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總也在。”好好的會客室,愣是變成了名利場。幾l個人輪番寒暄,最後還是警察出麵,才讓他們安靜下來。賀父輕描淡寫地將這件事情揭過去,代替陳和頌宣布:“不過是小孩子打鬧,和頌當真了,不要緊。”“那就好,那就好。”幾l個油膩的中年男人,圍在陳和頌麵前,噓寒問暖。“和頌感覺怎麽樣?哪裏疼啊?”“要多少醫藥費就跟叔叔們說。”賀嶼給他的小弟們使了個眼神,一行人也走上前,吊兒郎當地向他鞠躬,拖著長音說話。“對不起,和頌,是我們不好,你不要生氣了。”賀嶼彎下腰,在陳和頌耳邊輕聲道:“這裏的叔伯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也是我的叔伯。哥,你拿什麽和我鬥?還要告我嗎?要送我去坐牢嗎?想得美。”時機差不多了,陳和頌捏著自己的書包,忽然道:“我不要留級。”賀嶼這才明白過來,指著陳和頌,大聲叫嚷:“爸,他是故意的,他不想留級,他故意讓我打他,然後跑來報案!”祝青臣站起身,把他和陳和頌隔開:“請問賀嶼同學,我的學生做了什麽事情,讓你不得不毆打他?”賀嶼說不出來:“他……”陳和頌淡淡道:“賀嶼讓我給他買牛奶,小賣部隻有紅棗味的牛奶,他不喜歡。”祝青臣往警察那邊看了一眼,他們全程都有記錄。那祝青臣就放心了。祝青臣繼續看向賀嶼:“就因為一袋牛奶,你‘不得不’打他?”這時,其他學生也開口幫腔。“對啊,是陳和頌故意的。”“我們都不知道那裏有攝像頭,隻有他知道。”祝青臣問:“有攝像頭,你們才有錯;沒有攝像頭,你們就沒錯。是這個道理嗎?”他看向陳母:“在留級申請書上簽名之前,您說過的,如果陳和頌是被脅迫留級的,申請書無效。”陳母愣了一下:“啊……我……”好吧,跟這群人是說不通了。“這件事情還沒有結束,賀先生無法代表我的學生。”祝青臣拉著陳和頌,走到警察麵前:“我們正式向霸淩者及霸淩者的家長提出我們的訴求。”“第一,他們需要對陳和頌做出誠懇的道歉,以及必要的醫藥費補償。”“第二,我的學生陳和頌,前幾l天被他的家庭要求留級,為他的弟弟,也就是霸淩者賀嶼做陪讀。我現在懷疑陳和頌是被脅迫留級,而非因為身體原因留級,我們需要向學校申請作廢留級申請,希望派出所能夠作證,給予支持。”“第三,我的學生陳和頌,長期生活在這樣偏心扭曲的家庭裏,我會向學校申請讓陳和頌住校,同樣希望你們能夠給予支持。”“最後,這些霸淩者尋釁滋事,我們絕不原諒。警察同誌盡管做出處罰,我們絕無異議。”“你敢!”賀嶼終於慌了,“祝青臣,撕破臉對我們都沒好處,難道你不怕……”忽然,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陳母撲到陳和頌麵前。“和頌,好了,為什麽非要鬧得這麽大呢?爸爸都生氣了啊,這件事情傳出去很難聽的,媽媽給你簽字好不好?不要告小嶼。”祝青臣蹙著眉頭,愈發握緊了陳和頌的手,他把緊緊地護在自己身後。都這個時候了,陳母竟然還想讓陳和頌委曲求全。陳和頌垂下眼睛,站在祝青臣身後,一隻手揪著衣擺,默默地把校服撩起來。少年營養不良,瘦骨嶙峋,連肋骨都看得清楚。他的身上,不隻有淤青,還有用煙頭燙出來的傷疤,許多傷疤,組成“小三孩子”四個字。在那個巷子裏,賀嶼隻抽了一根煙,但地上卻滿是煙頭。那是因為,賀嶼用煙頭在他的身上烙了四個字。他想,可能是監控太遠太模糊,沒有拍清楚。陳和頌輕輕地喊了一聲:“媽媽……”陳母倒吸一口涼氣,轉過頭,試圖向賀父乞求:“老賀,要不然就讓小嶼道個歉吧?”但是賀父正忙著打電話,找人來擺平這件事,沒有理會他。“喂,李總?是我。”“喂?周副校長,我是老賀啊。”陳母茫然地環顧四周,最後竟然轉回頭,顫抖著手,把陳和頌攥著衣擺的手掰開,讓他把衣擺放下來。“沒事的,別……別讓別人看見了,遮住就看不見了。”陳和頌渾身顫抖,一把推開陳母的手,在祝青臣懷裏大哭出聲:“老師,我再也沒有媽媽了,再也沒有了……”祝青臣緊緊地抱住他,擋在他和陳母之間,隔開他們:“沒關係,沒關係,老師在這裏,老師會幫你的。”