替我蓋一戶吧,我替你把地點買下來了。”


    而我要去找一個妞,一個貌若天仙的妞,我們以後就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了。


    我時常有這一號的夢,自然它們從來沒有實現過,不過卻很夠味兒,當時我就這麽想的。有趣嘛?有趣!我的老天!如果早知道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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