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白天的時間就這樣慢慢過去了——想到每一分鍾的流逝就意味著2oo師突圍的機會就少了一分,也意味著自己保住命的機會少了一分,唐甬百爪撓心坐臥不寧。


    黃昏終於來臨了。唐甬站在師指揮部的了望口向外眺望,緬南平原的廣闊田野鋪展著嫩綠色的巨毯,田野邊緣星羅棋布著低矮的村舍。在視野盡頭的淡墨遠山上,依稀有一座的古寺,白塔的金映照著夕陽,閃出著一的金色光輝。


    風景如畫——但不知道經過這一夜,有多少2oo師的中國將士還看得到明天清晨的朝陽。


    想到這裏,他心中不禁一酸,隨即胸中又升起一股慷慨悲涼之意。


    這時,腳下的土地突然傳來一種輕微到不易察覺的震動,那一瞬間,師部裏立刻寂靜了下來。


    被大家叫做“狗子”的參謀金撲得一聲爬倒在地上,像獵犬那樣用一隻耳朵貼在地麵上。我看到他閉著眼睛,腦門上的青筋蹦起老高。十秒鍾之後,他睜開眼,扭回脖子對著戴師長:“南方。”


    橫掃馬來半島的叢林戰之王——日軍56師團主力部隊終於來了!


    兩分鍾後,仰曼公路南方的盡頭處出現了一團黑,向北迅移動變大,


    不一會兒,已經可以用望遠鏡看出來在前方開路的是四輛97式中型坦克。坦克車兩翼,大批的日軍步兵部隊像螞蝗一樣掩護在坦克側後翼。坦克車冰冷的鋼板和日軍鋼盔不時反射出刺目的光芒,仿佛死神手中獰笑的鐮刀。


    唐甬轉過身,看著戴安瀾師長。


    戴師長的臉色非常平靜,他緩緩地從牆上取下軍帽,戴在自己的頭上,又將領口的紐扣整好。


    他沉著環視自己的下屬,纏著繃帶的右臂艱難地舉過肩膀,右手掌用力展開,又緩緩握成一個拳頭。


    這個拳頭代表著——全師玉碎!


    那一刻的時光仿佛凝固了——


    就在這時,一名通訊兵衝進指揮所:“報告師座,杜軍長電令,令我師於今晚向同古以東突圍!”


    唐甬心中一鬆:阿彌陀佛——總算書裏沒有寫錯。


    關於2oo師順利撤退的經過,曆史書中是這樣記載的:


    “戴師長命令兩名通訊員化妝成緬民,於黃昏潛入城內,將他的親筆命令交給負責城內作戰的鄭庭笈,命令全師於29日夜間向錫唐河東岸撤退。


    鄭庭笈指揮第599團一營向錫唐河大橋的日軍動佯攻,主力部隊則從上遊涉水過河。戴師長親自在河邊指揮接應。3o日淩晨,我軍最後一名士兵成功撤離同古,日軍直至3o日上午8時攻入同古新城內才現占領的是一座空城。


    2oo師在敵軍重兵包圍中成功突圍,秩序井然地安全轉移,創造了防禦戰的一個出色戰例。”


    3o日淩晨,當最後一名2oo師傷員渡過錫唐河的時候,戴安瀾師長轉回頭,向同古城投去最後的沉沉一瞥。


    過2ooo名2oo師官士永遠地留下在那裏了!


    同古保衛戰是緬甸防禦戰期間作戰規模最大、堅守時間最長、殲滅日軍最多的一場戰鬥。2oo師官兵,同兵力占絕對優勢,並擁有製空權的日軍苦戰12天,殲敵5ooo餘人,重創日軍55師團,成功掩護英緬軍撤退,並為後方遠征軍集結部署贏得了時間,其表現出中**人威武不屈的精神和血戰到底的意誌堪為抗戰史上的一座豐碑!


    英國《泰晤士報》報道:“同古之命運如何,姑可不論,但被圍守軍,以寡敵眾英勇作戰之經過,實使中**隊光榮冊中增加了新的一頁!”


    日軍記錄稱,同古之戰為緬甸戰役中最艱苦的一戰,“重慶軍第2oo師戰鬥意誌始終旺盛,軍司令官飯田中將及其部下對其勇敢均表稱讚。”


    2oo師壯哉!戴安瀾將軍壯哉!


    當2oo師師部抵達毛(奇)瓢(背)公路時,東方的天空漸漸的亮起來了,空氣中充滿著熱帶清晨所特有的清涼與柔嫩。抵達毛瓢公路意味著我軍徹底跳出日軍主力的包圍圈,從這裏向北百餘公裏,即抵達平滿納,同第5軍主力會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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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甬突然看見在路邊的一座石橋下倒著一具年輕的日軍士兵屍體。他仰麵倒在河邊,咽喉被一重機槍子彈穿過,草綠色的軍裝上凝結著血塊。這名日軍的年齡應該不過二十一二歲,可以看到他年輕的麵頰上有一些稀疏的胡須。


    鄭庭笈向擔任搜索任務的曹豆子使了個眼色,早就想下手的曹豆子立刻跑過去熟門熟路地將那名日軍從頭到腳搜查了一遍。從他如庖丁解牛般遊刃有餘的程度看得出他對這個工作還是很有經驗的,曹豆子很快取得了收獲,興高采烈地拿著一個皮包跑回來交給鄭庭笈。


    鄭庭笈打開皮包,唐甬在一旁看到包最上層放著一個白布包,裏麵好像包著什麽東西。鄭庭笈取出來抖開,原來這是塊兩尺見方的白布上用紅線縫著一行日文,下麵密密麻麻地是七八行針腳,這就是在日軍中盛行用來保平安的“千人縫”。


    “千人縫”中間包著一塊護身符,上麵字跡模糊的刻著大阪什麽寺廟,護身符旁邊還有一塊幹硬的牛肝,大概也是什麽護身的東西。


    壓在“千人縫”下麵的還有一包香煙、一包餅幹和一張軍用地圖。一旁的曹豆子不待鄭庭笈吩咐,就老實地將軍用地圖取出交給金,然後老實不客氣地將香煙和餅幹塞進自己的口袋。取出了這些東西後,最後壓在包底的竟是一本厚厚的書。


    鄭庭笈眼睛一亮,心地把書取出來,待他看清了書名後又失望地歎口氣。原來這竟然是一本英日雙語字典,封麵上寫著東京大學二年級熊本清正。


    原來這名叫做熊本的青年鬼子士兵竟然在執行戰鬥任務的時候還背著厚重的字典溫習英文,那一刻唐甬心中的感受五味雜。


    日軍士兵,在唐甬心中從來都是滿臉橫生肉一撮仁丹胡,燒殺擄掠無惡不作的魔鬼和野獸。然而從來沒有想過,眼前這名被擊斃的鬼子竟然與他有著如此相象的背景與經曆,也曾坐在教室裏聽白蒼蒼的教授上課,也曾在自修時偷看漂亮的女生,也曾經捧著英文字典苦背單詞。


    所不同的,這名叫做熊本清正的大學生最終脫下了黑色的學生裝,穿上了卡其布的軍裝,然後扛起步槍接受訓練,從神戶上船,帶著他的“千人縫”和字典經過香港、馬來亞、新加坡、仰光,一站一站最終到達地圖上這個叫做同古的地方,在命運的安排下迢迢赴死。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還在本能地努力用雙手掩住傷口。


    那一刻,唐甬感到一種自心底深處的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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