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晉升為飛行中隊長的劉誌航少校坐在甲板上一個安靜的角落裏饒有興致的觀察一群盤旋在艦隊上空的海鷗。


    劉放吾在這個時候走到了劉誌航的身邊。劉放吾一直覺得相貌斯文的劉誌航從氣質上則更像是一名大學生,他甚至看見劉誌航在某個彩霞滿天的黃昏獨自拿出口琴來吹一段溫柔明快的曲子。


    “到底是讀書人。”劉放吾是這樣評價的,但是這絲毫沒有使他產生任何看劉誌航的意思,因為他自己就多次親眼看到劉誌航駕駛著戰機直衝雲霄,那一刻他甚至會自豪地想:“我們老劉家也算是人才濟濟啊。”


    看到劉放吾上校,劉誌航立刻站起來準備行軍禮。


    劉放吾用一種親切的態度阻止了劉誌航,:“劉隊長,你不要那麽客氣嘛!”


    劉放吾的親熱態度讓劉誌航少校多少有些局促,本來要行禮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不知道該舉起還是放下。


    劉放吾不無得意地在心裏暗想著:“到底是年輕啊。”於是他用一種跟熟稔地老江湖的態度繼續攀談:“劉隊長老家是哪裏的?”


    “報告長官,我是湖南衡陽人。”


    “嗬嗬,我也是湖南人,桂陽的,這麽起來咱們不但是同姓,還是老鄉啊!所謂一筆寫不出兩個劉字,五百年前是一家人嘛!”劉放吾豪爽地拍拍劉誌航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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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放吾的平易近人讓劉誌航開始放鬆下來,他笑著:“原來長官也是湖南人,真巧啊。”


    劉放吾又拍了拍劉誌航的肩膀,繼續道:“老弟啊,既然是同鄉又是同姓,就別那麽客氣。我這個人最討厭什麽條條框框的規矩,你要是客氣就叫我一聲大哥,沒準我們查查家譜還沒出五服呢。”


    “謝謝長官——不,謝謝大哥!”一位年長自己近2o歲的老軍官對自己表現的如此熟稔和親切,令年輕少校的劉誌航多少有些局促,斯文白皙的臉上甚至有了一些些的紅暈。


    “咋跟個姑娘似的,怎麽上戰場哪——”劉放吾在心裏暗想,嘴上繼續問:“你的這個名字是誰給起的,很有氣魄嘛。”


    劉誌航:“我原名叫劉榮華,這個名字是我在讀航校的時候仰慕航空英雄高誌航,自己改的。”


    “嗯,改得好,有氣魄!”劉放吾稱讚道,等了片刻又問,“聽你英文講得很好啊!”


    “原來是學過一些。”


    “嗯,這次我們去和美國部隊一起作戰,少不了要講英文的,大哥我英文不行,有空老弟還要多教教我。”


    “好的,一定!”劉誌航認真地頭。


    氣氛融洽且內容空洞的問答式交談持續了足足半個時,劉放吾才一揮手:“你忙,我去那邊看看。”然後又很親熱地拍拍劉誌航的肩膀,慢慢踱去甲板的另一頭。


    劉誌航看著劉放吾的背景,覺得這位兄長般的老團長真是既客氣又可敬,自己真得有很多需要向他學習的地方。


    劉放吾像個老道的商人一樣嘴上帶著笑容,心裏盤算著:劉誌航年紀輕輕就當了飛行隊長,英文又好,以後前途一定不可限量,現在和他拉好關係,將來一定有用得上的時候。


    “招賢納士,廣交朋友。”劉放吾心裏叨念著,決定回頭把這一句記到自己的本子上去。


    艦隊在離開孟加拉灣的後開始正式保持無線電靜默。之前的半個時裏,唐甬收到了軍統方麵來的最後一封電報:日軍大本營空前地團結了陸軍和海軍的兵力,準備向瓜島動進攻。唐甬清醒地意識到,由於中**隊的參戰,使得日軍決定增加投入瓜島的兵力。事實上,這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在曆史上日軍第次增兵所犯下的漏洞,這就意味著迎接中**人的將是一場更加殘酷的戰役。


