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地主送給殷槿安一身新衣服,用白紙包著。


    九天拿白紙撕了個圓形,掐個訣,嘴裏嘰裏咕嚕說了幾句咒語,往上一拋。


    隻見一輪皎潔的“月亮”掛在房門上方,月光如水,整間屋子都沐浴在月光裏。


    殷槿安目瞪口呆。


    頭左右轉了轉,又掐自己臉,很疼,不是做夢。


    他勾勾手,叫九天靠近,突然出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凶神惡煞地問道:“說,你是不是狐狸精?”


    九天被他抓住脖子,幸好他沒什麽力氣,不然給他掐死了。


    “二舅,你,鬆手!”


    殷槿安戾氣滿滿地說:“你這麽點小孩,會批命,會救人,會請月亮,來曆都說不清楚,你到底是誰?”


    九天被他快掐暈了,斷斷續續地說:“二,二……”


    他娘的,臨死還罵他二!


    九天掐訣,殷槿安的手忽然一麻,手不由自主地鬆開,九天摔在地上。


    小家夥大口呼吸,眼淚蓄滿眼眶。


    “嗚嗚嗚,你是壞二舅,一點也不好,師父騙我,說你有大功德,救了你就渡厄成功。”


    殷槿安聽在耳朵裏,揉著疼痛的胳膊,說道:“跑我這裏來渡劫?你還說不是狐狸精?”


    “哼,我才不是狐狸精!”九天憤怒地說,“我是方壺山的小道士,專門抓妖怪!渡劫,不單度我的厄,而是我們兩個人的,特別是你的。”


    殷槿安不搭理她。


    他不是善人,什麽牛鬼蛇神也能到他身邊作祟?


    “我不管你從哪裏來的,明天趕緊走,不要和我在一起!”


    “哼,走就走!”


    九天也生氣了,托著腮坐在門口的石頭墩子上,生氣氣!!


    臭二舅,壞二舅!


    崔家人浩浩蕩蕩地來到老屋外,在柴門外看到的就是屋裏亮堂堂,門口石墩子上坐著個氣鼓鼓的小孩。


    果然是小叫花子,穿著舊衣,還盤著道士髻。


    “你是誰?怎麽在我家老屋?”白氏先發製人。


    崔發財就想推柴門。


    但是——


    好像怎麽都走不到柴門前?


    他使勁,努力,換個步伐,都不行。


    “祖母,我走不過去。”他撓著頭。


    崔大郎想一腳把門踹開,卻好似“砰”踹到硬牆,他噔噔地後退幾步,一屁股倒在地上。


    白氏也往前衝,一頭撞在什麽上麵,她使勁地撞,可是怎麽都進不去。


    一家人輪流上前,想去推開柴門,都被隔在一丈之外。


    這下他們怕了,驚慌失措地問崔福德:“這,這怎麽回事?”


    崔福德看著在門口石墩子上坐著的九天,喝道:“把門打開!”


    歐氏氣急敗壞地揉著崔發財被撞疼的頭,罵九天:“你這個小雜種,把門打開。”


    九天本來很鬱悶,看著這些人接二連三地撞牆,小孩子的心情頓時好了起來。


    可歐氏罵她小雜種!


    她氣壞了,正想罵回去,就聽見屋裏“撲通”一聲,她急忙跑進屋子裏。


    殷槿安聽到有人罵九天,他發怒,從床上想起來罵人打人,可是身不由己。


    腿還夾著板子呢,從床上摔下來,還是臉先著地!!


    九天趕緊把他拉起來,問道:“二舅,你沒事吧?”


    殷槿安也不說話,努力地爬起來,手裏握著一塊石頭,指著屋子後麵那個洞,小聲說:“你爬出去,在外麵找個地方躲起來,無論這邊發生什麽,都別回來。”


    九天看看他,又看看後牆的破洞。


    “看什麽看?快出去,捂住耳朵,不管發生什麽,別回來!不然,以後永遠別想喊我二舅。”殷槿安凶狠地說。


    九天趕緊從那個洞爬出去。


    後麵是村裏的菜園子,連著莊稼地,晚上藏在田野裏,崔家人找不到。


    九天聽話地找個柴草堆,窩在裏麵,還拉柴草掩飾好,乖乖地坐著,小手把耳朵捂住。


    殷槿安努力地爬到院子裏,就看見柴門外站著崔家一家人。


    白氏跳著腳地罵道:“憨子,那個小妖怪呢?這門有古怪,是他搞的鬼吧?”


    殷槿安有些糊塗,這些混蛋是瘋了吧?竟然喊他憨子?


    “哎,傻子,問你話呢?小道士呢?他不會一輩子不出來吧?出來就打死他!”


    崔發財撞了好幾次,腦袋上都撞出包來了,他恨不得把殷槿安和九天給打死,打碎,打成爛泥巴。


    殷槿安現在不僅動彈困難,更是不解,這些惡人,高一聲低一聲地喊他“傻子”“憨子”,他看上去很傻嗎?


    他昏迷的這些日子到底發生了什麽?


    崔家人在外麵又蹦又跳,把鎮上的左右鄰居都引來了。


    “怎麽了?”有人問。


    “崔家人想回老屋,門進不去。”有人回答。


    “怎麽進不去,那柴草門一腳就能踹倒。”


    “踹不了,老子下午就踹了,差點腿斷了。”萬三端著碗也來了,看著大家議論,得意地說,“別折騰了,進不去。”


    有人就說:“爬牆!這麽矮的牆頭,按住一跳就跳進去了。”


    對呀,跳牆!


