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驚蟄重新推起車子,祝青臣隨手拿了兩個鯉魚燈,在空中畫圈。繞過文遠侯府的圍牆,祝青臣擺弄鯉魚燈的動作一頓,歪了歪腦袋,看見陸榷就扶著拐杖,站在門前。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中年男人站在他身後,兩個人仿佛說了些什麽。見他來了,男人便像是路人一般,退回到人群裏。陸榷一步一步地走上前:“祝夫子,好巧。”祝青臣皺了皺眉頭:“好像不怎麽巧吧?”很明顯,他早就在這裏等著了。*這年的花燈節,林驚蟄擺的花燈小攤生意很好。林驚蟄負責出售,祝青臣負責扛著鯉魚燈圍著他轉圈。不到半個時辰,他們就把所有的花燈賣出去了,小賺一筆。林驚蟄仔細地把錢收好,作為下次生意的起步資金。祝青臣拿到一半的利潤,扭頭又去其他攤子上買了一堆花燈,全都掛在陸榷身上,讓他幫自己拿著。深夜,祝青臣便帶了陸榷回了自己的院子,花燈滿滿當當擺了一屋子,連落腳睡覺的地方都沒有。陸榷吹了燈,和祝青臣擠在小榻上。閉上眼睛,祝青臣問:“門口和你一起的那個人是誰?”陸榷淡淡道:“不認識,路過的。”“不可能,我都看到你跟他說話了。”“他是那個人。”陸榷頓了頓,“就是你知道的那個。”“我隻知道‘李那個’,除了你還有哪個‘那個’?”“就是那個,你肯定知道的二選一的那個。”兩個係統幾l乎要被他們繞暈了:“什麽這個那個的?你們兩個到底在說什麽東西?”祝青臣蹙眉,好像明白了什麽,扭頭看向陸榷:“是我想的那個?”“嗯。”陸榷頷首,握住他的手,“祝卿卿,你的手這麽冷。”第二天清晨,陸榷的眼線來報易子真還在陸繼明的院子裏,陸繼明還沒派人把他送走。原本陸繼明隻是想把忽然喪父的易子真接過來玩兩天,過個年就把人送走。陸繼明也早就安排好了送人離開的馬車,準備趁著天不亮就把他送走。可是現在……第二天、第三天、半個月、一個月……易子真像是在陸繼明的院子裏紮了根,始終沒有出來。都到了這個地步,祝青臣和陸榷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想是花燈節那晚,陸繼明身心受傷,易子真柔情安慰、乘勢而上,這兩個人就順理成章地攪和到一起了。因此,易子真才沒有被送走。之後的線報也說明了這一點。陸繼明沉溺在溫柔鄉裏,易子真使勁渾身解數抓住他,他二人濃情蜜意、如膠似漆,全然忘了二月就是春試。陸繼明和裴真、柳昀是同屆考生,甚至他比小裴柳還大上幾l歲。如今他沉迷於歡好之事,經常一邊做文章,一邊和易子真嬉鬧,易子真拿著他的文章,誇得天花亂墜,他也全盤接受。年節之後,他連柳府都不來了。他不來找,老裴柳也懶得給他看文章,正好把時間勻給其他學生。又過了幾l日,老裴柳便入宮出題去了,他再想來找,也來不及了,便心安理得地繼續和易子真廝混。祝青臣聽著就惡心,想了想,還是讓人把消息捅給了陸繼明的父親。看文遠侯怎麽處置。沒幾l日,陸榷那邊的人果然來報。文遠侯聽了消息,衝到陸繼明的院子裏,推門進去的時候,正巧撞見陸繼明摟著易子真,兩個人在案前你儂我儂,還把墨點弄到了對方臉上。那叫一個活色生香。文遠侯當場就摔了硯台,讓人把易子真給拖走,馬上送回林家村。易子真涕淚漣漣,說自己唯求常伴繼明哥左右,別無所求。陸繼明見心上人落淚,也連忙跪下求情,再三保證自己一定考取功名,隻求父親不要把易子真送走,他會藏好易子真,絕不會讓他被旁人發現。