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陵擺擺手:“算嘍,人生在世,各有所向,氣數命運使然,強求不得啊。如今為師倒是希望你能成為一代佛門大能,不輸那位法顯佛主。”


    二皇子居然連連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


    張之陵再次失笑:“你這孩子,從小就說話簡單透明,如今還是沒變。”


    二皇子認真道:“口不應心,如何通透?活著多累。”


    張之陵指了指江凡:“你在說這小子?”


    “還有他爹。”


    一言出口,三人俱靜。


    江凡心中波濤翻湧,先前張之陵訴說臨江閣相遇並非偶然的時候,其實就已經說明白了,然而師徒二人雖然都清楚,但卻一直沒捅破窗戶紙,真正開口說出這句話。


    然而這位二皇子區區四個字,終於徹底挑明。張宰輔麵色古井不波,輕輕拈起茶盞品了口茶。


    “二美,你明白老夫來意?”


    二皇子目光純淨,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當然明白,您想最後看一看,徹底放心。”


    張之陵目光深邃凝視著他的眼睛:“自你交出僧兵,老夫以為可以明白了,可現在老夫卻感覺越發看不明白。”


    “還是不放心我?”


    張之陵搖搖頭:“不,是看不明白你這顆心,分明通透如琉璃,卻讓人看得穿想不透。”


    二皇子想了想:“因為,世人看事惟以自身理念認知為出發,且世人確有許多共同概念,視為通理。然不能跳出認知圈外,自不解我之所求。”


    “哦?”張之陵好奇道:“所求者何為?”


    “佛。”二皇子道:“我想求佛,求的便是本心,便是真我,世人看我如看冰淩,似清新透明,然光線穿過冰淩亦然會幻化七色光芒,是因冰淩,還是光本就如此?我想找到這個答案。”


    張之陵沉默許久,緩緩點頭。


    “老夫雖然聽不太懂,但似乎明白,你在問道。”


    “是,”二皇子平靜道:“老姬家都是怪胎,他爹是,他是,我也是。”


    張之陵看看江凡:“想想他那不愛江山愛妻子的爹,老夫似乎也有所了解了。”


    二皇子笑道:“您不是我,也不會真正了解我,正如我不是這小子,也無法了解他,人為個體,心有不同,做好自我便不枉來世上一遭,何苦定要遵從世俗,為世人眼光和理念所挾持,而不能活出本我呢。”


    張之陵沉默許久終於釋然歎息一聲:“你不是放下,是從來沒有拿起啊。”


    “老師正解。慮此天下江山,億萬黎民固然為人間正道,然不是所有人都合適,我這種人就不成,一旦勉強去做,反而容易做錯,倒不如交給對的人,至少是有心在此之人。”


    張之陵終於點點頭,認真看著二皇子:“殿下,別了。”


    “謝——老師……”


    江凡看著二人相對一禮,心中慨歎,師傅的心結總算解開,而這位二皇叔也終於走上自己的路,真是打心眼裏為他們高興啊。於是也主動改變話題。


    “二叔,此番辯經你有把握沒?”


    “沒有啊。”二皇子依然很直接道:“辯,實為求知,求證,品百家而論我道,正如方才所說,各自為佛,何來勝負輸贏?”


    江凡想了想:“我總覺得,您能這麽看,就已經贏了呢。”


    二皇子笑道:“世上有些事,在某個時間範疇是要贏的,比如你的事,你現在真正關心的,其實是他們背後的目的吧。”


    江凡點點頭:“敢請二叔解惑。”


    二皇子搖搖頭:“不在其道,不問其心,你若想求其道,何不置身於彼而思之。”


    江凡愣了下,目光慢慢變得深邃起來。


    二皇子嗬嗬笑著指著他:“我就說,他更適合這條道。”


    張之陵卻含笑點頭:“隻可惜,他好像不隻這條道呢。”


    二皇子笑道:“反正不管啦,我先去看看別的佛啥樣。”


    離開二皇子住所,江凡一路都在沉思,張之陵也沒打擾他,直到兩人即將分別之時,江凡才仿佛回過神來。


    “二叔,快要得道了似的。”


    張之陵回首看了眼來處:“他隻是在求道的路上,但不論如何,他已看清本心所向,這點,比你強。”


    江凡點點頭,師傅沒說錯,自己最別扭的的就是本心,糾糾結結,飄忽不定。


    “不要被他影響,正如他所言,你有你的路,雖然你並不清楚本心,但已經在路上,而他雖然清楚本心,卻未必已經上路。”


    江凡聞言,微微發愣。


    “人生有來處,落有歸根,此起落之間便是旅途,悟人生大道三者缺一不可,為師覺得,他的道還是有些脫離自我,有些虛幻,而你,更真實些。”


    江凡呆了呆,忽然道:“師傅,我覺得你該去辯經。”


    “滾!”


    見到小糯米的時候,她依然在閉目靜坐,但據大和尚所言,小糯米清醒時間越來越長,尤其自服用太華千年筍之後嗎,神誌也恢複了不少,但很多東西依舊想不起來。


    另外就是她發生了些奇怪變化,清醒的時候開始吃東西,唯獨隻吃藥草類,令人驚訝的是,許多靈氣一般的藥草隻要接觸到她就會立即枯萎,似乎被吸幹了一般,而那些靈氣濃鬱的,則會久一些,但也逃不過同樣命運。


    用大和尚的話來說,她也就是不會動,要當真動起來,完全是個行走的草木殺手,所過之處必定草木腐朽。


    江凡忍不住吸口冷氣,這叫怎麽回事,難道將來養糯糯就不能養綠植?


    “佛子如今堪比人形寶藥啊,無比濃鬱的天地靈氣匯集其身,若她開始修煉,恐怕會非常恐怖,但這種狀況,我等皆不知她未來會如何修煉。”


    江凡對此也是無能為力,雖然有了靈宗線索,可惜隨著蛇靈徒之死再度中斷。


    靈宗啊,靈宗,老子一定要找到你們。江凡再一次暗暗發誓。


    “蜂後最近沒來?”


    大和尚搖搖頭:“她恐怕是吸納了太多元氣,一時間消化不了,不敢再過多攝取,不過她並未返回血穀,如今也在後山修煉。說起來蜂後雖毒,但卻很遵守承諾,時不時會來探視佛子。甚至……”


    大和尚麵色有些古怪:“甚至好像有點溺愛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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