    崔二郎立即換個地方去跳牆。


    他都沒碰著牆,就被彈出去,摔得全身散架一樣。


    “不行,爹,這院子有古怪。”他一點點折起來,疼得齜牙咧嘴。


    崔福德深深地看了殷槿安一眼,說:“我不管是什麽人護著你,這是我崔家的院子,你這樣霸著,就是強占民產,我要告你!”


    說著扭頭回去了。


    白氏什麽都沒拿到,很不甘心,問道:“就這麽算了?”


    “你能進去?”崔福德沒好氣地說。


    崔家一家人都灰溜溜地回去,鎮上看熱鬧的,可興奮了,都想試試能不能進去。


    哎,我進,我進,我再進……哦,我進不去,你來!


    你進?也進不去?


    殷槿安看了一會子,發現誰也進不來,雖然驚訝,但總歸是好事。


    他不管了,又努力爬回去。


    爬到後牆那個塌了的洞旁,衝著外麵喊:“哎,你回來吧!”


    沒聲音。


    他又喊了好幾聲,也沒有回答。


    他隻好拚命爬,從那個洞往外鑽,雙腿疼得鑽心,但是他也顧不上了。


    這孩子長得那麽好看,不找回來,在外麵會被人擄走。


    費力地從洞裏擠出去,一邊爬一邊喊:“九天?九天?”


    他先一個個的草堆找,小孩子喜歡藏草窩。


    果然在不遠處一個草窩裏,他找到了窩成一團的九天。


    小家夥睡著了,雙手還捂住耳朵。


    “真聽話!”


    殷槿安借著朦朧的月光仔細地檢查,發現九天屁股後麵沒有狐狸尾巴,手上、脖子上也沒有狐狸毛長出來。


    就是一個小孩,一個真正的人類幼崽。


    他一手抱九天,一手撐地,奮力地往回爬。


    爬了很久,爬回院子。


    那個洞,出去容易,回來卻很難,地基高,腿又斷了,用不上力。


    他抱著孩子很難原路返回,就想著從前麵柴門進。


    可是前麵柴門好像誰都進不去?


    他抱著九天一步步往院子裏爬,雙腿疼到麻木,血在身後像蝸牛爬過,留下兩條濕濕的痕跡。


    很慶幸,柴草門,他能進,一點阻攔也沒有。


    進了院子,他把自己身上的破衣衫撕下來一塊,蘸了點碗裏喝的水,給九天擦擦臉、小手,然後把她放床上。


    白天王地主送來的被子,對折一下,一半做褥子,一半做被子,給九天蓋上。


    懸掛在門上的月亮已經掉地上了,還是一個圓形的紙。


    殷槿安捏著白紙,自嘲道:“不管你是人是妖是神,實在不願意走,就留下吧,待我痊愈,你圖什麽我都給你。”


    不就是命嗎?你想要我就給你!


    殷槿安這麽想著,把衣服掖了掖,抱了一些幹草堆在牆角,躺下睡了。


    九天比殷槿安醒得早,她在山上一直是寅時起床修煉。


    準時醒來,睜開眼睛便看見自己在床上,二舅在牆角的幹草上睡著了。


    她立即下床,正想著把被子給殷槿安蓋上,忽然看見殷槿安兩條腿,血把褲子都染成暗紅色。


    小手掐掐,便知道二舅為了把自己抱回來,腿都給爬壞了。


    嗚嗚嗚,二舅你麵冷心善,我不走了,我一定幫你渡劫。


    二舅的腿又斷了。


    怎麽辦?


    二舅的腿是因為她才又斷的,她得先把二舅的腿給治好。


    淩空畫一個“昏睡符”,先讓二舅深眠。


    雙手掐訣,畫了一道傳音符,聲音傳出:“師父快來,九天需要師父。”


    片刻,崔家老屋天光大亮,玉禪子的聲音傳來:“九天,叫師父何事?”


    “師父,二舅的腿又斷了,恐怕長不好了,求師父給他醫一醫吧?”


    師父按照天賦,先教習她勘破天機之術,醫術還沒教過。


    “怎麽連一盞燈也沒有?”


    “窮~”


    玉禪子手一揮,一封十支蠟燭排在桌子上,九天點了一支。


    玉禪子雙手在殷槿安的雙腿上輕輕撫摸一遍,歎口氣,道:“崔家真當心狠,骨頭竟然碎了。莫說西夏的郎中治不好,就算強盛的玉龍國,也沒有郎中能把碎骨恢複如初。”


    九天聽了,眼淚汪汪地說:“我二舅多疼啊,師父,您救救他吧。”


    玉禪子摸摸她的頭,說:“別擔心,師父給他治。”


    一點點地接骨,修複,從寅時一直到午時,整整五個時辰,玉禪子拚了一身醫術,才給殷槿安一點點地把骨頭接上、修複。


    期間,殷槿安因為疼痛,雖然沒醒,但是眉頭一直皺著。


    “你給他下個定字訣,別讓他再亂動。如今師父給他把骨頭都接上了,隻要好好養一個月,就能恢複如初。”


    九天抹著眼淚:“嗯嗯,我一定不叫二舅亂跑了。”


    玉禪子從兜裏又拿出來一本書,對九天說:“他醒來,你叫他教你識字,等你把這一本書都看懂了,你的本事,可以多救很多人。”


    九天看著師父走了,想到二舅的腿好了,頓時覺得天地都美好得不得了。


    走到院子裏,把院子設的禁忌符拆了,就看見張嬸急急忙忙跑來,說:“九天,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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