陸繼明的母親也來了,撲上去抱住兒子,說兒子從小就喜歡易子真,總歸現在易子真死了爹,留在府裏又能怎麽樣?氣得文遠侯要把三個人給打死。當然了,最後還是沒打。他還指望陸繼明考取功名,解文遠侯府後繼無人之困呢。鬧到了大半夜,最後文遠侯把易子真給帶走了,他可以留下,但必須等到陸繼明考試結束,他才能回陸繼明的院子。好巧不巧,易子真現在住的地方,正是從前他的親生母親、原昌平伯爵的小情兒住的院子。易子真住在北邊的院子,陸繼明住在南邊,還隔著圍牆。兩人相思成疾,經常在文遠侯看不見的地方,讓小廝傳遞信物,一表衷腸。祝青臣聽完眼線稟報,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他有點頭暈。這文遠侯也是個耳根子軟的,從前幫易老爺藏人,現在幫陸繼明藏人。就算是為了哄著陸繼明科考,可他現在這個模樣,指定是考不中的。不管了,陸繼明又不是他的學生,他已經把消息告訴了文遠侯,文遠侯怎麽處置,那是他們府裏的事情。祝青臣算是仁至義盡了。一晃眼,就到了春試這天。老裴柳都不在家,祝青臣便肩負起了夫子的責任,幫小裴柳準備好了筆墨鋪蓋,就像幾l十年前準備的那樣。這天清晨,馬車堵在街口。祝青臣幹脆帶著學生下了馬車,步行進去。小裴和小柳各自提著自己的書箱,背上掛著被褥鋪蓋,林驚蟄陪在他們身邊。祝青臣叮囑道:“連考三天,身體最要緊。晚上什麽事情都不要想,專心睡覺,要是睡不著就數餃子,記住了嗎?”“是,夫子放心,記住了。”祝青臣把他們送到考試院外,門前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進去吧。”他們在排隊,祝青臣也不急著走,就在外麵看看。忽然,林驚蟄低聲道:“夫子,文遠侯府的馬車。”“嗯?”祝青臣抱著手,順著林驚蟄所指的方向看去。還真是。陸繼明一身華服,提著書箱,從馬車上跳下來。隨後他轉過身,將馬車簾子掀開一個小角,和裏麵的人依依惜別。好家夥,這易子真竟然敢堂而皇之地到考試院來。祝青臣微微蹙眉。大約過了一刻鍾,兩人才道別結束,陸繼明提著箱子,一步三回頭地走進考試院。祝青臣歪了歪腦袋,直視著馬車那邊,似乎與易子真對上了視線。那易子真有些慌張,生怕被祝青臣發現,急急忙忙地指使馬車離開。沒多久,馬車便消失在了祝青臣的視線之中。祝青臣見裴真與柳昀安然進入考試院,這才帶著林驚蟄轉身離開。經過旁邊巷子的時候,祝青臣好像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祝青臣想要追上去,那個人卻腳步輕快地跑走了。林驚蟄疑惑地問:“那是夫子的舊相識?”祝青臣笑道:“你應該也見過他的。”“是嗎?”林驚蟄撓撓頭,“我好像不記得了。”“沒事,回去吧,三天後再來這裏接他們。”*三天一晃就過去了。傍晚時分,考生經過最後查驗,陸陸續續從考試院裏出來。連續三天的考試,讓所有人都精疲力竭,他們蓬頭垢麵的,眼下掛著大大的黑眼圈,勉強維持著精神,滿腦子都是回家裏好好睡一覺。祝青臣早早地就在考試院門前等著了。他扶著馬車,踮著腳,朝門裏張望,尋找學生的蹤跡。林驚蟄見他著急,便道:“夫子,我進去看看。”“好。”祝青臣點點頭,“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