    那一刻唐甬的心中有種戚戚然的感覺,這個前世副主任科員的心靈始終在卑微與悲壯之間徘徊碰撞。報效祖國的決心固然是有的,但是舍生成仁似乎還做不到。一旦想起曆史上地獄般的瓜島戰場和雙方慘重的傷亡,他就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中途島海戰中,他隻是一個投機取巧的插入參與者,而約克城號航母也沒有遭遇到任何敵人的實質性攻擊。這次的情形似乎不一樣了,地麵戰場上麵對日軍重兵,將是一場牙齒對牙齒的搏殺。


    他一度想著是不是應該找些什麽辦法置身於軍艦中而不是踏上瓜島的土地,但想著曆史上的瓜島海域航母大戰,似乎軍艦也不是個安全的所在。


    對於動員中國陸戰一師全員出戰的決定,他從沒有後悔過。


    陸戰一師雖然是遠征南太平戰場,實質上對中國戰局的影響極其深遠。因為隻有瓜島之役中盡可能地重創日軍,才會使得日軍大本營不得不調動國內兵力增援太平洋戰場,而旨在同中國主力軍隊決戰的5號作戰計劃也不得不告破產。


    但是落實到自己,似乎最好的情況是自己不要上一線戰場。


    “我這樣一個連槍都打不準的人恐怕在前線的作用還不如曹豆子吧,還是搞搞情報做做參謀比較好,畢竟保住命是頭等重要的。”唐甬在心底私下盤算,等上瓜島後要盡可能地遠離一線戰場。


    這樣卑微的念頭在唐甬心底盤旋的時候,他仿佛看到戴安瀾那雙虎虎有神的眼睛,逼視著拷打著自己的靈魂,而在一轉念間,戴笠那閃爍著寒意的目光也時刻旋在他心頭,仿佛傳中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無論如何,打鬼子報效國家是第一位的!當然,也要活下來,將以有為也——活下來才能有更多的貢獻來打擊日本鬼子。”唐甬在下定決心的同時,也在充滿矛盾地努力寬慰著自己不安的良心。


    孫立人聽取了唐甬關於日軍集結重兵的匯報後,沉默了片刻,問:“你怎麽看?”


    唐甬微微歎了口氣,:“瓜島戰役的規模和慘烈程度都將出想象,現在唯一有利的條件就是瓜島機場還在美軍手裏,但是美國海軍遭受鐵底灣之敗後,這樣的優勢幾乎又被磨平了。”


    孫立人頭,感歎道:“這次我們受命出征,是自鄭和下西洋以來中**人第一次遠征太平洋,又遭逢強敵當前。”


    唐甬:“這次肯定是一個巨大的挑戰,瓜島戰場將是一個地獄式的角鬥場,勝利取決於哪一方能夠堅守到最後。”


    孫立人微轉過頭,看著唐甬,一字一句地:“所以,我們一定要取得勝利,讓日本鬼子償還他們欠下的血債!揚出我中**人的威嚴!”


    他沉默片刻,又慢慢:“但是對我來,同樣更重要的,是要帶著盡可能多的士兵們回去——活著回去。”


    這句話一出,唐甬多少有些詫異。


    孫立人看著遠方的天空,慢慢:“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將領的軍功是士兵的犧牲。”停頓了片刻,他又繼續道:“可是士兵也有年邁的父母,也有在家鄉等待的妻子。”


    一向鐵血英武的孫立人居然也會有鐵骨柔情,唐甬一時間竟不知如何了。


    “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這樣的句子慢慢地滑過唐甬的心頭。


    在渺茫的天空和海洋之間,他突然間想著,竟然連一個在故土守候等待著自己歸來的人都沒有。


    那一刻,他感到如斯的孤獨和寂寞!


    夜色慢慢開始降臨下來,如同無數個曾經的悵惘中的黃昏一樣,天邊的火燒雲照例幻化出白陶那輕捷的嘴角和溫柔的笑顏。


    可是這一次,唐甬依稀竟有些辨認不出那究竟是前世的白陶還是現在的張慕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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