!第29章 準考證被撕(6)6陳和頌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哭過了。賀嶼往他床上丟癩蛤蟆的時候,他沒有哭。被賀嶼和他的小跟班拳打腳踢的時候,他沒有哭。被賀嶼關在房間裏,錯過了競賽的時候,他也沒有哭。可是母親伸手去拉他的衣服、把他的傷疤遮住時,他卻忽然大哭出聲。這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動作。為了維持母親的婚姻,他咬牙堅持了十年,處處委曲求全。直到剛才,他還在想,可能是監控拍得不清晰,母親沒有看清楚他究竟遭遇了什麽。他撩起衣服,鼓起勇氣露出自己醜陋的傷疤,母親卻親手將它遮住了,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陳和頌緊緊地抱著老師,泣不成聲。祝青臣也緊緊地抱著他,摸摸他的腦袋:“沒關係,沒關係,還有老師在。”陳母不知所措地站在旁邊,拉扯他衣服的手還停在半空。過了一會兒,祝青臣的手機忽然響了。祝青臣輕輕鬆開他,陳和頌還是抱著他,不肯鬆手。祝青臣隻能一隻手攬著他的肩膀,另一隻手把手機拿出來,接起電話。“你好,我是祝青臣。”“小祝是吧?”電話那邊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我是周副校長,新教師入職大會我們見過的。”“嗯,周副,您有事嗎?”祝青臣瞧了一眼賀父,賀父坐在沙發上,一臉藏不住的自得。祝青臣之前就知道,賀家認識周副校長,賀嶼能進學校,是走了他的後門。陳和頌的留級申請書上,也是他簽的字,可見他與賀家關係匪淺。周副校長又問:“你現在在派出所是吧?”“對。”祝青臣回過神,深吸一口氣,“班上一個學生被欺負了。”“現在你一個人在派出所嗎?”“我一個人,但是已經通知了高老師和段長,他們馬上過來。”“這件事情我也聽說了,隻是學生之間的小打小鬧而已,沒必要鬧到派出所去。我現在也在往學校趕,你把學生帶回來,我們學校內部自己處理,傳出去也不好聽。”祝青臣皺著眉頭,把手機拿遠一些,然後捂住陳和頌的耳朵,嚴正聲明:“周副校長,這不是小打小鬧。”他正色道:“我的學生,被五六個學生圍毆,用拳頭打、用腳踢,身上背上全部都是淤青,還有被煙頭燙出來的傷疤。”“這不是小打小鬧,這是毆打霸淩!”笑話,他怎麽可能把陳和頌帶回去?真要是離開派出所,他們兩個就真的被人拿捏得死死的了。事情沒有解決之前,祝青臣就帶著陳和頌在派出所裏住下了。“你這孩子,你怎麽油鹽不進呢?”周副校長有點急了,“這種事情傳出去有什麽好聽的?再說了,賀家是什麽家庭你不知道啊?”“我不知道。請問周副校長,賀家到底是什麽家庭?可以越過警察和法律?”這種話本來隻能私底下悄悄說,周副校長沒想到祝青臣竟然敢這麽大聲地反問他,電話那邊,一張老臉都臊紅了。周副校長咬著牙,低聲道:“你最好想清楚了。”“你才最好要想清楚。”祝青臣認真地說,“學生被霸淩,學校認真處理,將霸淩者開除記過,傳出去不會不好聽;學生被霸淩,學校息事寧人,傳出去才會不好聽。”“我這個學生是全年段第一、全市第一,未來的高考狀元!他什麽都沒有做錯,學校不要他,其他學校爭著搶著要他過去讀。這種事情傳出去,才叫做不好聽。”“您當時真的和我一起參加了新教師入職大會嗎?您還記得我們一起宣誓過嗎?您還記得誓詞是什麽嗎?”“我的手機全程錄音,如果您覺得是我錯了的話,那我把錄音發到網上去,讓大家評判一下……”周副校長的承受能力實在是太差了,祝青臣才反問了他幾l句話,還沒說完,他就趕緊把電話掛了。然後賀父就收到了他的消息。【老賀,這件事情我幫不了你,你去找別人吧】賀父握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祝青臣把手機收起來,轉過頭,陳和頌正擔心地看著他:“老師,隻要不讓我留級就可以了,您沒必要……”萬一害得老師丟了工作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